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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原创中篇小说-----东西染坊(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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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河南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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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中篇小说-----东西染坊(全文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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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0 20:01 |只看该作者
当雨村的铁钎快要落在那人身上的时候,那人本能的用手挡了一下,瓮声瓮气的大叫着;大爷,是我。

雨村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但是一时半会他又想不起来是谁。雨村 手停在了半空。;“你到底是谁?”
'‘二大爷,是我 呀。''那人站了起来。雨村使劲睁着眼看着;''哟,你是,是那个。。''
’‘是我,石蛋。小时一直在你家和金牛银牛铜牛耍的石蛋。铜牛他爹是我干爹,你忘了?''
’‘可不是吗?我说声音咋那么耳熟那?咋了,孩儿,你这是。。。。'' 雨村把铁钎撂在一边,上前拉着石蛋。''走,回屋说,这是怎么了?咋还跳墙哪?‘’

石蛋原本在家就是个踢皮捣蛋的主儿。韩老三也管不住他。大了以后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韩老三让他来他干爹雨震的染坊这干活,他根本不来,把韩老三气得没法。前两年听说石蛋和一些外村的混家子上了北山,干起了绑票的买卖。

雨村把石蛋让进南屋,关上门插好。给他舀了一瓢凉水,他端起来咚咚的喝了个干净。
”孩儿,你这是咋回事了?听说你干了这个?''雨村用手打了一个搂枪的姿势。
''
  二大爷,别提了。这事没法说。不错,我是干那个的,但是我可没杀过一个人。“
''你先说今儿是咋回事吧,弄的这么狼狈,还跳墙了?‘’
''二大爷,我说了,你可不能和我爹说我在这了。中不中。”
“中,你说吧。'
"二大爷,你知道你村的杨木棍不知道?''
‘’木棍?知道呀,俺家和他家隔墙邻家。”
''他和我都在北山上干那个的。你知道不知道你村老杨家杨老大被绑票的事?“

''恁大的事能不知道?到底咋回事?牵连头怎大了?'雨村有些迷糊了。
石蛋又去舀了一瓢凉水,喝完后用袖口抹了抹嘴。;'二大爷,你是不知道呀!那杨木棍可真不是个东西!一开始我不知道,原来杨老大和杨木棍是不出五福的近门儿,按辈论杨木棍还得喊杨老大个叔了。是杨木棍这个东西和我们那的大当家儿的透的消息,说杨老大家地多钱多,他路上熟悉,大当家儿才让我们去把他绑了票。后来才知道他们两家以前因为几分地闹过,死不对劲。杨木棍这是在报复杨老大了。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了。俺这一行最他妈的忌讳去弄自己人了。''

雨村听了半晌,点着头说;‘’我说了,杨老大平时也不是太恶道,谁知道他的罪的都是些啥人了?你接着说。'‘
''
二大爷,你知道我今个黑儿咋会跳到你家了?我在北山和杨木棍闹翻了。我私下和他说过都是一片的人,事办的别太过了,想着给杨老大家送个信,少要些赎金就算了。谁知杨木棍心里对杨老大不忿,他去告诉大当家儿的说我想把杨老大放跑了。大当家的听了恼火,派人来弄我的事儿,我一个磕头弟兄偷偷给了我个信儿,我跑下北山。原本想去我干爹那,又怕我爹打我。我就来你这先避一避。现在世道这么乱,我也不敢敲门,只好跳墙过来了。”
雨村听完了石蛋的一番话语,心里在盘算着;“这该咋办了?留还是不留石蛋?''正在这时,街门外有人唧唧吵吵;''就是这,就这,我好像看见有个人影过去了,你瞧,这墙上的土坯都掉了好几块。”

雨村和石蛋一听可坏了,这该咋办了?山上的人追到这了?

雨村和石蛋都晓得外面的那些打黑枪的人是来找事的。他们堵在了门口,咚咚地敲打着街门。
这该么办?雨村也多少知道这些人的道数,不留活口,见人一枪致死立马走人,干事很干脆的。雨村左看右看屋里沒个牢稳的藏身地方,石蛋急得也是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雨村忽然眼前一亮。:来,石蛋,藏这吧.

石蛋一看雨村把水缸上的锅盖拿在了手里,:大侄儿来藏水缸里吧。石蛋啥也不顾了,一抬腿就跳进了水缸,雨村把两扇锅盖盖上,留下一道细缝,好让在水缸里的石蛋不至于被憋住。:石蛋,多憋口气,千万別吭声。雨村交侍后出了屋门,刚走到院孑中间,三四个手执瘸把枪的壮汉己来到了东屋房檐下。雨村刚要说话,一个看似十八九的年轻孩走到雨村背后,一只手搂着雨村的脖孑,一只手拿着枪顶着雨村的腰眼。低声喝道:別太大声咋虎了,说,看见一个人没,二十多岁。

雨村心里知道是杂回事。于是便装作害怕的样孑颤声说道:没见,咱啥也没见,听见外头吵吵我就出来。
:老家伙,別说瞎话,找出人来再说。柱子你去那屋瞅瞅。

那个叫柱孑的在南屋里转了几遍,还掀开半个锅盖舀了点水喝,愣是没发现石蛋。

那几个人一无所获,踹了雨村一脚,气吭吭地走了。

雨村等那几个人走后,连忙起身去把街大门插死。然后眯着一只眼从门缝里往街看,见人走远了沒有了一点声息,便一溜小跑跑到南屋,把锅盖全都掀开。只见石蛋蜷在水里,只露半个脑袋。
:出来吧,人都走‘了。’雨村说着把石蛋拽了出来,赶紧的让他把湿衣湿裤脱了,换上自己的↑一身。石蛋穿好衣服扑咚一声跪在雨村跟前,:=大爷,今儿个可真亏你。要不然我韩石蛋今儿个就栽在这了。我给二大爷磕一个,请受我一拜。"

雨村弯腰伸手连忙把石蛋搀起来。傻小孑,一家人咋尽说些外气话。你是我三弟的干儿,也就是我家的孩儿,我能见死不救吗?快些起来,二大爷给你做些好吃的填填肚孑。

石蛋吃饱喝足后对雨村说,二大爷,我想好了,我再也不干这害人的把式了,我立马走,不给你老添麻烦了。

雨村问,石蛋,你这是准备去那儿
我去南边找部队当兵去。
好小子,有种,二大爷支持你。

这个混乱的时代在那些整天拿着锄头刨地的老百姓来看,就是一场无法预料无法抵御的灾难。人们整天心不着地,到处都是兵,土匪,打黑枪的,有些时候一句话说的不对,传到了那些拿枪的人的耳朵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死了都还不知道。

雨震的儿子铜牛要结婚了。这天傍晚他来到了西院雨村家。

金牛给雨震搬了个马扎做了下来。:三叔,你歇着,我去地喊我爹,他去砍树枝了还没回来。''

雨村让金牛去街上打了一斤酒,又叫金牛家的炒了几个菜。哥俩坐在了院里的石桌边。
"雨震,来,哥给你满上,‘'
’‘二哥,我,我来不是喝酒的,有事。''
’‘我知道你有事,先喝酒咱哥俩再说。”
''二哥,你侄子铜牛快结婚了,可是你看我手头。。。。。生意你也知道不咋地,亲家那要的彩礼又不少,我也是没法呀。“
哥俩正说着,铜牛走了进来,“爹,我娘让我来喊你回去那。”
雨震抬起头说;'
我就知道你娘那样,嘴上说不让来,还在嘟嘟噜噜的埋怨我弄不来钱。你走吧。“

雨村看了看铜牛;”铜牛呀,没事,大爷给你做主包圆了,不是啥大事,回去叫你娘放心吧。”

哥俩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的都有些醉了。
“雨震,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二哥也不是那小气记恨的人。”
此时雨震已经有些偏瞢了,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二哥,以前是当弟弟的不对,也怨你家弟妹太贪,太奸,说到底,我对不住二哥。”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
雨村拍了拍雨震的肩膀。“我的好弟弟呀,哥怨你了吗?当年咱大临去的时候,我是咋答应的?到啥时候,你我都是亲弟兄,我不会看着我的弟弟受苦受难的。来,再端一个,来,有点男子汉的样子,喝了!"

夜本来都不太黑,月亮悄悄的爬到了头顶,微笑着看着地上这两个喝多了的男人,慢慢隐去它的光亮,也许它不想让这微光打扰了那两个相互抱着的男人的一场好梦。

铜牛的媳妇叫兰英,。娘家是后辛庄那一片的。自从嫁到雨震家,遇见了俊莲这个当婆婆的,算是倒了霉了。俊莲还是年轻时那样,得理不饶人,整天指使着兰英干这干那的,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兰英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个像西太后一样刁钻的婆婆,不敢丝毫大意。清早起来,先把婆婆屋里的尿盆夜壶给倒了,然后打好洗脸水,喊他们洗脸。接着去做饭,给他们端到正屋饭桌上,等雨震他们吃过了,她再去吃。随后刷洗锅碗,摸桌子擦板凳打扫屋里屋外。还没等喘口气那又得去染坊干活。快晌午了又得忙着午饭。就这样,兰英好像一个陀螺一样被人抽打着,团团直转,没有一刻停息的时间。

地里的玉黍粟该收割了。人们拿着镰刀,挽着箩筐,拉着铁轱辘车,在田间地头忙乎着。秋天是个多雨的季节,人们为了把地腾出来,早日犁耙好,在白露霜降之前能把麦子给种下,大部分连中午也不歇歇,一直干到天黑得看不见人影。

俊莲这几日生病了在家躺着。铜牛让她 在家里照看着。等雨震铜牛爷俩走后,俊莲便数落开兰英了。

'' 你这个好吃懒做的贱人,不去地收玉黍粟,一个人在家情请儿的伺候我一个人,还要不要地了,不知道过日子的东西。''
''娘,铜牛让我在家伺候你,你老病了,不能下床,一个人在家我们不放心。''
‘’你还犟嘴,还犟。铜牛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听我了还是听铜牛的?这个家,我当家儿还是你们当家儿 ,没王法了。去地吧。''
‘’娘,你想吃点啥,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我啥也不想吃,想吃人了!咳咳咳。'' 俊莲吼着,并不停的咳嗽着。

兰英抹着眼泪跑出屋来,拿了一把镰刀去了地。

当她正准备干活时,铜牛转脸看见了她。
“兰英,你咋来地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咱娘不好受了,你在家看着,谁让你来了 ?”
'' 咱娘让我来的,她说她一个人在家中,还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懒,我还生气了。“
‘’回去回去,回去伺候咱娘去,别在这添乱。”
兰英长叹着,这日子可咋过了? 风箱里的老鼠,哪头都受气。

当劳累了一天的 雨村要上门去睡觉的时候,在东院染坊做工的韩老三跑了过来。“‘二哥二哥,别上门,快去吧,铜牛家打开架了。''

雨村顾不上问那么多,回头向院里喊着;”’金牛,银牛,都别睡,和我去你三叔家看看,''

雨村来到东院。到了门口也不用手推门了,砰得一脚把街门踹开,一溜小跑到了正屋。

兰英跪在地上,铜牛手拿着马鞭在抽打着她,嘴里还叫喊着 ;“我叫你不听说,我今个非打死你不可,”雨震在一边劝着;'铜牛,你是弄啥了,差不多中了,打出个好歹,瞧人家娘家会饶了你?‘’

“‘住手! 这是咋了?想把人打死了’‘雨村一甩衣服大声喊着。

没看见雨村来到屋里的铜牛听到了呵斥声,把高举的马鞭放了下来。气哼哼的蹲在一旁。

雨村把雨震递过来凳子一脚踢在一边。''老三,你家是咋了? 铜牛小不懂事,你也糊涂了?’
雨震张着嘴;'' 我,我。我就不知道因为啥了,到家铜牛就。。。。。。我也劝了,可。。。。。。。。。。。。”‘

'' 铜牛,过来,到底因为啥?说!"

