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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九斤老太向来脾气不太好,今个儿心情一般,你们两个得先容我发发火,要不这吃没法吃!没意见?有意见也不好使!盖巧巧,你个小蹄子,当上军嫂就翘尾巴了?领完结婚证都两个半月了,竟然不知会你佟姨一声?咱俩还是好姐妹不?差辈了?差什么辈?我佟九芹就认你这个小妹妹,我乐意,别人也管不着!小蹄子,你再事事儿的,小心老太太骂你!
曾关键同志,你别在那里傻笑,有啥好笑的?还没批评你哩,你和我巧巧妹子领结婚证,多大的事啊,竟然不向我汇报?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八路老前辈?就你这思想觉悟,我佟老太太还真得装一下老资格,要不怎么能镇住你?小子,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现在结婚了,对我巧巧妹子好一点,不对,不是好一点,必须无条件地好!人家等你陪你等你十多年,容易吗?你小子得珍惜!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你买单我就不说你了?不可能!再则,来之前就说好了,今天是我请你们两口子,你买哪门子单?知道你拿副军的工资,我九斤老太也享受副军待遇,军龄比你长很多,工资也比你高出一大截。哈哈,在巧巧面前,你可以装;在我这儿,你小子得消停点。服了?真服还是假服?服了就好。来,吃饭,再不动筷,菜都凉了。
嗯,看来老太太我点的菜还挺受欢迎,没剩多少。巧儿,你得多吃点,结了婚就得生孩子,生孩子就得搞好能量储备,这可大意不得。曾大作家,看你吃得差不多了,我也吃不动了,让你老婆再吃点,咱们娘俩唠会嗑?我知道,你是作家,需要方方面面的素材,刚好我这里就有一些干货,不知你需不需要?求之不得?哈哈,有点夸张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素材?军改方面的?这个真有,且听我老太太一一道来。
从哪说起呢?先唠唠我的外孙子,对,就是张小飞。说起小飞,我还真得谢谢我们的曾大作家。巧儿,你可能不知道,小飞的父亲也当过兵,退役回地方下海做生意前,跟你们家老曾还是一个部队的,两人交往颇深,属于那种关系很铁的战友,这些年来一直没断联系。只是在认识你盖巧巧之前,包括咱俩认识后你要求我帮你牵线搭桥认识曾关键之前,我并不知道你们家老曾与我那女婿早就认识,女婿从未向我提起过。对,就我老太太被蒙在鼓里,我女儿早就认识关键,小飞更不用说,小时候这孩子作文不好,还是关键给精心辅导的。真别说,专业作家就是不一样,正是在老曾的辅导下,小飞的写作水平才逐渐提高,上高中时还在报刊上发表过散文和诗歌。
你们知道,小飞是我动员到部队当兵的。当时,他已跟随父母移居澳大利亚,都准备办绿卡了,被我三请四催地叫回国。我的想法很简单,咱们中国有什么不好?发展速度这么快,老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为啥非要往国外跑?再说了,我们家是军人之前,我家老头子是军人,我是军人,我儿子儿媳和孙子都是军人,我女儿也在部队医院当了多年军医,女婿当兵时间最短,但毕竟当过。到了小飞这里,怎么就断线了?这肯定不行。
最初,我只是想让小飞体验一下当兵的感觉,服役满两年就退伍,他愿留在国内发展更好,愿去澳大利亚跟他父母也罢,就是想让他在部队接受一下锻炼。这小子,不愧是军人的后代,到工兵团当兵以后,不用我们激励引导,自个儿干得很冲,还差点提干。后来转为士官,越干越来劲,成了团里的“工兵尖兵”“舟桥大拿”,先后多次立功受奖。今年1月中旬,就是各大军区撤销之前,小飞还被军区树为“践行强军目标标兵”,荣立一等功。现在他是四级军士长,有望晋升为三级军士长,目前代理团士官长,享受副参谋长待遇,有独立的办公室,还分了一套营职公寓房。
小飞能取得今天的成绩,有我们家族基因在起作用,有他自己努力的成分,更有部队各级组织、领导和战友们的关心关爱和帮助。这里面,就有曾大作家的功劳。巧儿,你知道吗?年初军区评选“践行强军目标标兵”时,小飞还在马里维和,他的事迹材料,是你们家老曾通过国际长途电话认真采访后,一字一句写出来的,写得非常棒,受到集团军、军区首长的一致好评。
