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妈妈去世得早,爸爸一直未再娶。我最后一次发出“咯咯”的笑声,是在爸妈的手里时。他们笑着,争着抱我。后来,我笑不出声,笑不露齿。父亲说,妈妈是最美的,她一直静静地笑。就那样,一个静静地笑着的妈妈,一个深爱父亲和我的妈妈,使我和父亲相依为命。妈妈去后,父亲没了笑声,孤独冷清。这辈子剩下两件他爱干的事:赚钱和喝红酒,从来不醉。我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穿白色衣服了,只因为我爱穿白色的衣服在月下一个人坐着想妈妈。我开始的时候天真地觉得,白色映着月光,显眼,如果妈妈想我了,她很容易在月下看见我。后来,我渐渐排斥别的颜色。
我喜欢静水,第一次见她时,就被她衣角袖口的绣花吸引。开始以为是她碰巧买了一套有绣花的衣服,后来才发现,她所穿的衣服,都有绣花。静水留着齐齐的刘海,环抱着双膝看花。我留意到,偶尔有蝴蝶会停在她的袖口上,衣角上。她那么专注,有时候会忽略了别人的存在。于是,我就恶作剧地摘她的花。后来,摘花摘上了瘾。她看她的花,我摘我的花。静水不说我,静水的母亲也不说我。静水的母亲,也爱穿白衣服,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静水的母亲穿着白衣服的时候,会想起谁?
静水的作文很好,那个鼻梁架着近视眼镜的班主任,常常在全班同学面前读她的作文。他声音很好听,以至于我分不清是静水的作文吸引了我,还是他的声音吸引了我。
我问静水,怎么那么会写作文。
静水说,文章像一个人的气息,她吐气如兰。
静水回头又用双手抓着我的两只耳朵,说:“你吐个气,笑一笑,让我看看你的牙齿。”我抿紧了嘴唇,看着她可爱而俏皮的小虎牙。
其实我的牙齿不差,不怕给静水看。只是,某些习惯,如同身上的指甲,恰好而相安无事。我一直细致认真地刷牙。另外,我还细致认真地画眉。我有很淡的眉毛。父亲有一次曾望着我,说淡眉毛的女孩子都倔强。于是我将自己的眉毛画得浓一些。父亲看见了,也不再说什么。有时候,我觉得我像是父亲养的那盆唯一的茶花,精致而独一无二。更重要的是,他负责浇水施肥,我负责自然生长。
我和静水有个共同的朋友,如花。如花姓耿。读小学的时候,男同学顽皮,把如花脸上的头发掀开,露出她那块大大的胎记。
“哈哈,胎记如花,胎记如花。”
“我看是梗如花,梗怎么能如花呢?哈哈,哈哈哈”
如花不气不闹,静静地从那些男生的手里挣脱开来,如同一尾从人的手里挣脱的鱼,静静游向自由的水源。如花是个天生懂得过自由生活的女子。
从那以后,如花把所有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来,天天都理直气壮地露着她的大胎记。
如花的母亲很凶,我和静水都不怎么敢到她家玩。但是如花天天如同快乐的小鸟,从她的小屋飞出来,飞向我,扑向静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