铜牛一言不发。金牛在一边拉着他;“你说呀,到底因为啥?别让你大爷生气了。快说吧。'
''不过了,明个我就把她给休了。''铜牛气呼呼的嚷着。
待续------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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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1 19:0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河南石子 于 2016-6-22 00:37 编辑

当兰英在地里干了一会活后,铜牛把她给嚷回了家。她先去厨房把灶火捅开,温上一口小锅,她想给她婆婆俊莲做些鸡蛋水。她去里屋拿鸡蛋的时候,发现俊莲在地上躺着呻吟着。兰英吓得把碗也掉在了地上,急忙把俊莲抱起来搀扶到床上问;‘娘,你是咋了?咋掉在地上了?”俊莲手指着兰英;“你,你。。。我喊你,你没听见?你去哪了?”
“你不是让我去地了吗?还怪我?'' 兰英说。

'' 你,你就犟你吧。。。我想要喝水,我够不着茶壶。我。。。。等铜牛回来再说。哎呦,哎呦,我的腰呀疼死了。”

铜牛回到家后,俊莲添油加醋的和他说了一大堆兰英的不是。铜牛对他娘那是百分百的愚孝,不由分说就把兰英给打了一顿。


雨村听过铜牛的叙说后,一言不吭,他让兰英起来让她先回屋,然后坐在当门柳圈椅上,问雨震这事咋办,铜牛在一旁嚷着;“还咋办?休了!这样的娘们我不要。''

雨村一拍桌子;“铜牛!你也太不像话了,这事都怨你家里的?你娘那,让你娘出来!''
’‘我娘气得病更重了,在里屋躺着,刚才牛仙儿才来号罢脉,说快不行了。都是这娘们给气的!"

''铜牛呀,你,唉,让我说什么好呐 。算了,我也管不了。走,金牛,咱们回去,这事,唉。。。。。。”

秋季的麦子还没种到地里,俊莲便病重离世了。在俊莲的葬礼上没有看见兰英的身影。街坊都在议论说就在俊莲断气的前几天 ,铜牛一纸休书把兰英给休了。

天冷了,偌大的东院那边显得更加冷清。雨震的头发已经白完了,他和雨村站在一块,都还以为雨村是兄弟雨震是哥呐!

‘东院的雨震铜牛爷俩这几年过的可真的不怎么顺当。生意不怎么景气,屋里现在连个收拾家的女人也没有了,吃饭穿衣洗洗涮涮的,他爷俩都将就着。雨村和修枝看在眼里,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雨村一有机会就去找村里的王媒婆,他想让她尽快给铜牛说一个媒茬,偌大的一个家里没有一个女人,真的就不像一个家了。事情也就那么凑巧。在雨村和王媒婆说过后没几天 ,王媒婆就捎来了好信,在分将池那个山村里有一个合适的媒茬,经过王媒婆的来回说和,还很顺利,在快过年时,铜牛又结了一次婚。他娶得那个姑娘叫杏芳。

时间在慢慢流淌的时候,人们没有什么感觉。当自己家的孩子站在别人面前,别人惊呼着长这么大,这么高了的时候 ,你才发觉自己已经老了。
1940年的春天。
银牛家添了个男孩,取名逢天。第二年,铜牛家的杏芳也添了个男孩,取名逢谦 。

世道越来越不稳当,夜里人们也愈来愈不敢 出门了。


雨村有一天起的早。他去村西大寨门磨盘那磨些黑面。当他走到大十字时,看见有好多人都往西大寨门那跑去。他拦住人群中的老五;老五,这都是去干啥了?怎多人?'
“二哥,听说是咱村的保长被打了黑枪,死在了他家街门口。这不都去看看到底咋回事?走呗去瞧瞧.''
‘’你去吧,我还得磨面了。唉,啥世道 ?保长这人可以呀!不知道又得罪谁了?”
雨村磨完面,背着布袋刚走到自己家门口,听见有人喊他。他扭头一看;”哟,你咋回来了?'

          雨村回头一看,原来喊他的是韩老三的儿子,雨震的干儿子石蛋。

‘’哎呦,大侄子,你这几年去哪了?"
‘’二大爷,走,咱回家说。’’石蛋用衣领捂着半个脸小声的说着。
雨村一脸的茫然疑惑,也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和石蛋往家里走 。石蛋进门后随手把门插好,然后又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这才和雨村进了南屋。

雨村给石蛋倒了一碗水;'' 喝吧,大侄子,说说这几年都在哪发财了?‘’

'' 二大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次我回来是有任务的。我顺路来看看我爹和干爹。''
" 任务 ?啥任务?你爹还在东院干染布那,你干爹这些年可不顺当,点儿有点背”

'' 一会我去东院看看他们,随后我还得去北山。”
“去北山?你又想去当。。。。”雨村惊讶的问着。
'' 不是,二大爷,我是干这个的。。''石蛋偷偷的用手在雨村眼前比划着。
“你是八路。。。'' 雨村吓得好像被什么给定在了那里,张着嘴,不敢出气。
'' 二大爷,对,我是那个,你可不敢和别人说。我被派到咱这北山,是来和那些土匪结盟的,一起去打小日本的。今个早上的事你听说了吧。''

‘’啥事?噢,是不是俺村保长被。。。。。。。。。。。”
'' 对,就是我们干的,''
’‘石蛋,那保长为人可以呀,怎么。。。。。''
’‘二大爷,你不知道,他表面上装的和善,可你不知道,他偷偷的给驻扎在陈堡炮楼里的小日本送情报,递消息,害死了不少人呀!”

’‘真的呀,我的天,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石蛋,这次你回来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 二大爷,我知道你在东帐篷村的为人和威望。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和你老通一下信儿,让你老去组织发动咱这一片的年轻人,不要再各顾各了,抱成团儿,一起来保卫i咱的村子,不要那些汉奸狗腿子们在猖狂作乱。''
’‘噢,这回事呀?行,你大爷我也没太大的本事,为了咱自己的家,豁出老命来我也得去干。”

''二大爷,那我就走了我不敢多呆。''
" 搁这吃了晌午饭再走呗,石蛋,你有种,有出息。''
’‘不了。我还得去看看我爹和干爹那。我走了,二大爷、''

雨村望着石蛋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几年不见,混出个模样来了,中!像个爷们!'’

1942年的河南,罕见的一场大旱灾难降落在豫北平原上,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蝗虫吞噬着庄稼。,老百姓们要在几乎没有收成的情况下,向驻扎在河南的第31集团军汤恩伯的部队和陕西南部的政府军贡献军粮。当时国民政府做出征粮计划,不许农户家有存粮。军队上的人和地方上的保长坐在农户家收粮成为了当时的一个景观。而没有粮食的农户为了打发走他们,只好卖掉能卖的东西然后再买了粮食交上去。1942年的秋天渐渐远去,农户家的吃的东西发生了更大的变化,谷皮、麸皮、花生皮都成了主要食物。面对没有收成的局面,许多农民用平常连牲口都不吃只能用作肥料的东西来填充饥饿的肠胃。到后来他们开始吃树皮和树叶。

雨村和雨震的染坊 暂时也歇了业。人连一点吃的也没了,谁还会有劲去干活哪。老哥俩拿出积蓄和粮食帮助着周围邻居,毕竟是杯水车薪,支撑不了几天的。原先家里的三顿饭改作一天一顿,没了盐,没了菜,到后来连玉米面也变成了清水熬野菜了。修枝领着两个儿媳妇去野地里用一些棉絮粘那个叫做蒺藜的植物种子,回家后把它磨成面面煮成一顿饭,金牛家的二小子逢平才两岁,银牛家的闺女雪花也就个五六岁,两个孩子饿的连喊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雨村和雨震商量着这样下去不行,不知道这样的情形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们听说周围的人有的都往山西那里逃荒要饭去了, 于是决定下山西逃荒活命。

在雨村的西院,东西染坊的老老少少都坐在了一起,商量着这件关乎生死的大事。
雨村家的人有,修枝,金牛,金牛媳妇 ,金牛的大儿子逢行,二儿子逢平,银牛,银牛媳妇,银牛的儿子逢天,女儿雪花。雨震家的人有铜牛,和他媳妇杏芳以及他的孩子逢谦。,雨村的五个女儿出门了三个,还剩下老四云章和老五秀英在家,雨震的三个闺女出门了两个,还有一个才十来岁。
雨村强忍着泪水说;" 今天我们来说一下,以后我们这一大家子该怎么办?这世道人是没法活了。咱们能逃出一个算一个,我和铜牛他爹都老了,也走不动了,你们看。。。。。。''
‘’二哥,' 雨震接了话"
咱也别说哪么多了,我和二哥二嫂在家看家,让几个闺女也在家,省得到外边抛头露面的不安全,其余的领着孩子去山西咱那老表亲那对付些日子再说。''


" 行,铜牛他爹说的也对,咱不能让咱石家断了后呀,金牛家的,铜牛家的,你们要照顾好孩子,那怕自己没吃的也别让孩子饿着。''雨村这时已经泣不成声了。


次日一大早,金牛他们含着眼泪和雨村告别, 踏上了那条生死未卜的山西逃荒之路。


金牛赶着家里的唯一一头没有被吃掉的黑瘦小毛驴上路了。

毛驴背上搭着两个箩筐,左边里面坐着金牛的二儿子逢平,右边是银牛的儿子逢天,都才一俩岁,在里面哭闹个不停。金牛媳妇一手拉着 六七岁的逢行,一手拖着个拐杖,肩上还背着大小包袱。银牛抱着女儿雪花,他媳妇也是大兜小袋的,身上没个空余地儿。铜牛后背上缠着布条袋子兜着儿子逢谦,他媳妇杏芳也是和他嫂子一样,满身是大大小小的家伙事,看着样子走起来都很困难。

一路上逢家就要,见户就讨,踉踉跄跄的走出了河南。当他们快走到临川县要进入山西地界时的一个晚上,金牛的二小子逢平发起了高烧,在这荒山野岭连兔子也不拉屎的山仡佬里,别说找个郎中给看看,就是找口水喝也挺费劲。

金牛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逢平在他娘的怀里慢慢的合上了那双瞪得很大的眼睛。

当他们找到那个山西表亲时 ,那里已是一片废墟,人都不知道都跑向了哪里。金牛他们毫无目的的在山西转来转去,临近年关的时候,又都破衣烂衫的走回了河南。

铜牛来到了东院,他一抬头看见门上贴着被风吹烂的白纸,两边贴着一副白色的对联,上写着;多少人痛悼斯人难再得,千百世最伤此世不再来。还没等铜牛媳妇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铜牛大叫着;爹。。。'咕咚的一声栽倒在街门口人事不省。


当铜牛躺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
雨村走进屋来。坐在床边深情地看着他,颤抖着双手抚摸着他的肩膀。

“铜牛呀,都怨二大爷没照看好你爹呀!大爷对不住你!”
铜牛在被窝里抽泣着。;‘’二大爷,你老别说了,老天如此,谁也挡不住呀,我知道我爹他的病,可没想到会这么快的,好好的一个人就没了。"
"牛呀,你爹也不完全是病给折磨的,都是这老天爷不长眼,活活的把人给饿死的呀!这不前几天,咱村的周围的树叶,树皮都给扒吃光了。这世道哪还有人的活路呀!''