表面看,我这个外孙的故事与军队改革无关。是,小飞所在的集团军和工兵团暂时还没涉及到调整改革,可现在没有,不等于下步没有。报纸上不是说了嘛,这轮国防和军队改革,要一直持续到2020年,现在完成的,只是脖子以上的改革,也就是原来的四总部和各大军区,其它改革任务还没完全展开。
再说了,现在小飞正在从事的工作,就是团士官长这个岗位,本身就是这轮军队改革大盘里的一颗小米粒。让士官成为基层部队训练、教育和日常管理的责任主体,这是世界上军事强国的成功做法,我们国家刚刚起步,需要研究和探索的东西很多。这轮改革,恰恰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前几天,小飞给我打电话时,我叮嘱他一定要努力工作,力争在士官长这个新岗位上干出新成绩来。我还对他讲,不要只低头干活,不能陷入事务性工作而疏于思考,要结合工作实践,发挥写作特长,多搞一些理论研究,为下一步全面推开士官长制度提供思路和办法。
巧儿,看来进入情况很快嘛。对,我给小飞讲的,就是你们家老曾经常对别人讲的。这方面,他们政工干部是行家,我们后勤干部更习惯于干具体工作。这叫什么?分工不同,各有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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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外孙子,再说说外孙子的姑姑张云婕。对,就是小飞他爸的亲妹妹。关键,你跟小飞的父亲是多年的战友,不认识他妹妹?呵呵,你不认识刚好,你要认识,我这故事没法往下讲了。
我女婿他们家,也是军人之家。我亲家参加过中印边境自卫作战,亲家母跟我是同行,但人家是医生,比我这个护士厉害多了。他们家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全是当兵的,其中小飞的姑姑云婕岁数最小,今年四十二岁,在盛天一家正团级中心医院外科当护士长,无论是思想意识、政治觉悟、业务能力还是身体素质,各方面都很优秀,是医院上上下下公认的下任护理部主任最佳人选。
小飞和他工兵团的战友去马里维和前,我们家人搞了一次聚会,小飞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姑姑姑父全来了。各自发言欢送小飞时,云婕说了一大堆祝福语之后,和她的外甥开玩笑:“小飞,你去了好好干,多集累一些工作经验和生活常识,下步姑姑报名参加医疗队,也去马里维和。”
当时,谁也没在意,更没当真。云婕结婚晚,生育更晚,当时孩子不到4岁,正是需要母亲精心呵护的阶段。另外,云婕的爱人也是名军人,在我们军区联勤部卫生部上班,小飞准备出国维和时,他姑父也就是云婕的爱人刚执行完为期两年的医疗援藏任务,回到盛天不过一周时间。他们三口之家这种情况,组织上一般不会再派云婕出国维和。
生活中总有意外。今年3月底,当小飞和他的战友们完成为期8个月的维和任务准备回国时,作为接替执行维和任务的新梯队之一,以云婕所在医院为主抽组的医疗队出了点小状况,原先确定的女护士长患神经性耳聋,无法出国执行任务。上级要求医院火速换人,并且强调各方面素质都要过硬,包括身体素质,不能再出任何情况。
考察挑选了半天,医院领导发现,综合衡量,云婕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此时,因军区撤销,机关人员分流,云婕的爱人被调整到南部战区陆军机关,1月中旬离开盛天,云婕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照看孩子,既当爹又当妈,日子过得又苦又累。这种情况下,再安排云婕出国维和,显然不太合适。
尽管医院领导没有找云婕谈话,但她还是获知了这一信息。回家和自个儿父母一商量,我那两个亲家态度很鲜明:只要国家有需要,部队有需要,家庭和个人有天大的困难也得克服,去,必须去!孩子不用管,留给外公外婆带,肯定能带好。
再征求丈夫的意见,云婕的老公有些犹豫,担心父母都不在身边,孩子会不习惯,更怕老人过于娇纵孩子,养出些坏习惯坏毛病来。他这一犹豫不要紧,岳父岳母不干了,打电话把他一顿臭训,直到他不再反对。呵呵,我这两个亲家,脾气和我一样,一点也不温柔。
