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还在我妈做姑娘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自己生了一个小孩,一问,答:“丫头片子!”。
当时她可连男朋友在哪片天空上飞都还不知道呢,这也太荒唐了吧,所以她一直不敢告诉别人,只是自个在心底里偷着乐,心想将来自己定能为亲爱的他生个大胖小子了,不都说梦是反的吗?
谁知道,五六年之后,一个真的丫头片子在她的怀里,真的诞生了!
我妈自己也是个丫头片子,可她打小就喜欢男孩子。她说她喜欢男孩子的聪明调皮,喜欢男孩子的勇敢顽强,喜欢男孩子的义气和担当……
想当年,她与她的闺蜜还专门为此展开过激烈的讨论,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吵起来。因为小她两岁的闺蜜当着我妈的面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女孩子,盼望自己将来能拥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我妈说:“总是儿子好!儿子力量大,万一遇到个啥事他能挺身而出保护我。女孩子只会哭哭涕涕的,一点用场都派不上。”她闺蜜却说:“女孩子好打扮,可以依着自己的兴致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自己的贴身小棉袄。女孩温顺体贴,外柔内刚,善良又大方!”……
两人各说各欢喜,谁都不服输。最后,还是闺蜜的一句总结性发言把我妈给逗乐了。
“嘿嘿,事情往往是这样的:你们喜欢男孩子的偏偏给你生个女孩儿;我们喜欢女孩子的偏偏生个儿子。”
“哈哈,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啦!搞了半天,说来说去,原来你也想生儿子啊。哈哈哈……”
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我知道这也怪不得我妈和她的闺蜜及我的爷爷奶奶们……
只有我爸,始终坚持说他喜欢女儿。想当初我妈总是一个劲地跟我爸叨叨:“你一定要给我个Y染色体的哦,我要生儿子。”我爸却总是哈哈大笑:“我喜欢女儿,我偏要给你X!”你看,结果还是我英明的爸爸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吧?
我妈竟然还说,“万一生出个女儿,到时我不喜欢咋办啊?”因为她一直看不惯有些女孩子的作,女孩子的小肚鸡肠啊,水性杨花啊,搬弄是非啊,更讨厌那种妖里妖气的女子,反正所有女人会犯的错误,该有的缺点,她都莫明其妙地跟女孩子划上了等号,尽管她自己也是个女子,她说她当时咋就没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一说呢?
当我还在我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据说特别好动,总是在里面拳打脚踢的,活脱脱一个假小子嘛。所以害得我妈妈一直坚信自己肚子里面怀着个男宝宝。我奶奶也当着B超医生的面一口断定:“医生,我们家一定是个孙子啊,长孙!”她还奉人就说,见人吹牛,说她最会看孕妇的大肚子了,准保一猜一个准……
以至于,刚出生没几个月的我,只要一见她的人一闻她的声,就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直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昏天黑地。
而我的妈妈,自从医生将我从她的身体里面拖出来之后,她就全盘否定了自己的初衷。她竟然问都不问医生,自己生的究竟是个儿子还是女儿,只是睁开眼睛虚脱地望了一眼小小的我,说了句:“咋这么小呀?这能养大么?”
大家嘴上都说,生儿子图的是个名气;生女儿的才是福气。然,大多喜欢生儿子,看来大家伙更看重的是名气哦。
你听,每每有人家添新丁,第一句无一例外都是“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呀?”回答倒是五花八门,有说“生了个带把的”,有说“生了个倒贴货”的,也有说“生了个臭小子”,“生了个小情人”,有的干脆说“生了个女婿”……
于是,听到生了儿子的皆大欢喜,恭喜啊道贺呀纷至踏来;听到养了个闺女的,态度也好语气也罢,就截然不同了:“还是女儿好!”,“好好!先开花后结果呢。”,“啊?结果是女儿呀?不错不错!女儿也不错的!”……
你听听,啥叫还好?啥叫也不错啊?为啥要画蛇添足,凭白多出一个字来呢?
再瞧我妈妈,自从知道自个最终还是得了个闺女之后,却来了个180度大转变,一下子到了翻天覆地,登峰造极的地步,完全进入到忘我的境界里,真正是“捧到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母亲生上掉下来的肉啊,哪有不疼爱的道理?