下午,铜牛领着媳妇孩子,妹妹来到了东岗坟地。他给他爹坟上烧着纸钱,念叨着;“爹,你老受苦了。你老离开我们时,不孝的儿子也没在身边,都是做儿子的不孝,不该只顾着自己逃命,把你老和妹妹扔在家里受苦,你老打我骂我吧!”说着说着,铜牛趴在坟头上痛哭了起来,他媳妇和妹妹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冬天来了,一切都显得好无生气活力,那里都是一片荒芜和凄凉。人们像冬眠在洞穴里的动物一样,轻易的不出来家门,那怕外面山崩地裂,电闪雷鸣,人们也没那个力气和心劲头去瞅一眼。

期盼着,期盼着,生活在冰窖和热火中的人们心里还保留了那么一点点希望的火种,只是等待着有一丝温暖的微风把它吹燃,让这火光把人们的前方路途照的更清亮一点。

1945的秋天,那些可恶的小日本终于被我们顽强的中国人民赶回了他的老家。
  
  在太行山上打游击的石蛋也回来了,他当上了区农村工作组组长。他专门来到雨村家里来答谢雨村当年的救命之恩。当他看着破落的染坊已不成了模样,当年的那个精神矍铄的二大爷也满脸沧桑时,不由得眼泪落了下来。石蛋知道雨村的秉性,他不会接受什么财物之类的所谓的感谢。他想尽一切办法,暗地里帮助照顾着雨村铜牛两大家儿,并且让歇业了好几年的石家染坊又重新开了。
  
  1949年的5月1日我们主力部队,为了迫使敌人放下武器,开始紧缩对新乡的包围圈。守敌在我大军兵临城下,并对其发出最后通牒情况下,被迫向我请求和平解决,于五日下午在城西北的陈堡镇向我军呈递了投降书。与此同时,我军向安阳守敌发起总攻,经一个多小时激战,一举解放了安阳城,至此,华北全境宣告解放。
  
  五月七日,是新乡人民翻身解放的大喜日子,我军英雄健儿开入新乡市内,并发布了第一号军管会布告,五月二十六日,新乡各界人民召开了规模盛大的庆祝新乡解放大会。翻身的工人、学生、市民和解放军指战员一起,载歌载舞,共庆胜利!
  
  这天夜里,雨村把大家伙都召集到西院,他们想吃个团圆饭,也来庆祝一下这个让人不能忘记的日子。这个时候,金牛家的三儿子逢岭已经一岁了,铜牛家的二小子也出世了,铜牛给取名叫逢罡。
  
  孩子们在院里跑着,到处都是笑声,妯娌媳妇们在厨房里忙乎个不停,金牛弟兄几个忙着搬着桌椅板凳,雨村一个人抽着旱烟袋坐在核桃树下,仰望着明亮的星空,自言自语着;这好像就像做梦一样,天真的变了?是的,天真的变了。
  
  
  
  雨村和金牛银牛以及铜牛爷几个心情舒畅,不知不觉的喝了快两瓶酒了,平时他们都是不喝酒的,一喝起来都是脸红的要命,好像被谁给扇了几个耳光似的。玩耍的几个孩子跑累了,各自都歪着脖子斜倚在自己妈妈怀里进入了梦乡。金牛妯娌几个坐在一边听着那爷几个海聊,每个人的脸上的都洋溢着花开的笑容。
  
  雨村有些醉意了。他手指着夜空:“雨震呀,我的兄弟,你看见了吗?咱的好日子来了,你的命怎么这么不好呀!都怪我没照看好你呀!我的兄弟呀!”说着说着哭了起来。金牛哥几个劝着:“爹,你这算弄啥了?大高兴的日子哭啥呀?”
  
  “二大爷,别哭了。我爹他没那福气呀,也不能怨你呀,怨也怨这不讲理的破世道!”铜牛媳妇在一旁抽泣着劝道。铜牛趴在桌子边也是哭个不停。金牛媳妇拉着金牛;"别让咱爹再喝了,扶他回南屋歇吧。”
  
  “爹,咱回屋躺着吧,别再凉着身子骨,走吧,爹。”金牛和银牛站起来搀扶着雨村踉踉跄跄的回屋了。
  
  东院和西院的染坊又开始慢慢的运作了起来。雨村这下子什么也不管了,在家领着几个孙男娣女,尽享着绕膝之乐。金牛和铜牛得空也去东院那里帮帮铜牛的忙,东院的染布生意稀淡了,西院给他少匀一些。东院的活干不完了,也让给西院几成,就这样相互照应着,搀扶着,渐渐的又打开了染坊的名气。
  
  雨村的四闺女叫云章,从小排风,像个小子似的整天不着家。让她上学就是不去,她有个嗜好爱听评书看戏。一到过年过节,村上搭戏台唱大戏的时候,她能几顿不吃饭,蹲在戏台边看个够。雨村因为这没少打她,可就是屡教不改。也怪了,云章大字不识,她把戏词记得牢的很。听一遍她就可以给你唱个有模有样,八九不离十。
  
  云章到了出门的年纪了,媒人给说了一个东夏峰的小伙子,当过兵一解放回家种田了。组织上照顾给安排在潞王坟车站当工人。一见面,云章一万个愿意,没几天就在车站和那小伙结了婚。车站离娘家东帐篷比较近,云章隔三差五的就回娘家里,到了家里也不帮哥嫂们干活领孩子,就是瞎跑看戏听说书,回车站时还忘不了捎带些柴米油盐,久而久之,一场兄妹间的矛盾猜忌像一场战争爆发了……
  
  
  
  有一天,云章在娘家拿走了几尺没有染好的蓝布,她也没和金牛银牛两个哥哥说一声,正好被银牛媳妇看见了,她告诉了银牛。银牛从小就不待见这个妹妹,每当他看见这个四妹和他娘在屋里嘀嘀咕咕的时候,心里就憋着一肚子火。有时候要不是雨村在一边的话,他早就和云章嚷了起来。这一次他彻底爆发了。他喊着云章:“老四,你站住,别走!”
  
  云章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怎么了,二哥,有事?”
  
  “你过来,让我看看你包袱里都装了些啥?”
  
  “二哥,我凭啥让你看?这是咱娘让我拿的,咋了?我拿娘家些东西还得和你说一声?”
  
  “老四,你别学的太张狂了!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以为我不知道看不见呀!”
  
  他两个在院子里的叽吵声越来越大。在南屋里纺着棉花的金牛娘修枝跑了出来,在厨房干活的金牛媳妇也探着头看着。
  
  “二哥,你也别这么大声的咋乎,咋了,我拿娘家的东西,你心疼了。咱这个家倒数顺数也碍不着你当家呀,你多管闲事!”云章的嗓门也越来越高。
  
  “你,您……”云章的几句话呛得银牛结巴着嘴说不出话来。“中,四妞,你可以。你有本事把咱爹的染坊搬到你车站那个家去!”
  
  “别嚷了,中不中,不嫌人家街坊听见笑话你俩?”修枝站在两人中间厉声说着。
  
  银牛手指着云章,“娘,你瞧你把老四给惯的不成样了。”
  
  “都少说两句吧,叫娘省省心多活二年吧,银牛。给你四妹的东西是我让拿的,那布料也不成样了,拿回家让她对付做些衣褂不好?”修枝又低声下气的向银牛解释着。
  
  云章在旁听到了修枝的帮腔,越发的得意起来。“怎么不吭了?二哥,这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管不着!”
  
  “都别在这给我瞎嚷嚷了!”这一句猛不丁的喝声仿佛晴空打了个霹雳,吓得云章他们一大跳。当他们回过头来一看,雨村站在南屋门口披着衣裳,嘴唇哆嗦着,手指着他们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只脚跺着地面,头在摇晃着。“你们知不知道要脸,在这大呼小叫的,多大的事!滚!都给我滚!”
  
  修枝推攘着云章:“你赶快回你婆家吧!别一会让你爹再骂你们一顿,走,快走。”那一边银牛媳妇也在拉扯着他:“逢天他爹,回西屋干活吧,你和四妹较什么劲。他四姑,你赶快走呗。”银牛媳妇边向云章使着眼色,边往西屋里拽。
  
  云章走到了街门口还扭着头叫喊着:“二哥,以后你叫我来我也稀罕来。不信咱走着瞧。”
  
  银牛听见了,也侧着身子向外喊着:“四妞,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来走娘家,你赶快走,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走就走,哼!谁知道以后谁用得着谁了。大不了和你断亲,你以为我怕?”修枝瞪着云章:“你有完没完!走吧。”
  
  “断亲就断亲,你吓唬我了?”银牛也在不依不饶的回着。
  
  “唉……”一旁的雨村,叹着气,佝偻着那多伤的腰向屋里走去。“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自从云章和银牛吵过架之后,云章也不怎么回娘家了。以往三天两头的往这跑,现在是每逢节气才来西院雨村家,见了她银牛哥也不说话,扭头就走,仿佛是一对冤家似的。雨村合计着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叫来铜牛,金牛,让他俩分头去劝银牛和云章,废了不知多少唾沫星儿,也没把两个人说和。雨村听了结果后气得只骂娘,可是云章就是这么的犟,无论他爹怎么骂,她好像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有时脾气一上来,把礼物往当门桌上一丢,只和她娘修枝打个招呼扭头就走。
  
  傍晚的时候,修枝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对着坐在柳圈椅上的雨村说:“他爹,我不是说你,你这么劝他兄妹俩也不是个办法。”
  
  “那你说咋办?这俩个不让人省心的冤家,非把我活活气死他们才高兴了!”雨村手拿着还未点燃的旱烟袋,扭着头看着里间的修枝气愤的说着。
  
  “他爹,要我说,你不如这样办,金牛银牛他们和咱也伙了好几年了,不如趁现在弟兄俩个还没啥矛盾,赶快把他们分了家就算了。你和雨震你们兄弟俩的事在这摆着那。你说是不是?”
  
  “金牛娘,你说的我也想过,但是总觉得……”
  
  “你就别犹豫了,你想想看,他爹。咱把他们分开了,不在一个院子里,云章回来时,也不会常见到银牛,这样时间长了,说不定会自己慢慢好了那。毕竟,都是亲兄妹。不会很记仇的。”
  
  “你说的也是个法,就是现在咱家的房屋不是太宽裕。咱家现在也没啥钱,该咋弄了?”
  
  “他爹,咱多想想法,不管怎样也得给每个孩弄个窝儿吧,咱当老的还干的动,就别让孩们再作难了。要不明个我去金牛舅家看看能不能借些钱,你说中不?”
  
  雨村挠着头,长吁短叹的斜躺在柳圈椅上,闭着眼睛在计划着如何去再盖一座房子。
  
  
  
  一大早,雨村就起来往村东头去了。他是去找一个会看风水的人。那人小名叫瞎虎妞,和雨村是本家,虽说他们年纪差不多,但是按辈份来讲,雨村得喊他爷。
  
  雨村在门口正好碰见了瞎虎妞在洒水扫地。“瞎虎爷,起来得还怪早了,忙着了。”
  
  “哟,是雨村,一大早你去哪了?”
  
  “哪也不去,专门来找你有点事,想请你看个地方。”
  
  “找我了?稀客,你可算是稀客,来,院里坐着说吧。”
  
  “不了,瞎虎爷,就搁这就中,几句话就完了。”
  
  “那你说吧,你瞎虎爷别的本事没有,光会看个风水瞧个好儿啥的。说,瞧哪方面的吧?”
  