就这样,你说是阴差阳错也好,是职责所系也罢,反正云婕最终被选为维和医疗分队的成员,与她的亲侄儿、我的亲外孙,姑侄两个在异国他乡的机场上来了一次非常特别的“任务交接”。是哪个国家的哪个机场我记不住了,反正姑侄两个都身着军装,戴着蓝色贝雷帽,微笑着,拥抱着,相互叮嘱着,场面温馨感人。随军记者拍了照片,发了新闻稿,听说网上能查着。巧儿,你要感兴趣,你可以上网看一看。
曾大作家,你说啥?这个故事又跟军改关系不大?我说,你咋这么多事呢?非要直接相关才行?好,那我问你,云婕他老公是不是服从大局去了邕城?他要不是去了邕城,云婕出国维和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还有,部队医院下步怎么调整改革,现在还没有定论,那些出国维和的医护人员心里就没有想法?自己所在医院存在与否、自己何去何从都不清楚,他们还是听从祖国召唤,毅然奔赴国际维和最前线。这算不算拥护和支持改革?毫无疑问!
如果这个还不算,我再举一个咱们九如巷的例子,军区联勤部机关,你曾大作家工作了多年的地方。我知道联勤部主体框架还在,也知道联勤部暂时归军区善后办领导管理,可我更知道联勤部机关的人员分流早就开始了,一部分去了各大战区陆军机关,一部分去了军区善后办,剩下的同志,正经历着进退走留的考验和煎熬。这些正在经历改革阵痛的机关干部,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或许还有思想波动,但他们依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工作仍然兢兢业业。特别是联勤部司令部、政治部的机关干部,原来的办公楼腾给了军区善后办,办公室让给了善后办的同志,原本熟悉的机关大院变得越来越陌生,自己也从主人变成客人。这是不是一种奉献?不容质疑!
那些调整分流到外省的原军区机关干部,作出的牺牲更大一些。除去两地分居对他们家庭生活的现实冲击,另一个不可忽视的情感因素,就是对盛天这座曾经熟悉的城市越来越强烈的陌生感和疏离感,包括他们工作了多年的军区机关大院,营房还在,但单位名称换了,进出的人也变了,甚至连大门卫兵都换成了陌生面孔,任凭怎么解释,哨兵就是不让曾经的主人翁进入营门。这种情感上的落差和归宿感上的混乱,想来一时半会难以理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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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我突然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最近几年,咱们中国不是总派部队参加国际维和嘛,包括应联合国要求向一些战乱国家派遣军事观察员,此类军事行动已经常态化了,但反映这方面工作的文学作品还比较少见。我不懂写作,不知道哪是热门啥是冷门,但我觉得都去写同一类题材很难出彩,反倒是没人碰的,下点功夫,说不准儿还能一炮打响。哈哈,巧儿,你别只顾偷着乐,我佟九芹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一个,不懂啥叫班门弄斧,平时也不注重学习,想到啥就说啥,我才不管你们家老曾愿听不愿听。
说起学习,曾作家,我想到一个真人真事,发生在我外孙张小飞姑姑张云婕她们单位,对,就是那个正团级中心医院。这个医院不是要抽组人员参加国际维和医疗队嘛,除了队员,还要派出一个负责政治工作的领导,不叫政委,而是叫政治协理员。经过本人申请、组织考核,医院确定由政治处高主任出任国际维和医疗队政治协理员。对此,高主任的爱人表示全力支持。
关键,想来你也知道,参加维和这事,除了现实存在的安全风险和对家庭生活的短期影响,对个人而言,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按照规定,国际维和算重大军事行动,记入个人档案,回国后晋职晋衔、评定职称都会优先考虑,并且工资之外还能获得联合发放的维和补助。高主任能参加维和,就是本人积极争取来的。也就是说,他非常愿意去。
谁都没有想到,临近出发前,高主任的爱人突然变卦,说啥不让丈夫出国,理由是正上初三的儿子不服母亲管教,已经到了逃课辍学的边缘。
