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十八岁,标志一个人的成年。摆脱爱情迷茫的克利斯朵夫,重新徜徉在自由的天地。灵魂极度伸张,创作的欢快与痛苦,象两把锤子轮番敲打他。灵感跑得太快,思想总赶不及。他象持枪的猎人,明明猎物就在前方,就是猎不着。
人格独立的克利斯朵夫,有一个新发现,发现以前崇拜的、尊敬的艺术,是虚伪的。“人生有一个时期应当敢把不公平,敢把跟着别人佩服的敬重的东西——不管是真理还是谎言——一概摒弃,敢把没有经过自己认为是真理的东西统统否定。” “所有的教育,所有的见闻,使一个儿童把大量的谎言与愚蠢,和人生主要的真理混在一起吞饱了,所以他若要成为一个健全的人,少年时期的第一件责任就是把宿食呕吐干净。”
克利斯朵夫变成了一名斗士。口诛笔伐,对经典作品,对时事潮流,甚至对整个日尔曼民族。
他向社会发起猛烈攻击,“但社会决不轻易让青年人说说大话就把它否定了。”他要做一个逆袭时代的英雄,却被时代撕得体无完肤。失去工作,失去朋友,变成整个小镇的敌人。因为他自不量力地揭开了蒙在社会头上那层虚伪与做作的面纱。
失去创作园地的克利斯朵夫象过街鼠,精神孤独生活窘迫走投无路。他想起自己七岁半在王府举办音乐会时,把他抱起来抛到半空的音乐家哈斯莱,曾经说过任何时候都可以去找他。他急切地奔向哈斯莱所在城市,沿途酝酿着希望与美好,却没料到时间己把人磨蚀得面目全非。盛名之下的哈斯莱,不过是他批判的众多艺术家之一。
哈斯莱对克利斯朵夫是个沉重的打击。回程路上,他临时决定去拜访一位陌生朋友苏兹。克利斯朵夫被赶出宫庭后,曾受聘于一间小学校,在那里结识了一对同样不被社会欢迎的夫妻。虽然思想差距甚远,同样的性情足以促成一段温暖的友谊。那时克利斯朵夫出版了一本乐集。那对夫妻,悄悄买了几十本寄出去帮他推广。寥寥回信中,一名叫苏兹的教授对乐集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忙于现实的克利斯朵夫与他通了几封信后中断了联系。此刻,万念俱灰的克利斯朵夫,迫切需要同情的慰籍。
克利斯朵夫见到了苏兹,那是灵魂的相遇。他们在彼此眼中读到自己,读到温暖、安慰与勇气。苏兹不久后去世,他闪电般穿过克利斯朵夫的生命,如黑夜里划过的一根火柴,虽然短暂,却是信念。
因没有足额车费回家,克利斯朵夫后半段路是走着回家的。在路上,意外碰到收留过舅舅的人家,看到了舅舅的葬身之地。
该遇的都遇到了,就象一场告别。这个国家,己无牵挂,除了同住的母亲。他们虽然有三兄弟,但两个弟弟猥琐无赖,克利斯朵夫早己不与他们交往,母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母亲不愿他离开,一桩意外,非离去不可。他在边境站收到母亲来信“我不该自私自利把你留在家里的。你上巴黎去罢。别管我。最要紧的是你能够幸福。”
巴黎。是另一个篇章。
这卷有两百多页,读得很艰难。作为一部批评现实主义的作品,这部分应该意义非凡。普法战争后至一战前的德意志、法兰西及整个欧洲的社会现状,日尔曼民族、犹太民族及高卢民族的习性风尚,要深入理解,得参考一些书藉。怕自己不能坚持,就囫囵吞枣往下翻了。有时候,读一本书,如一趟出行,艰难跋涉,为远处风景,或者,跋涉本身便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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