  雨村和他蹲在路边,一边互相让着旱烟袋,一边聊着。
  
  “是这回事,我想再给我家老二银牛盖一座院,把我家东屋掀了,往东再扩宽几丈,我也不知道扩个啥劲儿好,这不来麻烦瞎虎爷你了。”
  
  “噢,是这回事。中,雨村你先回去吧,我吃罢早饭拿东西就去了,这不是个事!”
  
  “瞎虎爷,走,去俺家吃饭,咱爷俩好好唠唠。”
  
  “不了,咱爷们也别在这客气了,雨村,你回吧,我一会就去。”
  
  “那我就不再来喊你了,我先回了。”
  
  雨村和瞎虎妞站在街门口打量着东屋。
  
  瞎虎妞一手拿着罗盘,一手卷着一本易经相书。
  
  “雨村,你这东屋,要是掀完的话,往东走五丈,到咱这的路边,丢下一米空地。往南和你的南屋照齐。对了雨村,这院子是给老二银牛住的还是……”
  
  “给银牛盖的。咋了?还有啥套套道道了?”雨村瞧着瞎虎,一脸疑惑。
  
  “是这,雨村。按照咱农村的规矩,东为上首,上梁成顶时,按说东比西高一些为好,这个院你不住的话,就把顶弄成一般高算了,不过起脊时比你那南屋稍微高一点点,意思意思就中,可不敢高的多了,那样对你这个当老的可不咋好。”
  
  雨村在一边听得光剩下点头了:“中,中,按你说的办。”
  
  “雨村,你这个新院的街门不能朝东,它正对着大路,咱压不住它。最好朝北开街门,回来在院墙左边镶嵌个风水砖,写个【泰山石敢当】就把那邪给破了。你看见了没.,朝北那是老杨家的胡同,正冲这着你这院,记住,一定要弄个风水砖儿。”
  
  “我记着了。还有,你得给看个好儿,你算一算那一天破土动工?”
  
  瞎虎妞翻着相书,嘴里嘟囔着:“子丑寅卯,戊戌庚辛……就这天就中。”

   
  
  一九五零年的冬天,人们都还沉浸在推掉头上三座大山翻身当家做主人的喜悦中。天气的寒冷对于这些终于可以自由歌唱了的农民来说,根本不是多大的事。田地里的活计都已收拾了个差不多了,人们闲来无事,白天无外乎去野外砍些烧火用的柴火,背个铁钎去马路上捡些牲口粪,到了晚上出来东家走西家串的闲聊天。
  
  雨村来到了东院铜牛家。
  
  “二大爷,来,坐到炕上暖和些。”铜牛给雨村打开屋门往里让着雨村。
  
  雨村端起铜牛媳妇递过来的大碗茶水喝了一口说:“铜牛,二大爷,和你说个事。”
  
  “你说,二大爷。”
  
  “停几天,我打算把俺那院东屋翻盖一下,你看你染坊的活要是不太忙的话,就去给二大爷我帮几天忙。”
  
  “我还当是啥事了?别说我这不忙,就是在忙,我也的去给我二大爷帮忙,就这事你老还亲自来说,叫俺金牛哥打个招呼不就妥了。回来叫你侄媳妇也去那帮着做饭啥的,干些杂碎活。”
  
  雨村笑呵呵的说:“还是俺铜牛懂事,二大爷没白疼你,中,说定了我就走了。你们也该歇了。”
  
  “再坐会呗,二大爷。”
  
  “不了,我还得去那几家问问,提前靠靠人,把人安扎起了,咱就得赶快动工了,一过腊月又都该忙家里的事了,趁现在人都在家闲着没事,多跑两家。”
  
  “那你慢走呀,二大爷,天黑,注意脚底下,慢些……”
  
  一阵噼里啪啦的火鞭放过。雨村带头站在东屋房顶上,使着劲向房顶砸了第一镐。紧接着,金牛他们哥几个和请来帮忙的相邻朋友,你一钎我一镐的干了起来。
  
 
  
  雨村家的新院地基终于下好了。只待来年开春天气变暖了,再去垛土坯来砌墙体。银牛从他爹和他娘口里得知这个院落盖好以后是他住的,便满心的干劲,有时候都下工了,他还在那忙乎,就连他媳妇喊他吃饭也顾不上。
  
  众人拾柴火焰高。年过后,这个新院没费多长时间就竣工了。在银牛他们几口搬进住的那些天,金牛媳妇满脸的不高兴。金牛心里倒没什么。他仿像雨村,不善言语,也不好去说三道四的,有什么事情总是压在心里,他信奉了一个道理——吃亏人常在,吃亏就是福。
  
  雨村老俩口心里也在合计着,不能让这哥俩因为这房子再红脸黑脸的,叫街坊笑话。他把金牛兄弟俩和两个儿媳妇都叫到一起,和和气气的商量着这事。
  
  雨村先开了口:“金牛,银牛,你弟兄俩谁也别嫌吃亏,我是这样想的,你们听听中不中?”
  
  金牛几个坐在一边都低着头一言不发。银牛站起来说:“爹,我们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雨村看了看金牛,把旱烟袋在脚底磕了几下,干咳了几声:“金牛,你和我在老院住,银牛在新院,盖新院的窟窿有咱老伙顶着,不用银牛去还。不过,染坊这的生意全有金牛去管。银牛你自己独立门户,自己去想法挣钱养家,要想来染坊这干也可以,你哥金牛同意了才行。金牛,你瞧我说的中不中?都别不吭声,逢行他娘,逢天他娘你们有啥意见,都说几句吧。”
  
  金牛接过来他爹雨村的旱烟袋装了满满一锅;“爹,你说哪我从到哪,咱这是不是也就算分家了?”金牛扭头看看雨村。
  
  雨村点着头:“嗯,嗯。”
  
  “要我说,咱爹的法也中,可是我二弟银牛没经啥事,他猛一下的领几个孩过,没个挣钱门路,那肯定不中。染坊这,就还让他和我一起伙干吧。”金牛一本正经的说着。
  
  “哥,你的好意我知道,我也知道我沾了咱老伙的光了,染坊那一摊我一点也不参乎,我知道你心疼我小,我可以去生产队里多干些活多挣些工分,我还会养马喂马。你就别老是惦记我了。”
  
  银牛说着说着,眼泪几乎都要流了出来。
  
  雨村两口子坐在当门的椅子上看着这一切,心里的酸甜苦辣一起涌了上来。想想以前和雨震分家的那些事情,再看看现在的情景,雨村用手摸拉着流出来的眼泪,看着修枝,两个人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不到一上午,东屋便被掀了个干干净净。
  

  
  五十年代初期,我国农村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对解放前那些有钱有势有土地的人是一场几辈孑也忘不了的恶梦,对于那些一贫如洗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老农民来说,那是天上终于下起了谁也想不到的一个大馅饼。这个馅饼就是土改划定阶级成分。
  
  按照上面的文件来说,雨村家够不上地主成分,但是划个富农中农那是不成问题了。雨村找来铜牛商量着去找在公社工作的石蛋说说此事。
  
  石蛋大名叫韩石成,也是当年雨震让雨村帮忙给他这个干儿子取得官名。雨村解释道取名石成为实诚的谐音,希望石蛋这孩孑将来做人要实诚厚道些。韩石成现在是公社二把手,分管农业水利工作的。
  
  雨村问石成,大侄子,咱家这成分能定个什么样?
  
  韩石成望着雨村,笑哈哈着说:“二大爷你别住心里去,这也不是个大事,我让公社的人给你打听了,你家够不上中富农,因为咱这还有个这样的标准。你家的地产,财物虽然多些,但你家当时人口也多。平均按人头来分摊的话,你家定个贫农也说的过去。”
  
  雨村和铜牛听了韩石成的一番话后,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随着国家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手工业作坊越来越跟不上了时代的步伐。染坊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雨村嘴上说不管染坊的事,但心里却急得不行。村上都办起了农村供销合作社,人们也懒得再伸手去织布染布了。要啥样的洋布都去供销社里凭发的布票购买。
  
  雨村把金牛,铜牛喊到一块商量着染坊的前景和退路。
  
  
  
  一九六零年的春天,象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走过来的时侯慢吞吞的。立春都过了半个多月了,天气还是那么的寒冷。太阳似乎变得更懒了,不愿出来。整天的阴沉着脸,时不时地刮起刺人的寒风,裹卷着雪粒在天空横行飞舞。
  
  铜牛家的染坊在秋天的时候就停了。他家被分在了第三生产队,他被生产队长派到西北地的果园里看护那些都已经快挂果儿的果树。
  
  雨村全家被分在了第二生产队。
  
  银牛平时能说会道,心眼特活泛。他脸前屁股后的撵着当生产队队长的本家五叔,让他给分派个轻巧活。银牛如愿以偿,他在鲁堡和东帐棚两个村的接合处的大水沟上看护生产队种的酸枣桑椹林。
  
  金牛家的染坊也在年头彻底地停了。他按照他爹雨村的意思,在前半年都把来住帐目结算的一干二净。外面不欠西染坊一分,西染坊也不亏别人家一厘。
  
  金牛和大儿自逢行被生产队派到长岭山上干活,挖炮眼开采石头。
  
  
  
  雨村病了,这一次病得可不轻。金牛银牛都劝他去公社医院看一下。他直摇头。“不看了,看也看不好了,这是老天爷要收我呀。”
  
  银牛在一边给雨村熬着汤药。说:爹,你老就别硬撑着了,咱该去医院就去医院,你心疼花钱了?
  
  金牛用眼瞪了银牛一下。“你胡说啥了?你不知道咱爹的心病,金牛,你熬你的药吧,少说几句。”
  
  银牛翻着白眼,不耐烦地用手里的扇孑使劲地扇着火炉,冒起的黑烟呛得雨村咳个不停。
  
  “你慢些扇吧,中不?银牛,你咋这样了?越说你越加劲。”金牛厉声嚷着。
  
  雨村在金牛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金牛,银牛,来,给我找辆平车,拉我到东岗地去看看。”
  
  金牛一脸的茫然。“爹,都快该吃黑儿饭了,去那弄啥了,外头风那么大,改日等天好了再去吧!”
  
  雨村手掂着旱烟袋急得直敲床梆。“咋了?都长大了,不听爹的话了?快去!咋了,还想让你老爹步行走恁远?你们快气死我了?”
  
