本帖最后由 徽地文狐 于 2014-7-24 15:53 编辑
二毛: 我不写字,已经一个月零三天了。听到这个消息,你会高兴还是沮丧呢?在以前的交流中,我们不约而同地认为:写字,是寂寞的九个孩子当中那最小的女儿。她美丽、媚惑,却又最娇气,被寂寞溺爱得没样子,只会翘嘴巴,有时候又暴躁得很。所以,我不写字,说明不再寂寞,日子充实得很。二毛,你该高兴。 这些日子出门,我一直拉着你的手,包括你生气的时候亦是。我想,自己是想紧紧地握住她,生怕一不小心会丢掉什么。你的小手在我粗糙的手中,感觉到温暖么? 如果,还没有觉得温暖,就看下面这些字吧。 听吧,春天的歌。 冬天还没走,我缩着脖子穿过回廊,直直地奔向楼里。 一走进办公室,浓郁的香味被暖风挟裹着扑面,春天就站在面前,并给了个温文尔雅的拥抱。 桌上有盆水仙花。绿意盎然的叶子如碧玉刀阵一般笔直、齐整,蒜头白的肥茎是经过精心修剪了的,有骨瓷一样温润的光泽。几日没有亲近她,她竟顶了片粉黄色的云,细碎的黄花灿烂极了。把眼光探进去,把思绪伸进去,再把身心放进去,那湿漉漉的田野就绵软了,乔木拉扯裤脚,阳光温暖,气息甜美。我需要躺下来,亲那些黄色的小野花儿,吻那片毛茸茸的青草地儿,甚至奢望不远处有个姑娘,正细声细气地歌唱。 水仙花儿清雅,香味也淡,远没有这么醇厚。茶几上的仙人掌、墙角的滴水观音仍旧一样青翠,却是不会发出香气来的。转头四顾,嗬,原本空荡荡的花瓶里,赫然插了香水百合,花瓣的洁白中透出春的颜色,香味儿隐约如薄雾向空中散去。一秒中讶异,之后便是满心欢喜,手中扯下一块有字的小红牌儿,紧紧攥着。深深吸气,微笑地看每一片茎叶:帛,一定是你。 听一首歌吧,春天的歌。我想。 帛。我的可人儿。 几片兀立的紫红巨石旁,有一条幽静的石子路,没人言语,你不会知道,它将伸向哪里。但如果有人带你去,便不会疑惑,何况是个曼妙人儿,你的爱人。树叶在脚下沙沙响,踩一粒松果,“噶嘣”的轻响也会让你心生怜惜。路边有口井,天光在里面呈晃晃荡荡的白,偶尔会耀了你的眼。 再一抬头,已经转过一个弯,一扇大铁门半开半掩。多多跑出来,摇头摆尾地蹭她的裤管,然后对我悻悻地低吼。我一蹲下来,它却飞快地跑回门里,不甘心地张望。 一所房子,白墙、黑瓦、红檐。城里长大的我,绝不会想到把房子建到半山腰去。可,那几间屋子就在那里,不高不矮,窈窕地立着,像树下等郎的少女。多多报了信,便有人出来,是四妹、四弟,他们盈盈的笑哗啦啦地流淌来。矮木凳端出来,放在阳光里的沙土地上,差点让我相信春天来了。 放火,在灶膛里。 松针是刚扫进来的。我的帛就这样扭啊扭地舞动着扫帚,一会儿就抱了大堆的引火柴。一盒红头火柴“啪”地扔到面前,一声短促地偷笑:放火。放火?我疑惑了:放什么……火?帛纤秀的脚尖向我暗示了灶膛,我开始微笑,并坐到灶口,坐到火光里去。 松叶和松球以及那些干爽的法国梧桐叶,都是上好的引火物。我刚划动火柴,它们就燃得风生水起了。加几根大柴,就可以在火光里徜徉了。可,毕竟是生疏了些,铁钳也不大听使唤。皮鞋更不听使唤,踩着那些柴禾,滑溜溜的,弯成弓一样,却不肯断。四妹抱着锅铲,看着我,笑得“不怀好意”。 唯一感谢我的,是那些烟熏肉。