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弄一身诗意,辜负烟火年华
张爱玲在《烬余录》中写道:“我记得香港陷落后我们怎样满街的找寻冰淇淋和嘴唇膏。我们撞进每一家吃食店去问可有冰淇淋。只有一家答应说下午或许有,于是我们第二天步行十来里路去践约,吃到一盘昂贵的冰淇淋,里面吱咯吱咯全是冰屑子。”这位大才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馋”,即便是战火离乱的世道,仍然可以为一盘冰屑子走上十来里路,与其说是满足口腹之欲,莫不如说是对生命本身多一点欣喜与爱悦。散文巨匠梁实秋更甚,他的文集中关于北京小吃的文章真是让人垂涎欲滴,他不光写吃,还写吃相,将人物动作表情刻画得惟妙惟肖,尤其深夜拜读,久久不能入睡,口水一直吊在嘴边。对于吃,不只这二位深有体味,周作人、沈从文等名宿也曾作文以记之,烟火气息浓郁,苦中作乐之趣立显。听说在英文中没有“馋”这个单词,大多用“greedy”(贪吃)来代替,看来外国人更实际和直接,想吃就吃了,不用馋。食物是最俗气的东西,但是在作家笔下,却是最耐读的文字。
日常生活的平淡需要有诗情画意消解,需要有风花雪月装点。上世纪八十年代,头脑被禁锢太久的中国人仿佛一夜之间从睡梦中醒来,各种思想纷纷从泥土中复苏,呈现出一种百花争鸣的态势。那时话题多沉重,理论多晦涩,不能说出点别人看不懂的文学理论就不属于文艺青年的范畴,不像现在诸多著名青年网络写手写作信手拈来,随意抽出一位无论是作品数量还是点击率都能把前辈狠狠拍在沙滩上。
在人人都可以当作家的现在,诗词歌赋常常充斥我们的生活。哪怕是在群里聊天,忽然间就有某位诗人扔出大段大段的诗供人欣赏,然后自然而然就有人出来指点江山,每个人都诗意满怀,还有人甚至会问:即生白(子美、香山、东坡、易安、义山、飞卿等等皆有可能),何生我?
中国文学从一个气势恢宏的年代走过来,作品背景不是大家族,就是大事件,而现代文学越来越定格于小人物、小事件,越来越注重于人性的视角,反映日常的生活。毕飞宇短篇《相爱的日子》无疑是其中佼佼者,两个小人物经过短暂的同居日子,他们没有资格说爱,没有资格谈婚论嫁,甚至连生存都是困难,就那么一天捱一天的活着,他的语言平淡到极点,通篇平铺直叙没有一句诗情画意,却把读者的心紧紧捏在手掌恣意蹂躏。艺术来源于生活是一句老话,总说老话会让人腻歪,但我真不知道那些穿越、宫廷、魔幻、瞎编历史题材的有多少生活,却还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胡编滥造的时代已经来临,恪守初心的还有几人。
所以,我情愿从柴米油盐中去体会真实的人生。雅也好,俗也罢,只是不想辜负这烟火年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