  银牛在一边立马站了起来。“爹,你别发火,我这就去安装平车,你先坐会儿消消气。”
  
  银牛一边安着平板车一边自言道:“老头今个是咋了?发这么大火?平时不是这样呀!哎,我又没得罪他。真奇了怪了。”
  
  
  
  雨村来到了东岗坟地。他在金牛和银牛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挪下平板车。坐在石展翼的坟头前,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大呀,我来和你说说知心话。这些年来,咱家染坊从我这里兴起,又在我手里结束,这也是这个世道该走到这一步了,大,你不知道,世道变了。早些年,咱家穷的要命,开染坊是想让咱都有个吃饭的手艺,咱能将就活下去,现在毛主席让咱过上了好日子,家家有地种,顿顿有饭吃,这样的好日子,以前做梦也不敢想。大,咱家染坊算是在我手里倒了,你老也别怪我,我也觉得对得起你老走时对我的交代。咱家现在人丁兴旺,又盖了几座新房,孩们都有自己的地方了。你老什么也别牵挂了。到时候,儿子我一定来陪你好好说道说道……”
  
  金牛在旁拉着雨村:“爹,回吧,天快黑了,咱回家吧,别再凉着身子骨。”银牛也在拽着雨村的胳膊:“爹,你听见了没有?我二哥让你回家那。来,爹,咱上平车回家。”
  
  雨村抬起头看看金牛哥俩。“你们先回去吧,我坐着和你爷多说会话,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爹,走吧,别絮叨了。”银牛显得有些不耐烦了。金牛瞪了银牛一眼:“银牛,你怎么和爹说话了,你不知道咱爹因为咱染坊关门的事情心里难受吗?你先走吧,我陪爹坐会儿。”
  
  金牛和雨村在坟头一直坐到了天黑的看不见一个人影。
  
  
  
  当金牛拉着躺在平车上的雨村走到村东口时,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本来就坑洼不平的土路,显得有些泥泞了。快到街里的时侯,碰见了银牛媳妇。她是来喊雨村他俩回去吃晚饭的。
  
  “大哥,来让我拉着,你歇会儿。”銀牛媳妇上前拉着车轩,把金牛替换下来。
  
  金牛转过身来,看了看平躺在车厢里的雨村。
  
  “爹,咋样了?爹,你睡着了?”金牛拽着雨村的胳膊轻声问道。金牛问了几遍也不见回声。他慌忙猫下腰脸贴着雨村大声喊着:“爹,你听见我说话了没?爹。”金牛心里开始发了慌。“逢天娘,你先停下,快停下。”金牛叫着银牛媳妇。
  
  金牛把手指轻轻地放到雨村鼻子跟前。不知什么时侯雨村已经没了气息,只是身孑骨摸上去还软乎着。金牛立马叫喊起来:“爹,爹,你醒醒,睁开眼看看我。”银牛媳妇吓得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任凭金牛哭天喊地,躺在车厢里的雨村是再也听不到了。
  
  金牛让银牛媳妇先跑回去往家里报信。没多大会儿,银牛,铜牛连着近门的几个叔伯兄弟都跑了过来。
  
  “这是咋回事呀!哥,,刚才我回去时咱爹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不大会儿就……爹,爹……”银牛扯着喉咙喊着。
  
  “咱別在这瞎嚎了,先拉回家再说吧。”
  
  铜牛和几个叔伯兄弟在一旁劝着金牛弟兄两个。
  
  雨村出殡的那天雨还在下着。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来了。在公社工作的韩石成——石蛋在祭典雨村时,趴在灵棚前痛哭不止。
  
  雨村家的五个闺女都来齐了。小冀的老五,夏峰的老四,城里的老三,李固的老二,王门的老大。她们的女婿儿子女儿一大帮孑人,都守在雨村的棺木前,哭诉着,念叨着雨村生前的点点滴滴。
  
  四闺女云章和银牛见了面还是谁也不吭谁。银牛看见云章脚上穿的鞋还沒裱成白色,就说了一句,你这妞咋这么不懂事了,也不知道裱鞋?这话传到了云章耳朵眼里,立马大叫起来,连银牛哥也不喊了,直呼老二,你管那么多,我裱不裱鞋的碍你事了!
  
  两个人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什么也不说了,你一言,我一句的嚷了起来。如果不是本家金牛他二大爷过来训了他们几句,真不知道两个人要嚷到什么时候。
  
  
  
  雨村就这样在大家伙的痛哭声中走了。他走得很安稳平静。他静静地躺在他大石展翼的脚头,象在孩提时代那样,很温顺地一声不吭,听着他大给他讲述着以往的趣闻怪事。东岗的村木丛林显得越来越茂盛,遮着天的杨树叶孑在风中哗哗作响,不知名的虫子在草稞里鸣叫着,蹦达着,就好象它无忧无虑沒有一点烦心事似的。
  
  人们经历了大炼钢铁的热闹,公共食堂生活的无忧无虑,可是他们还不知道老天还安排着另一场大戏来等着他们去化妆上演。三年自然灾害象一场早冬的雾,淡淡地飘散开来,随之慢慢地覆盖着每一个有人的角落,直至让人在这看不清的雾气中苟延喘息,慢慢地失去知觉。
  
  铜牛在果园里逮住一个叫做四牛的偷果者。也许是四牛饿的真不行了,不然他不会冒着被批斗游街的危险去干这事的。
  
  金牛跑到果园和铜牛说:“别太认真了,都乡里乡亲的,非得上报大队部治他的罪?”
  
  铜牛一本正经,“看果园是我的责任,都像你说的,不如我不来看,让随便来拿吧。金牛哥你少说几句吧,上面知道了,连你一起都制事了,你别管了。”
  
  金牛说:“铜牛,你听哥说,你瞧你把四牛绑得多下手,都勒成啥样了?铜牛,得罪个人容易,为一个人不易呀!听哥一句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哥,你别叨叨了,我知道咋办?你去干你的活吧,”
  
  金牛无可奈何的走了,摇着头只叹气,“哎,这铜牛咋就这么犟了!”
  
  到了秋收季节,金牛一家老少七八口人,拉着平车去队里分玉米棒。去时兴高彩烈的,回来时垂头丧气。他家只分了两箩筐玉米。磨成面也不过四五十斤左右,就这样这四十五斤玉米面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孩子们整天饿得连张嘴说话都嫌浪费气力,一个个蹲在门口看着地上的蚂蚁,望着天上飞的小鸟发呆愣神。
  
  逢行的大儿子泰蓝出生了,这一年是一九六二年的春天。金牛家的二儿子逢岭在家忍受不了这不知何时是个头的饥饿,他背着家人报名参军了。
  
 
  
  逢岭当兵要走了,当他娘——金牛媳妇得到这个消息时,他己穿着部队的衣服站在了她的面前。灰色的上衣天和浅蓝色的裤孑穿在瘦小的逢岭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不合体,让人看着显得很滑稽可笑。
  
  金牛媳妇拉着逢岭的手:“岭啊,咱家几辈都是种田耕地的,你非得出个洋相去当个兵去!还瞒着我和你爹不让知道。当兵就那么好当的,哎,你这不听话的孩子!真让娘不省心。”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
  
  “娘,你哭什么?我又不是去做劳改不回来了!我这是去当兵保卫国家的。你还不知道吧,我当得是海军。咱村就验上了三四个人,你别担心,在外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在家和我爹也要多保重身体。”
  
  逢岭和其他几个应征入伍的人坐上了大队部的大汽马车。三匹红色的架辕马的脑门上也戴着红花,车厢两侧贴着标语,左一句保家卫国,右一句当兵光荣。逢岭他们和家人朋友谈笑着,说着互相保重的话。这时候,逢岭的叔——银牛跑了过来。
  
  “来,岭儿,先下来,看叔给你带啥好吃的了。”
  
  逢岭跳下车,被银牛拉到一边。“岭儿,你看叔给你弄的啥?”银牛边说着边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纸包递给逢岭。
  
  “这是啥呀!叔,还偷偷摸摸地给我。”
  
  “你小声点,生怕別人听不见呀,是你最喜欢吃的”
  
  逢岭撕开一个小口,“哟,叔,你够得桑椹,都还不太熟,你还是看桑椹的,叔,你咋还……偷桑椹了”逢岭在银牛的眼色指挥下放低了声音。
  
  “岭儿,叔是怕你路上饥饿没啥可吃的,我冒这一次险怕啥!”
  
  “逢岭,上车了,走了!”
  
  大队部的民兵连长在喊着。
  
  “叔,你回去吧,我走了,到那我就给家写信,别惦记。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金牛他们望着远去的马车招着手喊着保重。虽然看不见了车影,听不到马蹄声,但是他们仍然站在那里向远处张望着,喊着……
  
  
  
  一九六三年的秋天,天好像被谁打了个窟窿似的——漏了。不怕初一阴就怕初二下。老话讲的是一点也不错。九月初二的那天下午一开始是哩哩啦啦的细雨蒙蒙,到了晚上雨都漏了,在屋里听到房檐上的水哗哗的往下流,地上的水泡是越来越大了,虽然这雨是时停时下,但是下的时候时间长,停的时间按短。金牛看到雨水已经快漫到门前的第二个踏步石了,他心里发了慌:“这会行?我的老天爷,这雨要下它一夜,不把我全家都给咕嘟了。”他急忙把逢行两口子喊起来,让他们披着雨披去街门口装些土袋子,来把屋门口堵上。和奶奶修枝躺在一个屋的逢何也跑了出来,喊着:“爹,这可咋办了,咱这是不是要被淹了!俺奶的里间都漏的不像个样了,你去瞧瞧吧!”
  
  金牛来到东里间一看,可不是,床上搁这大盆小碗,铺盖也淋得透透的。修枝在忙乎着挪着东西。
  
  “娘,你歇会吧,逢何,来,来帮我一把,把你奶这个柜来和我挪挪!”正用大马舀往外舀水的逢何在屋门口听到了喊声,连忙跑了过来,一慌张没注意脚下,啪嚓一声跌了个屁股蹲。修枝看见了,“哎呦,我的乖孩,你慢些不中,很慌张啥了?”
  
  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还没有停止的的架势。金牛一家一夜没睡,这时候老的小的都困得睁不开眼了。睡也没个干的地方。金牛把当门桌搬到了土炕边,正好高低不隔上下,他在上面铺了几件干的夹布袄,让修枝和逢何在上面睡会。
  
  金牛淌着淹到大腿根的水,来到了银牛家门口,也不用喊门了,门大开着,也不知是院里的水往外流,还是街门口的水往院里流。银牛和儿子逢天手里都掂着盆站在门口,看样子也是忙乎了半夜没睡。
  
  “哥,你那院咋样?你瞧这可咋办?”银牛一脸的愁容。
  
  “还能咋样?你瞧这雨,还会停了?我看呀,估计咱的去房上睡了,煤火都被淹死了,连吃饭都是个事!”
  
  雨,根本顾不上去听金牛银牛的那些好无意义的牢骚埋怨。它不慌不忙的下着,下着,这个秋天看来是要颗粒不收了。
  
 
  
  这个秋天的雨下了整整半个月。站在村外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那些柳树杨树的还露着半个身子傻傻得站在那看着这水发呆。玉米大豆棉花什么的全都看不见一点影子了。
  
  金牛门前的的大水塘也看不见了。要不是水塘边的一圈子柳树在那戳着,人们都分不清那是路,那是水塘了。最快活的要数那些鸭子白鹅了,撒着欢的在水面上游来游去。那些公鸡母鸡就没有那么多好运了,每天只好歇息在树杈上不敢落地一步。
  
  水慢慢的退了下来。人们开始收拾着家里忙碌着地里。田地里一脚踩下去直冒浑水,看来今年是犁耙不成地了,人们直好拿着抓钩一点点的筑地,拿着锄头往地里一把把的搂麦种。地头边的水井往常还得用辘轳往外绞水,现在可好,趴在井口边随便喝,坐在那随便洗脚洗手不费一点力气。
  
  金牛家在雨后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加固房屋,经过半个来月大水的浸泡,那些用土坯垛起的墙体都泡濆了。金牛和逢行找来几个泥水匠老师儿,和了些石灰泥,把外墙又统一粉抹了一遍。
  
  当兵走的逢岭给家来信了,他说他被分到了东海舰队的某某舰艇支队。部队的生活伙食很好,不用家里人为他担心。金牛拿着逢岭在东海边礁石上照的照片给修枝看。修枝抚摸着照片叨叨着:“俺这孙子又瘦了,不过看着很精神结实,唉,就是奶奶我看不见你呀,岭儿啊,你可得注意身体,奶奶和你爹都好着那,在部队好好干,别给咱老石家丢脸就行!”
  
  金牛把铜牛喊来,让他给逢岭写个回信。
  
  “三弟,你就写家里都好,啥事也没有,千万不要把咱这水淹的事和他说,省得他在部队不安心,知道了没?”
  