也许,有爱就会有疼。所以才叫做疼爱吧。
我妈在顺利地生下我之后,莫名其妙地得了产后抑郁症。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起先因为要给我喂奶还不敢吃安眠药,最后发展到服了安眠药都不管用的程度。
究其原因,可能来自三方面。首先是我妈初为人母,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一下子又多出个孩子要来瓜分她的爱,角色转换不过来;其次是因为当时我妈妈单位有个同事连着怀孕分娩三次,由于各种因素三个婴儿先后夭折,均未能成活下来,这让我妈感觉很恐怖,怕此类恶梦在自个身上重演;再次,就是她怕重滔我奶奶的覆辙。
说出来真叫人不敢相信。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月高风黑,我奶奶躺在床上给自己的孩子喂奶,喂着喂着,自个竟然睡着了,结果,她把自己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本来是我的叔叔,给闷死,压死了。可怕吧?真是不可思议啊!据她自己解释说是因为实在太累太困了。因为旧时候,妇女们是很辛苦的。白天要忙田头,家里家外一把手,上有老下有小,丈夫又出门在外,身边没个帮手,刚生完孩子就下地干活了,她们老一辈人的处境怕是我们这辈人无法想象,没法理解的吧……
生命真是很脆弱的,尤其是嗷嗷待哺的小生命。所以我妈也老是怕我死掉,总是担心自己养活不了我。
以至于她不敢合眼,每天晚上,总是神经质地不断拿手放我小鼻子小嘴巴上,试试有没有呼吸,会不会断气。还不敢让我睡在她身边,怕自个睡相不好把我给压坏了。
所以打从妇产科医院把我接回家,我就一直睡在爸爸身边。晚上要喂奶了,总是我爸爸先起来,小心翼翼地把我从他的左边挪到右边,再交到我妈手上哺乳。等把我喂饱喝足了,再从我妈手上传递到爸爸手中。然后有我爸负责将我竖抱片刻,轻拍背部,等到我心满意足地打出了小嗝,他才能放心地把我安放在身边,踏实睡下……
照理有我爸这么顶着,我妈用不着费心费力,只要按时“缴粮”就行了,这份福气够好了吧?人家修个几世都不定能修来呢。可她就是不会享清福,还是忧心忡忡,前怕狼后怕虎,就怕妖魔鬼怪把她的宝贝给抢了去……一会儿怕我冻着,一会儿怕我噎着,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白天的时候,她不听老人言,竟然在月子里就不辞辛劳,一针一线地为我编织毛背心,因为之前的衣服都是为男孩子准备的,而且也都太大了,她感觉自己很失职,所以想再亲手为我织一件合身又漂亮的小背心。本来在这方面就笨手笨脚的她,还煞费苦心、挖空心思地亲自设计花样和颜色,一点都不嫌麻烦,为此还落下了病--腱鞘囊肿。除了挑毛衣,她还不停地在我耳边为我唱歌,给我讲故事,还独出心裁地为我自创摇篮曲……
可千万别看我人小不懂事,尽管听说小孩子才刚生下来不久,连眼神都还没有,听力也不行,可她也知道好歹——知道饿了要吃奶,困了要闭上眼睛睡觉,痛了要哭,越大声越好。乐了就咧开嘴笑,苦的就紧紧闭住,让你撬都撬不开!也知道认人,懂得谁好谁不好。要不然,为啥我只要一见到重男轻女的奶奶就放声大哭,哭得她心惊胆战,说自己是不是快要死掉了呀,因为不知从哪听说只要小孩一见你就哭,就说明你的寿数快要尽了;而一见到疼我爱我的妈妈,我就像见到了救星,拼命地从奶奶手上挣扎出来扑进母亲的怀抱……
世上只有妈妈好——这句话可不是瞎说说瞎唱唱的。妈妈对我点点滴滴的爱,都被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为我戴上眼镜(原来她一直怕厚重刻板的眼镜会影响她的容貌),因为她要把我看仔细看清楚了,大到身体面相、神情状态,小到毛细血管、大小便颜色;她为我剪去美丽长发,怀上我时是怕它们夺走本该供应我的养分,生下我后怕它们瓜分掉她爱我的时间;她为我不顾纤纤身材,大量喝汤大口吃饭,连以往嗤之以鼻的肥肉、鲫鱼都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始终坚持母乳喂养到十一个月;她还为我放弃掉许许多多该她自己享受的良辰美景,风花雪月,勇敢地替我遮风挡雨,扬长避短,争做一个完美称职的母亲;……
就这样,自从大丫头片子生了个小丫头片子之后,大丫头片子苦着累着并快乐着,小丫头片子胖了高了且成长了。
小丫头片子大起来了,大丫头片子满心自豪:“真好!真棒!”
大丫头片子越变越小,开始在小丫头片子面前撒娇了。小丫头片子乐坏了:“哈哈,这下终于能和我做一对好姐妹啦!”
这么个俩“千金”在家,你想不笑都不行。你瞧,家里的大男人正可劲板着脸抿住嘴,冲着咱俩打手势呢——
加油哦!幸福的丫头片子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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