对于儿子的学业,高主任和大多数军人一样,平时关注很少,也没时间管,孩子基本处于散养状态。调到医院当政治处主任之前,他一直在山区后方仓库工作,与妻儿聚少离多,很少过问的孩子学习。高主任的儿子很聪明,上小学期间,哪怕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一点不做,考试照样名列前茅。这让高主任很自豪,说自家儿子就是聪明,即便是散养,学习成绩照样过硬。
儿子进入初中,高主任自豪不起来了。由于学习态度不端正,小伙子的成绩极不稳定,全校同年级七百多名学生,母亲管得严一些,考试能排到三百来名;稍稍放松,就会滑到六百名开外。高主任准备启程去非洲维和时,正值儿子初三下学期,中考在即,全校月考排名,小伙子全年级倒数第二名!并且班主任向家长反馈,这小子上课打瞌睡,自习看课外书,心思全然没在学习上。得知相关信息,高主任的爱人急得直哭,痛骂了儿子一晚上,之后开始反对丈夫出国执行任务,声称如果丈夫非要出国,她就提出离婚,并且坚决不要儿子的抚养权。
这让高主任很为难。出国维和这么大的事,哪能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那也太不严肃了。往轻了讲,是不服从命令;往严重了说,是不听招呼不讲政治,这样的错误,高主任背不起。但同时,儿子的学业和前途也是大事,如果任由孩子这么放纵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高主任一时陷入两难。
抽了个时间,高主任到学校找到儿子的班主任老师,了解孩子在校表现情况。老师是个实诚人,说话直接,从不拐弯抹角:“你儿子脑瓜子好使,别人半天搞不明白的难题,他只要用心,一会儿就能搞定。关键是他学习态度有问题,没有目标,不知为何而学,并且什么都觉得无所谓。”
高主任赶紧检讨:“我是军人,以前在外地,对孩子管教不多,偶尔回家,亲热都来不及,哪还能狠下心肠管教他?这样一来,孩子的教育管理主要靠我老婆。可我老婆不太会管孩子,在生活上把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恨不得把饭喂到嘴里,但在学习上管得不多,一方面给孩子的自由空间比较多,另一方面又对孩子抱有太大期望,考试成绩稍稍差一些,不是责骂就是训斥。母子俩越闹越僵,只要谈到学习,准会谈崩。老师,孩子现在这情况,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老师非常坦诚:“你们当兵的不容易,把时间都给了国家,把青春给了军队,唯独没给自己的孩子,在孩子的教育管理上确实做得不够。包括你讲的因为回家少,偶尔回来疼爱多、管教少,从人性的角度讲,这很正常。我接触了不少部队孩子,品质上都不错,但学习上大多比较懒散,不能说没有成绩优异的,但总体上看,军人子弟学习好的不多。”
“这责任确实在我们这些当兵的。”高主任继续向老师检讨,“一方面,我们本身教育引导孩子不多,疼爱多于管教;另一方面,我们部队家属长期单独抚养孩子,性子大多比较急,孩子出现一点小问题,就会着急上火,进而在言语上严苛有余、鼓励不足,使孩子的上进心、自信心受到打击和削弱,母子关系也越来越紧张,生活还好,一涉及学习,母子俩水火不容,相互顶着干,其结果,只能是越来越不可收拾。我们家孩子出现这个情况,原因就在这里。”
跟老师沟通了半天,高主任也没找到解决问题的合适途径。最终,还是孩子的班主任老师出了个主意,以高主任要出国维和为国争光为由,把他请到孩子所在的班级作报告,讲自己的从军经历,讲出国维和的意义和自己的打算。高主任作报告期间,班主任老师把校长请了过来。
等高主任讲完,班主任先是对高主任的报告进行充分肯定,说军人有责任感、有担当,值得所有老师和同学们学习。转过话锋,班主任老师开始表扬高主任的儿子,说这位同学虽然暂时学习成绩不太好,但他集体荣誉感很强,班级有什么事,老师交给他什么任务,他准会全力以赴,并且完成得很好。有这种军人作风和劲头,只需稍稍加一把油,再把自己那些不好的学习习惯克服掉,中考一定能考上理想的高中,将来也一定会大有出息。
最后,校长作了即席发言,高度表扬了高主任的爱国主义主题报告,对其儿子也重点进行了鼓励和激励。当天晚上回到家,小家伙主动向父母承认了错误,说以前是自己错了,不该那么放纵自己,今后一定把心思和精力用在学习上,保证不让父母失望。