  “明白了,大哥,写个信还得我来写,你家逢行识文断字的。咋不喊他写了,我那字体也不像个样。”
  
  “三弟,你多受累了。逢行去山上干活了不在家住,你快写吧,写好了我还得叫你二大娘看看了!”
  
  
  
  风一样的日子总是跑得很快,让人还未感觉到它的味道就不见了踪影。
  
  庄稼人蹲在街门口聚着堆儿吃着早饭闲喷(1)着,当生产队长拿着小锤叮咣叮咣敲着挂在大树上的破铁钟喊着上晌(2)的时候,人们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端着空碗回家去,临走还不忘回过头喊着到地头咱接着喷闲空儿。
  
  农村大集体生产队的生活简单而乏味。还没干一会活儿了,男劳力便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边抽着烟胡喷开了,妇女们这个回家喂小孩吃奶走了,那个回家去添煤火(3)了,剩下的几个还得空拿出鞋底,仞上针,穿上麻线,纳开了鞋底。
  
  金牛家的不去队里上工,这一段时间她总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大如前了,毕竟己是知命之年,加上一大家孑人,她里里外外都得照应得到。金牛让人捎信去山上把逢行喊了回来。然后趁着队里的拖拉机上公社拉化肥的档,让金牛家的坐上车去公社卫生院检查一下身体。
  
  有福不是祸,有祸躲不过。金牛家的被查出来是绝症,医生说己无回天之术,回家好生侍候着吧。无奈之下,金牛他们只好回到家将养。
  
  逢行去邮局给逢岭打了个电报:母病危,见字速回。金牛家的病情恶化的越来越快,她在一个打着闪电响着雷声的黎明前痛苦地离去,唯一的憾恨是闭眼之前没能看到逢岭的归來。这一年是一九六八年的秋天。
  
  在江苏连云港军舰上服役的逢岭收到电报后立马请了探亲假往家赶。在过黄河大桥时被堵在了那不让过。那时的文化大革命闹的最凶,文攻武卫乱得不成个样子了。守桥的不是一个派系的兵,这边的证明条到那头不管用。逢岭只好绕道而行,路上耽搁了好几天,当他到家时己是他娘逝去的第三天了。
  
  逢岭趴在棺材上痛哭不止。没有一个人能劝得动他。银牛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孩子,哭吧,你可劲的哭几声就好了,你也別埋怨你自己,自古忠孝难兩全,你在外当兵为国尽力,你哥你弟在家侍奉老少,咱石家的人做得也算对得住天地良心了。行了,别哭了,赶紧的给你娘来上柱香吧。”
  
  夜深了,大家伙在灵棚里都睡着了。只有逢行,逢岭,逢何哥仨在灵桌前说着话,时不时地点几张黄色烧纸,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地上油碗里的引魂灯在微风里忽闪着,火苗跳跃着像个好奇的人儿踮着脚伸着脖孑,仿佛想把那另一个世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注释:豫北方言:(1)闲喷就是闲聊。(2)上晌就是上工干活之意。(3)煤火。河南北方的取暖做饭的炉火。
  
   
  
  挂在墙上的那个巴掌大的日历牌又被撕去了一张。上面写着一九七二年。
  
  逢岭复员回家两年了。逢行家的五儿子都一岁了。几个孩子都挤在以前做染坊用的西屋里。一大帮孩子把家里弄得象开了个幼儿园,热闹得不象个样,有的七八岁了还没上过学,光着屁股在街上推铁圈,扇面包(1),和尿泥,玩得不亦乐乎。
  
  家里的人口多了,住的房显得太拥挤了。加上逢岭当兵回来后说好了对象,以及逢何大了也该说媒成家了,这一系列的家庭问题摆在了金牛面前。自打老大逢行成家后,金牛就把这个家的当家权利`交给了他。金牛他当起了甩手掌柜,大事小情,礼细来往,一概不插手参与,全凭逢行一个人决断。
  
  逢行不亏是当老大哥的,多年的家里外头事情的磨练,让他变得更加沉稳老成。他作难钻筋,塌窟窿倒眼镜(2)地在紧挨他二叔银牛西屋那盖了四小间东屋,给逢岭,逢何都娶了媳妇办了事。
  
  正月十六的晚上,都快十点了,金牛家的煤油灯还亮着。一家老少都在南屋坐着没去睡觉。
  
  逢行的奶奶修枝发了话:“逢行家的,你去东屋看看逢岭家的咋样了?咋还沒个动静呢?”当逢行媳妇答应着正要走时,逢行一推门跑了进来。
  
  “奶,奶,生了,生了,刚才接生婆出来说生过了,你听见了没,哭声。咱家六的哭声”
  
  在坑上盘腿坐着的修枝听逢行这么一说,立马撇腿就要下坑。“逢行,逢岭家的生了个啥”
  
  “六,是咱家的老六”
  
  “噢,咱家的小六子,好,好,也別费事起名字了,逢行,就顺着你家小五往下排叫小六算了。”修枝乐哈哈地说笑着,“走,逢行家的,搀我去看看咱家小六子,这可真好,我又得一个大孙了,哈哈哈……”
  
  这一年的冬天。当小六孑还在木头推车里呀呀学语时,他的老奶奶——修枝老(3)去了。
  
  俗说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两个人生的坎如里迈过去了,人就会活个大寿限。修枝享年八十三岁。在农村这个岁数儿也算得上喜丧了。金牛,银牛,逢行他们考虑着虽说家不富裕,但老太太一辈子熬到十来个四辈人不容易,她的后事一定得大动宾客大办一场
  
  树儿长出了绿芽,飞来飞去的小燕子在忙着搭窝落脚。金牛家门前的池塘里的水在轻风的吹拂下,荡开了一圈圈涟漪。没有事可做的孩孑们拿着石头片子向水里扔着,看谁扔得石头片子荡起的圈圈多。孩子们叽叽嘎嘎的笑声随着这微风飘荡着,慢慢地远去。
  
  备注:(1、)扇面包是一种七八十年代的孩子们的游戏。拿着用纸叠得四角面包去用力扇起对方的,四角翻起则对方胜。
  
  (2、)塌窟窿倒眼境一一农村俗语指去借债。
  
  (3、)老一一在豫北农村指老人过世的一种说法
  
 
  
  金牛家现在是个大家庭了。三个儿子,儿媳,孙孑孙女十来个。三大家都还在一个锅里吃饭。每到中午开饭时,十来个高高低低的小孩孑们拥挤着,用筷孑敲打着碗,喊叫着。盛到饭的跑到外头蹲在墙根狼吞虎咽着,等不及盛饭的跺着脚,哭骂着。每一次的开饭对于在家专管做饭的逢行家的来说,都是一场让人挠心的煎熬。
  
  逢行住的西屋己经显得有些狭小了。除了大儿孑泰蓝和爷爷金牛在一个屋住,其余的四个儿孑和两个闺女都和他俩口在西屋里住。孩子们慢慢地都大了,七八个人整天地在两间只有二十多平米的房子里住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逢行和他爹金牛商量再去外边盖一处院落。金牛只说了一句话,这家里的事,我说不参乎就不参乎了,你在家是当老大的,你当家。要么你和你两个兄弟去商量一下。
  
  逢岭和逢何分住着东屋。每家也就七八平米大的地方。他们一听大哥逢行的想法后,二话不说,一百个支持同意。
  
  逢行去找了几回大队部管批庄基的干部。得到的回复是没有空余庄基地,孩子人多困难大,自己想法解决。逢行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填坑盖房。
  
  在逢行家对面有一个大水塘,挨着这个大水塘北面有一个半亩左右大,深有三四米的水坑,里面的水只有一两米深左右,前些年上头搞破四旧运动时,把全村地里坟头上的石碑都推翻了,把这些石碑都堆砌在这个水坑里了。逢行把兄弟们召集到一块一商量,一个字——干!
  
  白天该去生产队上工的上工,该去厂里上班的上班,到了晚上,金牛和逢行领着全家老少,以及来帮忙的铜牛,银牛全家,还有整个第二生产组的社员们,拉着平车,挑着箩筐去村北岗地上往这拉土填坑。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人真的实在,不涂別的,都只是为了帮忙,有时让搁这吃饭也不吃,第二天不用喊只要有空照样来干。经过了一个冬天夜晚的忙碌,这个让当时旁人看来不可能完成的工程终于被干结束了。
  
  过了年没多长时间。一座清一色红砖外墙水泥成顶的四合院整整齐齐地展现在人们眼前。
  
  
  
  七十年代中期的农村村里没有一条正规的水泥路或者柏油马路。要现在的人来说的话,那时的人真憨,那时的一切一切在他们眼里都显得破旧不堪。
  
  在泰蓝和六孑他们小兄弟几个看来,家里盖起后的新房是那么的漂亮。几个孩孑在一块玩时都会和别人说这漂亮房孑是自己的,为此几个人没少吵嘴生气,有时为了证明自己说的对,还会跑回家去问父母以求证实,结果寻常被逢行,逢岭他们臭骂一顿。“都别在外边胡说八道,这新房是老伙(1)的,谁说是咱的了。”
  
  才过门不久的逢何媳妇,不知怎么地先下手为强——在没征得任何人的同意下,和逢何先搬进了新房,美其名曰——看护新房。其实,金牛,逢行他们心知肚明,不就是在弟兄三个分家之前先占着住呗!说老实话至于这新院到底由谁来住,大家伙心里跟明镜似的,只不过都不好意思来挑明罢了。
  
  六子和母亲去鲁堡他姥姥家住了一些日子。这一天逢岭来接他娘俩回家。在回去的路上,从父母亲的争吵声中六子知道了母亲为什么一直在姥姥家住而不想回去的原因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个大家庭就象一棵苍天大树,该出杈生枝时,老天爷也挡不住。
  
  逢行弟兄几人的分家是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的。金牛的意思是他不愿意分开后跟着三个儿子轮流吃住,他跟着老大逢行过,逢行孩子多,又有老的金牛跟着,理所当然的去住了那新院。逢岭逢何俩兄弟不偏不向,南屋四间,一人一半,逢岭分到东屋,逢何分到西屋,就连院里的东西两棵多年的核桃树也理所当然的各归所属。
  
  孩孑们再去互相借用东西时,从以前嘴里说着咱家的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俺家的了,猛一下子让人听来感觉有些生份还夹带着那一丝伤感。
  
  备注,(1、)老伙一一一豫北方言大家伙,集体之意
  
 
  
  一九七六年的那一年对于中国的老百姓来说,那就是天塌了地陷了。周总理,朱德的去世让人们陷入了极度悲痛之中。当人们还没把泪水擦干,河北唐山又发生了大地震,死了好些人。当时人们都吓坏了,到了晚上也不敢在屋里睡了,大部分都在街上田野露宿。
  
  金牛一家子人也不例外。金牛,银牛把凉席往街门口一铺,让孩子们都躺在上面,银牛为了哄那些孙子孙女睡觉,不厌其烦的讲西游记,三国志,以及各种故事,有时候银牛都打瞌睡了,孩子们还满劲的竖着耳朵在听下文呐。
  
  逢岭家的六子在外边躺了几夜发烧感冒了。他妈妈把他抱到屋里,喝了些姜汤,用棉被捂着,说多出出虚汗就好了。六子妈还在小木桌上头朝下放了一个酒瓶,说是只要一有动静,瓶子翻倒了,就是要地震了。有一回,当他们快要入睡时,六子妈听到了木格窗户上糊的白纸哗哗作响,她连忙抱起六子就往外跑,到了大街上,看到满街的人在议论着,惊呼着:这可怎么办?看来咱国家是要乱了,天灾人祸,谁也躲不过呀!
  
