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山静水 于 2018-7-14 16:55 编辑
清迈的小瘦子
不得不注意到那个小瘦子，是因为他无时不在。
我们深夜到达，酒店大厅里除了一个女服务生管登记，柜台外只有一个瘦瘦的男服务生，登记完了他替我们拉箱子运行李一路殷勤护送，进了房门放下行李他还管解释，电视、书桌、床铺、迷你吧台以及卫生间一一指了一遍，无非告诉我们哪个是免费，哪个是消费，说完了，合手行礼退出。行礼是泰国人的风俗习惯，已经遇见好几个了，被礼遇总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
次日早上七点多，我们计划外出体验一下泰国路边摊食物，兴冲冲下了一楼，但见酒店大厅里冷清清没有人声，也许因为早上不会来客人的缘故，柜台里空荡荡的，熬了夜的女服务生可能借机补觉去了，但也不是完全没人，大厅门口就站着那个小瘦子服务生。
早上的小瘦子仍然套在淡黄色的泰式制服里，制服并不宽大，可在他身上还是显得空旷，穿风过雨简直有足够的空间，此外才能看到人，瘦得一缕儿魂儿一样，让人担心一阵风吹来就要跟着飘走了，好在晨光初照，门口斜进来的阳光让这一细条儿春光明媚地就落到了实处——我是说他远远地笑容灿烂，大概二十多岁吧，嘴巴上胡茬子隐隐约约。听到我们要外出吃早饭，他摇摇头，连说ＮＯＮＯＮＯ，指指外面，双手一摊，建议我们还是上楼睡个回笼觉吧，九点以后清迈的生活才开始。说完了，右手一伸，又引导我们走回电梯，先行摁了上行钮，等电梯来了微微一点头，目送着电梯门徐徐闭合。这个负责任的样子，好像不加护送就怕我们会偷跑了一样。
回去也睡不着了，到清迈时间早八点半，我已经第三次趴到阳台上了。从八楼远望，远处的天空深灰里微微带青，看得出它饱含着水气云氛，随时都可能撑不住了滴下水来，而笼罩在云层下的清迈，那些停车场上稀稀拉拉的十几辆车子，酒店周围几层高的红顶子楼房、灰顶子楼房，以及房子间一丛丛的绿树湿淋淋的，差不多也能掐出水来，下了好多天了吧？别人要看壮观的日出，而我趴了三次，是想看着清迈慢慢露出烟火气象来，昨晚路上明明看到过几个大排档模样的摊子，气质上很像国内的鸡蛋灌饼之类，以为早饭也可以哧啦一声香喷喷地就此解决。可是现在八点半了，这个小县城一样的清迈依旧将醒未醒，怎么说呢，那个样子不是荒僻，人世生活需要的种种条件它都拥有，就是没有人烟，像个梦境。
终于等到九点了，按小瘦子所说，清迈的早上开始了，我们下了楼，和依然挺立的小瘦子挥挥手，走上吃饭的道路。清迈的人行道很窄，不足一米宽，隔一段儿还有一棵长叶子的什么树，树腰和接近根部的地方系了崭新的绿布条，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们中国系红布条一样用来祈福，此外还夹几根电线杆子，所以，在窄窄的小路上走得不免曲折迤逦。就算这样的小路吧，有些地方的水泥路面还被毁坏了，露出石子来，于是，吃早饭的路还不平坦。马路牙子下面的街道倒是平整一些，但那是汽车、tutu车还有摩托车行驶的道路，摩托车数量尤其繁多，满大街竞相呼啸着，一阵一阵的风刮过去，看着心惊。泰国旅游，很多人选择租赁摩托车，代步自由方便，那些风驰电骋闪过去的头盔下白的、黑的、黄的，面孔不一。有个高鼻深目的白人男子也跨了辆摩托车，我们路过他的时候他一条腿支在马路牙子上，正和一个当地女人研究什么。据说泰国消费很低，房子老婆不用多少钱就可以买来，所以很有些西洋人在这里另成一个家，每年来过一段悠闲日子，享受阳光、大海、沙滩、沙滩上螃蟹挖的洞、以及齐人之福，这一对大概不外于是，过了一会儿，白人载了泰国女人超过我们走远了，泰国女人搂着白人的腰。就我所见，泰国似乎民风淳朴，人们对生活易于满足的样子，可是洋人来得多了，女孩子们都被包养，那小瘦子成家的概率就要减小了，所以，发展的利弊一时不好衡量吧。
我们选择的早餐饭店是孩子在网络上搜来的，据说评价还不错，可是走了不久大路换成小路，小路两面草有一米多高，想象中好像要上水泊梁山，一杆花枪挑了酒葫芦！试探着再走一小会儿，一座隐在花草树木里面的房子终于在前面出现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网红店了，已经九点多了，小店看上去无声无息，好像他们不准备迎客。梁山到了，朱贵呢？朱贵呢？正在疑惑重重的时候，朱贵没出来，院子里倒猛地冲出一条小黑狗来，像一发炮弹速度奇快，边跑边叫，叫声低沉，是那种凶狠有力的声音，不是给你警告，是完全要攻击的意思，而且还很聪明，跑得那么快它还知道绕开草丛和砖石，跑出一条弧线。我们在十米远处吓得戛然止步，楞了一秒转身落荒而逃，一边逃一边回头瞄它一眼，总算那条狗剩勇不追，停在原地做最后的恐吓，尾巴硬梆梆支在身后，体形瘦小得像只瘦猫，全身骨骼都快露出来了，却十分威武。