更让人欣慰的是,这个孩子还主动请母亲收回之前的话,支持父亲出国执行国际维和任务,还说父亲不在家的日子,一定听母亲的话,一定好好学习。孩子的这一举动,让高主任两口子喜极而泣,两人上前搂住儿子,一家三口又哭又笑,说不出的激动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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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你说得没错,高主任和他孩子能遇到那么善良、那么有智慧的班主任老师,确实够幸运了。但是,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仅靠幸运行么?肯定不行。我的体会,从一开始就要严格要求,不能等到不行了才去想法子。在子女教育这件事上,千万不要迷信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的那一套。关键,巧儿,你们将来如果有了孩子,一定从小抓起,从上幼儿园开始,就让他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如按时保质完成作业,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维持既平等相待又适度威严的亲子关系,这几个方面,缺了哪一条,孩子教育都会出现问题。
这方面,我再举一个例子。这是我们联勤部机关的一名处长,姓苏,不用说名字,关键就知道是谁。我习惯叫他小苏,苏州的苏。小苏是我家老头子的远房亲戚,叫我表婶,当年入伍借了老头子一个老部下的一点光,但后来在部队的发展,全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这个我没瞎说,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有必要撒谎吗?
今年1月中旬军区机关分流人员时,小苏平职交流去了泉城,到那个战区陆军机关当副处长。巧儿,这你就不懂了吧,在军区机关,处长是正团;而在新组建的战区陆军机关,处长是副师,小苏平职过去,自然只能是正团职副处长。没关系,你现在成了一名军嫂,部队这些事,慢慢就会了解的。
我家老头子是湖南衡阳人,小苏和他妻子小何也来自这个地区,两人从小就是同窗,并且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一个班,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口子感情很好,育有一子,去年中考,目前在盛天一所省级重点高中读高一。这孩子,和刚才讲的医院政治处高主任家儿子的情况差不多,脑瓜子好使,但学习上不使全劲,玩游戏、看课外书是主业,学习是副业,考上高中全凭那股聪明劲和运气好。上了高中,孩子依然以玩为主,尤其一到节假日,往疯了玩。由于心思不在学习上,成绩很快下滑,今年1月中旬期末考试,全年组倒数第一。两口子很着急,小苏调到泉城之前,强行把孩子送到一个补课班。但这并不管用,孩子不仅在补课班上睡觉,还逃了几堂课。
上周五晚,小苏从泉城回来轮休。周六上午,趁孩子去补课的空隙,小苏和小何拎了一箱牛奶和一些水果来联勤部门诊部看我,期间唠到孩子教育问题,小苏愁眉不展,叹声连连:“哎,表婶,一说孩子教育问题,我就头痛。您老经历多,帮我们两口子出出主意。我家那小子,就是不想读书。他不止一次跟我讲,他读不进去,他宁愿去打工,也不愿读书。我说送他去当兵,这小子不干,说当兵太苦。表婶,您说说看,这世上哪有不辛苦的工作?昨晚到到家后,我带他去浴池洗澡。利用泡澡的功夫,我想跟他好好唠一唠。闲聊还行,一说到读书,说到学习,这小子就不吭声,不管我怎么讲,他就是不回应。我态度好得很,轻言细语,苦口婆心,好话说了一大堆,一点效果都没有。说到最后,臭小子干脆把耳朵捂住,闭上双眼装睡觉。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连个孩子都教育不好。如果为了工作,把孩子的成长给耽误了,我在部队付出的那些辛苦还有什么意义?表婶,我该怎么办?”