  这一天,银牛和铜牛来到了金牛家。银牛说:“大哥,和你商量个事?”
  
  “啥事?”
  
  铜牛在一边开了口:“大哥,你瞧俺二哥那样,他不知道哪根筋乱了,他想和咱分坟,自己找个地方立祖了!”
  
  “啥!银牛,你。你咋这样想了!”
  
  “大哥,你别急呀,我这不是来和你商量了,还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银牛蹲下来抽起了旱烟袋。慢条斯理的给金牛铜牛说出了心里话。  

     
  
  银牛磕着烟袋锅,一脸正儿八经的样子。
  
  “大哥,逢谦他爹(铜牛),咱哥三今个好好说道说道,我是一直憋在肚里没吭呀!”铜牛斜着眼看了看银牛,撇着嘴说:“二哥,我不是说了,咱弟兄数你心眼多了,你也别怪我说话不中听。”
  
  “老三,你说二哥个这话,二哥我也不会恼,你二哥的海量大着了,今个屋里也没旁人,就咱哥仨,我把话敞开了说吧。”
  
  金牛在柳圈椅上一句话不吭,他在想着好好的,银牛为啥要去那样去做那?
  
  “大哥,大哥,你在想啥了,你可别瞌睡了,”银牛故意把烟袋锅敲得铛铛作响。
  
  “你说吧,老二,大哥听着了!”金牛扭了扭身子端坐着。
  
  “大哥,前一段七月十五,咱全家老少还有几个妹妹都去东岗上坟。我在坟地看了看,回来又找了个风水仙儿给我算了算,我听着还怪有道理了!”
  
  铜牛有些不耐烦了。“我说那天在坟地,你也不去管烧香放炮了,在一边转来转去的,原来你早就有这心思了?”
  
  “老三,你先别插话,听我说呗。”银牛又点了一袋旱烟,猛吸了几口,吐着烟圈开始了一番长篇大论。“风水上,我不很懂,但是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咱这坟地的相口(1)是西南打东北。坟路只指凤凰山那个山顶。咱坟地是兄东弟西抱孙穴位,我揣摩好长时间了,咱那的坟地是光供老大,你们没觉的吗?”
  
  铜牛听得有些傻了眼。“二哥,那你说我在咱家排老三,那不是更沾不上咱坟地的紫气了?”
  
  “老三,你咋怎迷瞪了?你是俺三叔的独子,你在你那一门里你倒数顺数都是老大,我说我和咱大哥论亲弟兄来说,我不是行二吗?”
  
  金牛听着听着忍不住也开了口:“老二,你都是在那学的这?全是迷信胡扯!”
  
  “大哥,你看啊。你家逢行,逢岭,逢何,三儿子。逢行是老大,他家五个儿子,铜牛了,他家逢谦,逢罡,逢正,也是三儿子,你在瞧俺家,千倾良田就逢天独苗一个,目前,逢天还是两个闺女,听俺家逢天说这次又怀上了,是闺女是儿。老天爷才知道了?大哥,你说我今年也都六十多了,连个孙子还没呢,等回来百年以后,到了那,我有啥脸面去和咱爹说那,到我这了,绝门断户了?”
  
  “银牛,你这思想也太……反正话又说回来,这事搁谁身上也都会胡思乱想。还有,你才六十来岁,尽说些不吉利的胡话。你今个打算是让俺给你当证人立遗嘱了?”金牛问着。
  
  “大哥,你算说对了,我就是提前来和你商量一下把这事定下,省得让俺家逢天回来拿不定主意。你瞧中不中?大哥。”
  
  银牛看了看铜牛,铜牛把脸扭过了一边:“我不管,回来对你家的后辈人好不好了,你拿主意你当家,咱也就是来听听。”
  
  “那这样吧,银牛,既然咱分开这么多年了,也算是两家人了,你想出去立祖,我不反对,但是你的找个好瞧家儿,这立祖的事可不是打颤(2)胡闹的。”金牛淡淡的说着,银牛点着头应着。铜牛在去当门桌上端那碗茶水要喝的时候,他看见了金牛扭过头去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睛。
  
  备注:
  
  (1)相口就是入土棺木的朝向。
  
  (2)打颤,开玩笑,说笑话。
  
  
  上面下了红头文件,农村实行了包产到户的土地政策。人们再也不用压着那槐树上挂着的破铁发出的号令声去上晌了。也不用再为了分些蔬菜粮食去地头排队叽吵了,分到了责任田,人们各顾个,谁愿意几点去地谁去没人管,但是有一样到时你打了粮食没有,也没人吭你,只要你到时把国家下派的公粮斤数交上去就行了。
  
  大集体散了。金牛这几家就他三儿子逢何在队里分东西抓阄时分了个大青骡。,不过财务上一算帐,算来算去金牛还倒欠队里八十元钱。那时金牛所在的第二生产队里的工分是两毛钱,你想想这八十元钱得干多少个工分才能还清。逢何在小的时候好像得过脑膜炎后遗症,说话和思维方式在旁人来看有些不太靠谱。金牛说他脑子笨不会干那些俏活,就让他学赶骡车拉白土挣钱养家。逢何想着家里面没地方盛那些喂骡子的草料,就去找队长商量着买一间队里的空房来用。那队长早就存有私心,也不知咋弄了,他就偏偏分到了队里的七八间房子,虽说还得给队里补贴些钱,但是到底补了没,谁也不知道。
  
  逢何来到了队里的院子里看见队长正在扫地。他上前搭话还没
  
  几句话就杠了起来。
  
  “三叔,你说吧,我咋就不能来这盛个草料了!咱队里的房子都成你家的了!”按照辈分来说,逢何是应该喊那位队长叔的。
  
  队长说:“逢何,你叽吵啥了?我买的房凭啥让你作草料房用,有你这样说话了没有?怎大的声音,来打架了!”
  
  “三叔,你买的房?谁知道?你说是你了就是你了?那该不是了?你写的纸蛋儿,你心里有数。大家伙都得了些啥?你可倒好把咱二队的东西快霸占完了!”
  
  “逢何,你说话注意些,别胡乱瞎说。就你可了能!”
  
  “三叔,你也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我赖不好也当了几天副队长,咱队里啥家底我也多少知道些。你别来蒙社员们了."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高,不大会,在队里的院子里就聚集了很多来看热闹的社员们。
  
  金牛银牛闻讯也赶了过来。“逢何,你是咋了?咋还和你三叔嚷开架了!”金牛呵斥着上前去拉逢何。
  
  逢何把头一梗:“啥鸡巴三叔了!咱和他出五福了,门远了,我可不认这样的叔!”
  
  “逢何!你说谁了?你咋带口病骂人了!”队长看来是急了眼,上前要拉逢何。
  
  逢何说:“想打架了?谁怕谁呀!我就带口病了,你能把我怎样!”
  
  “看来逢何你长本事了,我今个非的打你一顿不可!”队长急的抡起了巴掌。
  
  金牛用手挡在两人中间骂着逢何:“你给我滚一边吧,整天没大没小了。快向你三叔认个不是。”
  
  “叫我认不是,等下一辈吧,”
  
  “走吧,逢何,你想咋了,没王法了?”银牛在一旁也数落着逢何,他知道逢何的犟脾气上来不得了。
  
  “我就不走,就不走,我瞧他能把我咋样?还想动手打我了?”
  
  当这里正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铜牛和他儿子逢谦跑了过来,看见了金牛和银牛便喊着“大哥,二哥,你们咋都在这了?让我好找呀。”
  
  
  
  金牛扭过头问:“咋了,逢谦,出啥事了?”
  
  “大爷,我孩子大落不见了。我们全家都把村子找遍了,也没找到。把我爹急的要命。”
  
  “你家大落丢了?前半晌他还在我家和六子他们玩那。怎么会不见了?”金牛顾不上嚷逢何了,他转过身来说:“到底是咋回事呀?”
  
  逢谦急的此刻好像要哭了似的:“刚才我和我爹去你家找六子了,你家一个人也没有,听街坊说你们在这,我们就赶过来找一下六子。来问问到底见我家大落没?”
  
  银牛在一边听了个大概后,眼瞪着逢何:“逢何,你还在这叽吵啥了。赶快和你逢谦哥去找大落,听见没?快去吧!”
  
  逢何翻着白眼看了队长几下。“哼,什么玩意?如果没有正事,我今个非和你理论到底不可!”
  
  “你快给我滚吧,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了!你叔不是说你了。你个不听话的东西。”金牛气得照着逢何屁股上狠狠的踢了一脚。
  
  大落是铜牛的长孙,比六子小一两岁。学校放暑假了,孩子们像放开的羊群一样在村里疯跑。这天的午后,六子和大落还有几个邻居家的孩子在金牛家玩。六子嫌天热和另一小孩爬到屋顶的核桃树凉荫下去睡了。而大落和几个小伙伴去了北地的大水坑里洗澡玩了。不幸的是大落溺水而亡。当时其他的孩子看见大落掉在了水里不见了影子,吓得慌了手脚,都跑回了各自的家,也没和家里的大人说一声。当铜牛逢谦他们费了好大劲打听到这些孩子,再去水坑里把大落打捞上来,已是傍晚时分,人早就没了任何的生还迹象。
  
  后来,人们每提起此事,都在说都怨那孩子的名字不好,大落,大落,大起大落,名字里就有这一难,你看早早的落下了吧。这也许就是人的命吧。
  
  
  
  一九八一年的春天,当六子放学回家来到家门口时,看见家门外的人很多,他问和他一起放学的姐姐(银牛家的孙女即逢天的二女儿):“姐,咱家今天是咋了?人咋这么多了?”还没等她说话,她的妈妈也就是逢天家的过来一把拉着她:“走,快往家,你爷爷老了。六子,你也回家吧,把书包放到家里再来,你爸妈都在这了。晌午来这吃饭。”六子听着有些不对劲.心里在想着:“我二爷老了?老了是不是死了?人死了,家里是不是又该吃大米捞饭了。”正当六子在想着那香喷喷的大米捞饭肉菜时,他爸逢岭走了出来喊着他:“六子,过来,你看你咋脖子上还记着个红领巾了?快去掉。快些!你不知道你二爷老了?”逢岭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六子脖子上的红领巾拽了下来,用一条白布给六子头上围了一圈系好。“可不敢戴红领巾往你二爷家,你二爷老了,你应该给你二爷带孝,听见了没有?”
  
