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三天后,锦簇博览会结束,其间赵总不辞辛苦,舟马劳顿,在各省份及电视台之间奔波。每隔四小时,他都会收到厂里的市场短信报告,至博览会结束后4天,太酸醋厂经销商增加40%,各地进货量比同期增加70%,终端销量增加60%,因为新产品价格上涨,总销售金额增加120%,这个数字还在继续上升。毫无疑问,经此一役,太酸醋厂已由区域性的雄主,变成全国性的龙头。在这些天里,赵总基兴奋又忙碌,每天只休息3、4个小时,但是面对庞杂繁多的工作,仍然乐此不疲。
这天早上,赵总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办公室,大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叠叠各地报纸对太酸醋厂的报导,无一例外配上那口大缸的照片——那口老缸在展厅展览了三天,成为当届博览会当之无愧的主角,后来又被放在太酸醋厂对外展览区的凉亭里,每日有人照料看管。赵总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翻看,一时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他想了想,让王秘书通知几个人过来。
首先来到的是杨逍逍。两人寒暄,赵总亲切的握着杨逍逍的双手道:“有些话我不会对着外人说。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由衷的谢谢你,帮我完成了我的愿望和使命。”赵总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宝莲祥’的订单和发票,明天你去提一辆宝马5系,购买人就填你的名字。”杨逍逍一愣,脸上渐渐浮起笑容:“多谢赵总,这车我不能要。”赵总眼皮一抬,道:“这是对你个人的额外奖励,与你公司无关,也与我们的合同款项无关。”杨逍逍道:“我不会要。我想要的是未来太酸醋厂的三年广告代理合同。如果三年后,我们的成绩依然能够让您赵总满意,您再奖励我个人不迟。”杨逍逍顿了一顿,又道:“太酸醋厂是您赵总的孩子,也算我的半个孩子。它倾注了您的心血,也同样倾注了我的心血。我和您的心情一样,必须看到它成长、壮大。这是我的理由。” 赵总暗赞杨逍逍的胸怀与精明,这样动情又晓理的说法实在让他难以拒绝。赵总点头道:“你需要解决的不止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必须要以更好的方案说服我的营销团队。我个人会支持你,也相信未来三年内我们能继续合作下去。”杨逍逍暗叹赵总的老练与手段,他起身表示感谢,道:“我会让您的团队信服。谢谢赵总。”赵总挥手致意,杨逍逍离去。
第二个进来的是陈三,他小心翼翼的坐在赵总对面。赵总正在想杨逍逍的话,那些话让他稍感惊讶与忤逆,但同时又十分感佩和欣赏,赵总因此心情复杂,思来想去,面无表情。陈三看赵总面色冷峻,长久不语,小肝脏咚咚直打鼓,心里的毛越来越长;再过几分钟,见赵总凝着眉头盯着他看,却依然紧闭双唇不置一词。陈三的汗呼啦啦流了下来,起身“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说:“赵总,我错了。”
赵总仿佛一惊,看了看跪着的陈三,皱了皱眉头,然后波澜不惊的问:“你啥错了?”陈三说:“我办事不力,那老缸弄得不好。”赵总淡淡的说:“你起来,讲讲你的缸咋弄来的。”陈三出了一口气道:“赵总,我知道瞒不住你,我老老实实的说。”赵总掏出一根烟,递给陈三,陈三吸了一大口,开始讲述。
“我把山西都快踏遍了,找不到300年以上的老缸。急的没法子没法子,赵总您又要求找缸这事不能太招摇,我只能发动全家去找。后来我老妈也急了,就去西山百妙寺烧香求佛,还求了个签。解签的时候,我妈对寺里的老和尚唠叨这事,还说要是求佛求不出结果,以后就不再信佛了,不再烧香了。谁知道那老和尚一听笑了,在那支签上写‘南山红庙’。我妈再问,老和尚只笑笑,不再说了。我妈拿住那签回来就告诉我了。南山红庙,赵总,你还记得么?”“记得啊,那是个老庙,文革时候不是被拆了吗,后来说要重建,但是南山开矿,没建成。”“是啊,我也这样想,要说那是几百年的老庙,有老缸到也可能,但被拆了,又去哪里找?说不得了,有没有我都得去找找看。”
陈三看了看赵总,赵总仍是面无表情,他继续道:“我去了南山,找到红庙遗址,光有一堆破石头烂砖瓦,围着转了无数遍,把石头也翻了翻,还是没找到。后来,我想,山上寺庙都有蓄水暗池,接蓄雨水用来吃的,那缸一定在蓄水池里,而一般的蓄水池离庙都不远,并且一定修有较大的平地,用来收拢雨水。我仔细看了看,果然庙坡下面有个平地,还有个石板盖着一个窟窿。我提溜一根绳子就下去了。你猜,赵总,我找着没?”赵总笑了:“陈三,没看出来你还真聪明,真能踅摸。”陈三唉了一声道:“我也真认为我够找窍门了,可是,蓄水池里只有一滩臭水,连一根缸毛都没有。”赵总面露诧异。
“那几天我急的天天拉肚子,我从蓄水池爬上来之后,是又累又愁,可是肚子偏偏又疼了,那会我想死的心都有了。那球地方也没厕所,我跑一块大石头后边,找个坑,准备大便。我蹲着就拉了一泡,心情才好一点。这时我忽然发现,我靠,就我拉屎的那个坑,圆不溜丢的好像是一个缸!” 赵总微微皱眉。“我兴奋的啊,连刨带挖,果然那是一口老缸。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拉屎的地方,就是大石头后边,正好是红庙的茅房——他们选茅房的地方跟我选的一模一样。真他妈幸运啊,怪不得老和尚不详细说,红庙茅房的粪坑,用的就是一口粪缸,我拉回来的老缸就是那口粪缸!”
赵总“啪”的一声猛拍桌子,陈三冷不丁站起,作势又要下跪。赵总胸口几番起伏,眼睛一转,忽然醒悟刚才陈三下跪,原是以为他看出来这缸有问题,怕他责罚,故而下跪,想到此处,赵总双颊肌肉慢慢放缓,最终露出一丝微笑。他伸手拍了拍陈三的肩膀道:“坐着,你做的好,最终是完成了任务。当中的花费你整个账单,我签字后你去财务报销吧。”陈三摸了摸胸口,起身出去了。他不知道他被赵总误打误撞诈出了真相,也不知道赵总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那缸究竟是怎么一口缸,只要有这缸就行;他更不知道,赵总原给他准备了两万块钱的奖励,看他如此心虚害怕,暗暗高兴,就不再提了。
陈三轻轻关门,赵总看着他的仓皇背影,志得意满。他靠在老板椅上,轻轻闭上双眼,心想:这社会啊,都是他妈的人哄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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