烟从炉膛里冒出来,一直升到了屋梁上,可让它们吃饱了的。慢慢把柴禾拨正,再把火掏空,火便烧得顺了。四妹把菜到入黑油油的大锅,“兹啦”地发出畅快的声音。我在火光里,也温暖的很。帛原本在屋外偷看我狼狈的样子,现在看见我和四妹配合的极默契,便挤过来,挤在跳跃的火光里。我们头挨着头,手粘着手,足膝相抵,把个冬天都忘了。 把酒,唱一支歌。 即使方桌,数人合围,也就圆了,若同是家人,便团圆。父母、姐妹、兄弟同坐了,不能缺了酒。四弟大笑着唱个喏:拿酒来。我便提溜出两瓶,一并开了。人多是热闹。喝酒,就是沸腾了,连屋外的冷风也不敢进来,在门口打个转,“呜”地溜走。 大哥是个“终日饮酒,不过五合”的主,在酒桌上常受尽“欺负”。四弟便缠他斗酒,我端杯相陪,三妹则执了酒瓶,专寻空了的杯子。一来二去,便有些高,高堂大人连声劝阻:能喝多少就喝多少罢,别醉了。四弟哪里肯依,笑言大哥“腹大如壶”当可“尽日盛酒”。大哥面如关公,酒性已起,一仰脖灌下一杯去。我和四弟依次喝完。四弟再敬,他仍是一仰脖。四弟的手便有些抖了,但只得硬了头皮斟酒。 妈妈见此,便伸手收了酒瓶。大哥却不饶了,非要与四弟喝。四弟嬉笑着双手一摊,却正好看见我溜进厨房摸出了几瓶啤酒。于是,各分一瓶。 大哥酒量终究不行,步子已经踉跄,赶紧往床上去。四弟终是“捉狭”,扯住他。中文系的大哥一甩手:我醉欲眠君且去。 同是学中文的四妹笑,接口道:大哥当“引足令高力士脱靴。”。 我大笑,拥了帛,坐在门口,看山下弯弓一般的梯田被夕阳染上了金色。我说:唱一只歌吧,在山上就叫做山歌。身后的银铃铛响起来,一转头,大家微笑着看我们,也看快要来临的春天。 听雨,春天来了。 夜间,竟然下起了雨。帛在被窝里抱住我:听,雨。雨落在瓦面上,无声;凝聚了,滴落在水洼里,响得清脆。我说是春雨,帛撅了嘴:冬天还没走呢。 雨,丝丝密密的下,在这个黑暗的夜里。但我可以看见美景。竹林是鲜绿的,绿在竹叶上,仿佛就会淌下来。松针是鲜绿的,绿得发亮。房屋正被洗刷,第二天一放晴,便是黑亮的瓦,鲜红的墙砖,洁净的地,还有那褐红仿佛有新鲜雾气正袅袅散出的土地。还有被雨水洗刷明亮的天空、浓淡有致的山峦以及绸缎一般的绿水,更别忘了那些鸟,准备迁徙。 帛笑了:真的暖了呢,地气升上来了。我抱紧她:无论如何,我们可以在心中留一茎泛绿的花叶,一缕碧玉般的流水,一点春天里的香气与暖。如果心中如果有春天,哪里来得冬与冷呢。 二毛,你暖了么? 再听雨,你是我的暖。 那山腰上的屋子,我不曾忘,它给我太多美好,甚至想赖在那里不肯走。不肯走,干什么呢?与子执手,偕老,一同听雨,一起估摸着春光。 今天,也在下雨。我坐在床上,听雨,并想你。嗨!二毛,春天来了,我的孤单已经穷途末路。虽然,门下还能串进冷风,但我懒得理睬它们。因为,我在想你,努力把每天填满,把心塞满。心满当了,便生出许多平实来,就不冷了。 二毛,我在照顾自己。理精神的平头,穿洁白的衬衫,打鲜艳的领带,着笔挺的西服,这些都因为在想你。 二毛,我努力学会照顾自己。因为,等你来了,我要照顾你。 你来了,春天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