我问小苏:“你调到泉城工作,孩子是不是有想法?或者觉得老爸不在家了,没人管得了他,所以才这么放松自己?”没等小苏回答,小何开口了:“表婶,还真被您说中了。孩子没跟他爸说过,但跟我唠过,说他爸爸眼里只有工作没有家,也没有妻子孩子;学校开家长会,别的同学爸妈轮流去,我们家每次都是妈妈去。孩子还讲,反正我爸忙,不怎么关注我,也很少管我,学好学坏他都不关心,我为啥要拼命去学?让我好好学也行,叫我爸回盛天。只要他每天回家陪我吃吃饭、唠唠嗑,学习的事不用你们大人操心,我会快马加鞭,很快就会追上去的……”
显然,在此之前,小苏并不知道儿子的这些想法。因为听爱人这么一讲,小苏很惊讶,甚至有些震惊,继而懊悔不已,先是紧握双拳,后又使劲抓扯自己的头发,回头小声问小何:“这些情况,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讲?”小何很委屈,眼泪都出来了:“我跟你讲有用吗?你是能调回来?还是能脱军装转业?我是军嫂,我知道你们不容易,更不想拉你的后腿。可孩子这个样子,我一个人真管不住啊……”说着说着,小何呜呜地哭出了声。
这个突发情况,让小苏有些手足无措:“你哭啥嘛?哭能解决问题吗?也不怕表安婶笑话。”转过头,小苏再次向我求教:“表婶,您给支支招,我该怎么办?”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清官难断家务事,关键,巧儿,你们两个说说,我能有什么好办法?我倒想把小苏从泉城调回盛天,可我没那个本事;我建议小苏转业?人家的军旅梦想还没实现,目前还不想脱下军装。再说了,小苏转业就能解决问题吗?当然了,办法总比困难多,那天上午,我们三个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达成共识:小何抓紧随军去泉城,然后给孩子办理转学,这样小苏就有时间管教孩子了。
那天,小苏讲了一番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作为尽职尽责的军人,我们无愧于国家,无愧于人民,唯独对不起家人。这当中,最亏欠的是妻子,最对不住的是孩子,特别是在孩子的教育管理上,从一开始就欠账,并且越欠越多,多到还不清也还不起。除了那份工资,我们还能给家人和孩子什么?除了愧疚,什么也给不了……
哎,这个话题太沉重,不说了。曾关键,我们的大作家,你别只听不讲啊。我佟老太太讲不动了,你也说两句?巧儿,赶紧给你老公整杯茶水,让人家润润嗓子。嗯,这就对了,夫唱妇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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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佩服,咱们佟姨就是不一般,快九十岁的人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头脑还这么清醒,并且这么健谈。巧儿,你得向佟姨学习,从现在开始就加强锻炼,争取老了之后比佟姨还精神。
我梳理了一下,刚才佟姨讲了很多人和事,但重中之重,是军人对家人、对妻儿的亏欠,特别是在孩子教育问题上做得很不到位。这种亏欠之感,想必每个军人都有,包括我在内,并且当兵时间越长愧疚感越重。比如在对我女儿瑶瑶的教育方面,需要我反思的地方很多。瑶瑶从小就很叛逆,初中没念完就念不下去了,早早地进入成人世界,早早地进入社会辛苦打拼,她走的那些弯路,受的那些苦,我这个当父亲的难辞其咎。我对不起瑶瑶,甚至对不住她妈妈,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选择把工作和家庭兼顾好,多出一些时间陪家人陪孩子,一定尽可能地陪伴和见证孩子成长的每一步每一阶段。巧儿,我已经想好了,只要你觉得准备好了,咱们抓紧要一个孩子,让你有机会体验当妈妈的自豪与幸福,让我也有机会做一个温情称职的爸爸,有机会把对瑶瑶的亏欠还给她的弟弟或妹妹。