早饭既吃不到还被狗咬，心慌意乱，转了个弯终于摔在不平整的人行道上——在小黑狗看不到的地方，我很不光彩地摔了个狗吃屎。
我想这是清迈赠予的礼物，不就创个皮嘛，没什么大不了，在国内也常常这里破破那里破破，风吹晾晾也就好了，不料水土不同，伤口不像是我自己的了，出了国它不认主人！疼了一天一夜后化脓出水，汹汹涌涌大有长势。这下不得不重视了，需要消炎，买点碘酒涂涂擦擦。泰国管碘酒叫什么？我们向酒店柜台里的女服务生咨询，问她摔伤消炎的药哪里有卖。
女服务生听完了没回答，她又不是医生，不知道什么伤用什么药，当然也可能没听懂我们说什么，于是半个身子趴出柜台来，我立即懂了她的意思，撩起裙子伸腿给她看，红红黄黄的两小块，一眼就能看出是擦破的样子。
这下应该了然吧，女孩子直起身子也不理我们，而是冲着柜台外面的大厅喊了一声。大厅里乱哄哄的，来客要登记，走的人要退房，但女孩子一声高喊之后，我们再次看见那个小瘦子应声而至，精神抖擞地站到了柜台前去。周围人那么多，都没注意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酒店工作我以为至少实行两班倒，小瘦子这样夜以继日的出没就不在我的理解范围内了。和女服务生交流完了，小瘦子返身进入柜台一侧的一扇小门里。这是去换衣服了吗？哎，哪里有卖说一声就好了，不必劳烦换装陪行。
小门很快打开了，小瘦子闪出来，手里多了个透明的塑料箱，我看到里面花花绿绿的药瓶子药盒子之类，显然这是要现场医治了。人家示意我坐到沙发上，我自己把腿抬稳了，裙子掀起一角，把伤口端给他看。小瘦子放下药箱，半蹲着先观察，看完了把嘴角一扯，我听到他“咝”地倒抽一口冷气，小圆眼睛瞪大了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表示感同身受，很配合地频频点头：是的是的，很疼。
清创，上药，过程没什么特别。小瘦子打开小药箱，双氧水拧开来，换了好几块棉球，清洗了一大块皮肤，他们的“碘酒”是黄色的，小瘦子一边抹一边“咝咝”吸气，预告疼痛的程度，我就不好意思再抽气了。整个过程细致认真得让人尴尬，倘若皮肤白皙我就不那么遗憾了，话说有没有膝盖打磨美化细腻的技术呢？以后还是去去汗毛才好，出国在外，应当讲究一点儿中国人的形象。
药上完了，把腿放下来，女儿翻包掏钱，酒店里的东西比外面的要贵吧？但也许住店客人不须花费，为住客准备方便药品也是酒店的服务之一，很多酒店把这条纳入优质服务的范围。比如鄂尔多斯某酒店，我去的时候因为坐了一天的车，头疼剧烈又忘了带药，一进大堂就索要去疼片之类。要说酒店的服务员职业规范执行得相当不错，始终彬彬有礼，表示药是有的，但是要住本酒店才给提供。
“住啊当然要住啊，不然进来干啥，麻烦先拿两片药。”我捏着太阳穴，苦着脸看着漂亮的小伙子。
“不好意思，女士，得有住房登记。”小伙子衣服笔挺，微微弯腰。
我家人不是正在登记吗？我买成不？我要头疼死了。
我们不卖，本药是专门提供给本酒店客人服用的。
……
拿到药的时候头当然还是疼的，不过我已经先气晕了。现在我在泰国这家叫做富丽华的经济型客栈，我是住客，小瘦子耐心周到，但我若是一名路人前来求药，那就无法预料他们的做法了，我又不能揪着小瘦子拷问一番，做个调查。
小瘦子果然不收钱，站那里居然跟我女儿聊了起来，泰国的口音拖得长长的，叮嘱我们上药需要一天两次，直接找他就好。
退房的时候我们决定专程会晤小瘦子，单独给他一点儿小费以示谢意。大厅里依旧人多，我们刚出电梯，小瘦子就从人群里穿过来，欢欢喜喜一阵寒喧，看到我们的行李箱，硬要拉到门边他的管辖范围内，又指指我的伤腿，重新上了一次药。
我们订的车来了，小瘦子被呼走了，隐入到几个高大的欧洲人中服务去了，只能看到人群里闪出一丝淡黄色制服边儿，满大厅服务人员好像就他一个往来穿梭不可或缺，这样的好员工须得替他老板庆幸一下。
因为小费已给，我们自己拉了小箱子出门，没有跟他道别，也忘了拍他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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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闲山静水
雷达卡
发表于 2018-7-14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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