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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一:
一、曹丕的《典论·论文》
【原文】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里语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见之患也。
【注释】
傅毅:字武仲,东汉词赋家,章帝时任兰台令史,拜郎中,与班固、贾逵编修典史。早亡。
班固:字孟坚,东汉著名史学家,文学家。生于儒学世家,其父班彪,弟班超,妹班昭。班固修《汉书》二十余年,是《史记》之后有一部重要历史著作,中国第一部断代史。班固是“汉赋四大家”之一,代表作品《两都赋》。后窦宪专权被杀,班固受牵连下狱,死于狱中。
班超:东汉著名军事家、外交家。明帝时曾任兰台令史,后投笔从戎,两次出使西域,章帝、和帝时在西域开展外交、军事活动三十余年,官拜西域都护,封定远侯。史称“班定远”。
兰台令史:汉朝时,皇宫内建有藏书的石室,作为中央档案典籍库,称为兰台,由御史中丞管辖,置兰台令史,史官在此修史。后人从此引申,宫廷内的典籍收藏府库、御史台和史官,都曾被称为兰台。
【简译】
文人互相轻视,自古以来就这样。傅毅与班固(的文学水平)在伯仲之间(水平差不多),但班固却看不起傅毅,(班固)给弟弟班超写信说:傅毅因为善于写文章而当上兰台令史,(但是)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结束(下笔千言不知所止,意指傅毅文章太长太啰嗦)。所以说人都善于发现自己的长处,而文章并非只有一种体裁,很少有人能擅长所有的体裁,(班固)这是用自己的长处,轻视别人的短处。民间俗话说:自家里有一把破扫帚,把它当做价值千金的东西。这是看不到自己短处的毛病啊。
【原文】
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瑒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自以骋骥騄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
【注释】
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瑒、刘祯,都是东汉末年著名经学家,文学家,先后依附于曹魏集团,因曹丕此处点评此七人而被后世合称“建安七子”。文学成就最高的是王粲。孔融因不满曹操的专权跋扈,被曹操所杀。
张衡:字平子,河南南阳人,历任郎中、太史令、侍中、河间相等职。东汉时期伟大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发明家、地理学家、文学家。张衡是跨学科的全才人物,对古代天文、地理、机械制造、数学、文学,都有杰出贡献。他发明了浑天仪、地动仪等。是汉赋“四大家”之一,代表作品《二京赋》。
蔡邕:字伯喈,河南陈留人,东汉末年著名文学家、书法家,蔡文姬之父。精通音律、博学经史,擅长词赋和书法,创“飞白”书体,又以藏书闻名。董卓专权时历任侍御史、治书御史、尚书。又迁侍中、左中郎将,封高阳乡侯。史称“蔡中郎”,董卓死后为其不平而下狱,死于狱中。
【简译】
当今天下的文人,(也不过)山东人孔融孔文举,广陵人陈琳陈孔璋、山阳人王粲王仲宣、北海人徐干徐伟长、陈留人阮瑀阮元瑜、汝南人应瑒应德琏、东平人刘祯刘公干(七个人而已),这七个人,于学问来说,没什么遗漏(兼收并蓄),于词赋来说,没有借用别人的(自创伟辞),各自都(在文坛上)驰骋千里,并驾齐驱,若让他们互相佩服,也是很难的。君子向来先审视自己而后衡量他人,所以我能够免于受到“文人相轻”的弊端所限制,写这篇评论文章。
【原文】
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瑒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
【简译】
王粲擅长辞赋,徐干(的诗文)偶尔有齐人的气息(舒缓自如),可以跟王粲相比,像王粲的《出征赋》、《登楼赋》、《槐赋》、《征思赋》,徐干的《玄猿赋》、《漏卮赋》、《圆扇赋》、《橘赋》,虽是张衡、蔡邕也超不过(他们)。但其他文章就达不到这个(水平)。陈琳、阮瑀的章、表、书、记(古代公文之类的应用文体,后世统称“散文”)是当今最优秀的。应瑒(的诗文)气势平和而不够雄壮,刘祯(的诗文)其实雄壮而不够严谨缜密。孔融(的诗文)风韵气度高雅脱俗,有过人之处,但不善于说理,论述水平不如文采,甚至夹杂一些调侃嘲弄(的意味),说起他擅长的(词赋),(应该是)杨雄、班固那个水平的。
评:看来砖不能乱拍。孔融是个拍砖高手,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也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原文】
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闇于自见,谓己为贤。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
【注释】
闇:àn,【动词】蒙蔽。《说文》:闇,闭门也,今通“暗”。
【简译】
普通人容易看重古人轻视今人(厚古薄今),向往名声,背离实际,又有看不到自己短处的弊病,认为自己是贤能的(自以为是)。其实文章(指文学创作本身)本质是相同的,只是具体的(表现形式)末节不同。所以奏章、咨议适宜雅致,论说适宜说理,铭文、诔文崇尚事实,诗歌、辞赋应该华美。这四种科目文体不同,所以擅长不同文体的人(各自)有所偏好;只有通晓各种文体的人才能擅长各种体裁。
【原文】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简译】
文章以“气”为主体,“气”分为“清气”和“浊气”,不是使出力气就能实现的,把它比作音乐,(演奏、演唱同一首)音乐的旋律、节奏可以是一样的,但(每个人的)运气、发声不同,天赋和素养又造成了精巧和笨拙的不同,虽是父亲和兄长,也不能传授给儿子和弟弟。
【原文】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融等已逝,唯干著论,成一家言。
【简译】
文章,是关乎治理国家的伟业,是万世永不消亡的大事,人的寿命有一定时间的限制,再多的荣誉和快乐也随着生命而终止,二者都受生命长短的制约,不如文章那样永远传递下去,没有尽头。因此,古代的作者,投身于写作,把自己的见解写成文章,不需要借历史典籍来记载,也不用依靠权势,然而名声依然可以传播于后世,所以,周文王被囚禁后推演出《周易》,周公旦显达后建制《周礼》,(文王)没有因为困厄就不做事,(周公)没有因为显达就改变志向。真的是这样,那么古人轻视一尺长的美玉而更珍惜一寸的光阴,是害怕时间的流逝啊。可是人们大都不愿努力,贫穷的人畏惧饥寒,富贵的人安于享乐,于是只顾解决眼前的事情,而放弃了可以流传千古的功绩。时光在渐渐流逝,身体容貌在渐渐衰老,匆匆忙忙就与天地万物一同老去消亡,这是有志之士最大的痛苦啊。
孔融等人已经去世了,只有徐干还在著书立说,终于成为一家之言。
评:好一碗励志鸡汤,汤里全是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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