刚才佟姨谈到,但凡是军人子弟,学习成绩好的不多。这种说法,我也听别人讲过。我没作过调查,不知道这个说法能否站得住脚,但从我身边战友的子女学习成绩看,基本上都是这个情况。不用质疑,这与军人的职业特殊性有关,与军人与子女沟通不够有关,更与军人缺少管教孩子的时间有关。当兵这个行当,不管你在什么职位和岗位上,只要在部队,就不可能有大把可以自行支配的时间,也很难天天跟家人呆在一起,对大数军人而言,甚至无法做到每天都见上家人一面。这是客观存在,是一直都不可能更改的客观存在。好了,问题来了:既然军人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教育子女,那么军人子女的教育应该由谁来负责?单靠军嫂肯定不行,靠部队更不现实,部队的任务就两个,打仗和准备打仗,不可能腾出更多精力来抓军人子弟的教育管理。只能靠国家、靠社会,靠公益组织,靠热心人士。
这方面,国家也好,社会也罢,要走的路还很长,需要做的工作也很多。个人考虑,国家是不是应该出台一个关于军人子女教育的指导性文件,从学龄前教育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让军人子女普遍地、方便地优先使用优质教育资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军人子女想上好一点的学校,要靠条件苛刻、名目繁多的加分项目,要靠个人四处托人情、找关系。当然,我所说的军人子女普遍优先享用优质教育资源并非一刀切,对长年在边海防、高原部队、高危岗位服役的官兵,其子女在入学入托方面更要优先。
除了国家层面出台政策,要想从根上解决军人子女的教育问题,还需要整个社会的理解和支持,让军人子女优先使用优质教育资源切实成为全社会的共识。在此前提下,鼓励成立专门为军人子女教育管理服务的公益组织,吸引教育界、体育界、文化界、卫生界人士广泛参与其中,对军人家庭在教育管理孩子方面提供咨询、托管和疏导等服务,解决军人子女成长过程中父亲角色缺失的问题。当然,还要从制度机制上保证军人享受正常的休假,让军人有更多时间参与子女的教育管理。
要想实现我的这些想法,有一个基本前提,就是社会对军人优先政策要有充分认识和积极支持,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佟姨,咱们联勤部政治部宣传处那个周干事,对,就是牧仁,他孩子去年上初一,要择校这件事上就遇到了麻烦。
盛天市明文规定:军人子女就近择校入学。既然是择校,小周自然想选择好一点的学校。佟姨,我们联勤部附近不是有一所不错的初中嘛,小周相中了这所中学。实际上,联勤部机关干部的孩子,以前大都在这里上学,并且办理过程都很顺利,几乎没有什么波澜。
因为一有政策二有惯例,小周就没当回事儿,以为一切水到渠成。不料去年8月中旬,新学期快开学了,联勤部政治部负责协调军人子女上学的同事给小周打来话,说形势不容乐观,让小周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实际情况在那儿摆着:那所初中去年中考囊括全市前三名,一时名声大震,想进入这所学校念初一的孩子趋之若鹜,原本宽松的名额一下紧张起来,连区教育局说了都不算,得区委书记点头才行。
谁知这个区委书记嘴里喊着为军人军属办实事解难题,实际上却光说不练,协调了好几个来回,才勉强给了两到三个就近择校的名额,其余的通通支到另一所距离很远的中学,还说就这么定了,谁都不好使。
在这个区委书记眼里,并没废止的拥军优属政策就是一纸空文,他的话就是天。直到联勤部首长亲自出面,通过省军区领导一直找到市委书记,事情才有了转机,小周和其他联勤部机关干部的孩子得以顺利进入那所初中就读。
佟姨,您瞧瞧,军人优先谈何容易?以前,各大火车站都有军人候车室,现在还剩多少?几乎没有了,并且越是大城市,消失得越彻底。车站售票窗口倒是贴着“军人优先”的提示牌,但身为军人,我们敢理直气壮地“优先” 一下么?弄不好会招来一片埋怨,包括售票员也会拿另一种眼神看你。
至于随军家属落户、安置工作、子女入学入托等按政策规定应该可以、能够优先的事项,如果个人不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如果组织不竭尽全力去呼吁和协调,如果领导不亲自出面,你就是拿着一百条政策规定,恐怕也换不来一次让你不堵心、不闹心的优先待遇。气愤吗?没用。生完气,闹完心,该找关系还得找关系,该花钱还得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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