  六子被说的迷迷糊糊,也不管听懂没听懂,只是一个劲点头。
  
  银牛是得了一场疾病后去世的。和他不是太对劲的四妹云章在殡葬的那天也来了,只是简单的祭奠了一下就走了。他儿子逢天按照他生前所交代的话去做了。他被埋葬在他生前早已看好的茔地——和东岗的祖坟隔着一条马路遥遥相望。也许是他生前厌烦了大家庭人多嘈杂的缘故吧,他只是想一个人在那个世界里享受着他所喜欢的那一份孤独。
  
  送葬的人都走了,只有金牛和铜牛老哥俩蹲坐在刚刚拢起的银牛坟头前说着话:“大哥,你说人是个啥?说没就没了?好不容易生活好了,该享享福了,人又没了。唉……”铜牛叹着气,用手抹着眼角的泪水。
  
  金牛望着这黄土坟头,一脸的悲伤。“可不是咋地,你二哥走了,慢慢的也就轮到咱了,时光过得可真快呀!一眨眼咱都老了的头发也白了,牙也掉光了!咱不死,小孩们咋会长大了!唉,人呀,人……”
  
  
  
  金牛虽说和老大逢行在南边新院那住着,但他经常一个人来到开染坊的这个老院——也就是逢岭和逢何住的院子。他围绕着东西屋门口的两棵核桃树看来看去,有时候用手抚摸着那龟裂的树皮,自己一个人在嘟囔着:“老了,人老了,树也老了,核桃树呀核桃树,也就是你还能记起我吧。现在家里的人估计你也不会有什么印象了吧,老人都快没了,就你还活的好好的,唉,我眼气你呀!”金牛说着说着有时候累了,就搬个小马扎斜靠在核桃树上,闭着眼睛,回想着以往的点点滴滴。
  
  金牛的七八个孙子里也都有好几个成了家,第四辈的孩子也有几个了,也许是孩子多得缘故吧,金牛对这些个喊他老爷爷的孩子们显得很淡,不像有的人家抱着四辈人高兴的整天合不上嘴,要什么给什么。后来在一次团圆聚餐酒席上金牛对那些孙子们说过,不是他不亲孩子们,而是他总觉得对这个好了,对那个坏了,怕当爹当娘的提意见,于是干脆一视同仁,你们愿咋想就咋想。
  
  逢行家的一个儿媳妇有一次洗过头以后。没把头发打理好,披头散发的在院子里坐着,恰好被金牛看见了。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用拐杖使劲的捣着地,黑虎着脸,气呼呼的去里屋睡了,中午时喊他吃饭,也不起床。几个儿子还以为金牛是病了,要去请大夫。金牛这时开了口:“我没病好好的,请啥大夫了?都叫小孩们把你家的儿媳妇管好了就是了。”逢行他们一头雾水。问着到底怎么了。金牛手指着那个洗头媳妇的屋说:“以后咱家媳妇们洗过头,别再披头散发的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你们是真的不懂还是咋了?以前,只有家里死人了,人们才那个样子。她那样子是盼我死了!”
  
  大家伙听了后长出了口气。还以为多大个事了,闹了半天就因为这丁点个屁事。但他们也不敢当着老爷子的面流露出一点点不屑的表情,都是回答着:是是是,中中中。
  
  有一次,金牛来到老院转悠。六子妈喊着六子让他赶快给他爷爷拿马扎,点烟倒水。
  
  “爹,你老往后秋收夏种时就别再去地了看了,你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如以前了,路上的车又多,有个好歹了,你叫咱全家可咋办呀!”六子妈大声说着。
  
  金牛此时耳朵比以前更聋了,也不知他听清了没,他只是点着头,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你大嫂背着我拿粮食换东西,有时还看着我去里屋了,她才敢去挖粮食。你说气人不气人?咱老百姓不能这样去糟践粮食呀!拿粮食去换大米红薯多亏呀!一点也不知道粮食的主贵!你们呀,就是没吃过那没粮食的亏。想起以前去山西要饭……”
  
  “爹,你就别操那些心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粮食吃都吃不完,俺大嫂去换些东西也是想给你做个稀罕饭,你老就别因为这生气了。”
  
  “唉,你们呀,没法说。走。六子,搀我起来。我去街转转。”
  
 
  
  金牛因为去拾路中间的一块砖头,不小心跌倒了,从此卧床不起。这个时候已是九十年代后期了。逢行哥仨轮流看护着金牛。老二白天,老三前半夜,老大后半夜,一天不落,就是他们有个头疼脑热了,也要下辈儿的孩子来顶班伺候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六子他们孙子辈的人得空就来问候,和他聊天。
  
  一九九七年的腊月十七清晨六点,天还黑着。正在睡梦中的六子被一阵慌乱的敲门声惊醒。他顾不上穿棉服,披了件秋衣趿拉着个拖鞋就跑了出来,打开街门。只见逢行家的老五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样子。“六子,你咋起得这么慢了!快些吧!咱爷快不中了。快些,我去东院喊咱三爷,你去南边喊咱大哥他们。快点……”还没等六子反应过来什么事,老五就急匆匆的跑了。
  
  六子回屋穿了衣服,快步赶到南边挨个通知住在南边的几个叔伯兄弟们。
  
  当六子他们来到金牛住的里屋门口时,只见近门的几位叔大爷们都在里面。铜牛问着逢行:“你爹是啥时候去的?说什么了没有?”
  
  逢岭在一旁接着话茬:“三叔,我知道咋回事。今个是我的班,我心焦我大哥一直熬夜值班,我想我来要早些,替替大哥,好让他多睡会。俺大哥去睡了。我四点还给我爹喂了个鸡蛋糕,喝了点豆浆。俺爹去睡了,我一直在一旁看着。到五点多时我想着喊他一下,问问他解不解手。谁知我喊了几声也不见他哼哼,我就赶忙把我大哥喊起来,俺俩再去看时,俺爹已经没了脉搏,估计是睡过去的。”
  
  铜牛听了后,潸然泪下:“大哥,你咋你一句话也不留就走了?这样也好,不受罪,不拖累孩子们,你是真的行好了呀!”
  
  天亮了,阴沉沉的,呼啸的西北风刮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东西染坊的老少爷们都在进进出出忙碌着金牛的丧事。
  
 
  
  傍晚时分,雪花飘了起来,扬扬洒洒的落在身上立马就化成了水,路上显得有些泥泞。
  
  原本逢行他们要把金牛的灵柩给移到大街上,搭个灵棚来大办这件喜丧的,但是大队上的人领着乡里的干部找上门来说今年的殡改政策比较严,不许大操大办,说不定还得去火葬哪。逢行哥几个一听那怎么行,老爷子辛劳了一辈子,到了【liao】不能土葬安生,却要被一把火给烧掉,对他们这些做儿子的来讲怎么也不是个心思。逢行找来说客,和村上的乡里的干部好说歹说,算是达成了协议。先交二千元罚款,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不过不可以往街上移灵柩,不能置办响器和纸扎,还不能在午后人多时起灵,需在傍晚时分人不多的时候办事。逢行的家人强忍着捏着鼻子答应了这些条条款款。六子在一旁有些忍不住了,对那些干部说:“凭啥就不能大埋,难道你们家就不办丧事吗?我看着那个干部家的事不是办的只嫌不热闹?你们就会来欺压个没成色的老百姓……”六子还想往下继续说,逢岭走了过来一把把六子踹到了一边:“你可了能,这里倒数顺数挨着你说话了,你往一边去吧,你不想叫办事了?”
  
  逢岭喊着支陪客来把那些上面的人安排到一边的屋里去坐席喝酒。六子那些小兄弟们在一旁瞪着那些人,真想上去狠狠的扇他们几个大巴掌。
  
  晚上。六子的几个姑奶都不走了,和家里人一起给金牛守灵。特别是六子的四姑奶——云章,用铺盖围着身子,坐在棺椁旁,给这些小字辈的人讲起了以前石家东西染坊的点点滴滴。
  
  起灵的时辰到了。下午三点多,天阴沉的好像是到了傍晚。雪越下越大,走在路上已经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了。一挂长长的鞭炮点燃过后,抬灵柩的杠夫们“起灵”的号子还没喊起,石家东西染坊以及众多的亲朋好友的撕天裂地的痛哭
  
  声已经蔓延在整个街道的各个角落。
  
  金牛走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随着这漫天的雪花把这黄土堆慢慢覆盖,人们对石家东西染坊的记忆也慢慢模糊。只有东岗的那些茂密的马蓝草,高高的杨树林静静地陪伴着他们。
  
  东西染坊后记
  
  二零零五年铜牛因为一场无关紧要的胃病上了手术台,或许是年纪大的缘故,或许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因素,他也离开了人世。自此亲身经历石家染坊浮沉风雨的三代人都已作古。只有他们的后人们时不时的还会被一些熟知石家染坊的老人们问起,你是东染坊的还是西染坊的?
  
  在金牛过世后还没过五七这个忌日的期间,西染坊这一大家里发生了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
  
  逢行家的老四傍晚从市里下班回家,在村口被一辆四轮车给撞得昏迷不醒,六子他们把他送到区医院,还没把他安置下来,又碰见逢行家的老大泰蓝媳妇捂着头来这个医院里包扎。一问起来怎么回事。原来她也是知道老四被车撞了,慌忙的从家里往这赶,结果在医院门口被一辆摩托车碰的头破血流。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又添了一个病人,是银牛家的二女儿的孩子,在去上夜班的路上被一辆小轿车从身上压过,不过看起来并无大碍。银牛的二女婿在厂里得到了他儿子住院的消息,也是忙中出错,把车间里桌子上放的一瓶皂油当作水给喝下了肚,结果也来这个医院里救治。医院的护士医生都很纳闷,怎么这一天都是你们家的人来住院,可真邪门!
  
  逢行和家里人请来了一个风水先生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人一进逢行的家,一眼看见了当门外边左侧的炉灶。说:就是这炉灶的方向开口朝东惹的事。白事上盘砌的炉灶应该当日掀除,况且炉口朝东犯了大忌。还有就是说老爷子——金牛在世时,几十年家里平安祥和没有一点波浪,为啥他一去世家里就乱了套了,说明老爷子能压得住事,他是你们石家的顶梁柱,你想顶梁柱没了,家了还能安生吗?老爷子下葬那时殡葬形势比较紧,没有纸扎,这个得到五七时赶快补齐。逢行他们听了直点头,或许前些天那些发生在自己家的事情也就是冥冥中老爷子的提示吧。
  
  在金牛五七的那天,六子他们在坟地里把纸扎都点燃了。逢行家的老五对六子说:“咱爷死后,也就是那些车祸没发生前,有一天我做了个梦,梦见咱爷披了个白大褂在路边等车,让我用三轮车载他去,我说没空,让他自己坐公交车去。这梦我和谁也没说过,六子,你说咱爷是不是在惩罚咱家了?”
  
  六子苦笑了一下:“你别胡说了,前些年就你一直和咱爷在一个屋睡觉,你也不是不知道,咱爷亲咱还亲不过来的,哪里会害咱,都是你们胡思乱想。”
  
  金牛在世时,六子就一直去他那院,听他讲老早以前的奇闻怪事以及石家祠堂里各个祖辈先人的事情。
  
  有一天,六子在村上的大庙院里的石碑上看到了许多关于石家先人的事情记载。从此他便萌生了一个念头——把自己家祖上的事情写一下记载下来。于是他有时间便询问村上的那些老人,去石碑上寻找线索,去祠堂核对人名辈分。其实,六子写这个有关于他祖上的文章就一个愿望——那就是人不能忘本,不能忘记石家的祖训:老实做人,宽厚待人,吃亏是福。
  
  写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其实很简单,我——六子就是也希望会有后人像我记述自己祖上的事情一样来记述我罢了。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你就是你不一样的传奇。我就是六子,一个喜欢写字,喜欢胡写乱画的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平凡得再也不能平凡的一粒小小的石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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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5 22:30 |只看该作者
辛苦了,写了好多,我读了好久才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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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发表于 2016-6-25 22:31 |只看该作者
这个是大作品啊,羡慕嫉妒下。我其实也很想象你那样洋洋洒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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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发表于 2016-6-25 22:32 |只看该作者
一静不下心,二时间有限,三文采不够,因此只能读着你们的长篇,想着自己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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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5 22:33 |只看该作者
石头是个勤劳码字的人,值得我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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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发表于 2016-6-27 21:42 |只看该作者
自己也想写,可惜望而生畏,由衷佩服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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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发表于 2016-6-27 21:42 |只看该作者
自己也想写,可惜望而生畏,由衷佩服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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