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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变不惊 云淡风轻 扫地僧
千峰顶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
昨夜云随风雨去,到头不似老僧闲。
小时候看天龙,是把扫地僧当武功高强的神人一般看待,长大后明白了,扫地僧所表的更多是一种境界,扫地扫地,扫,扫除,地,心地,是为扫除心地上的尘垢。
武功终是枝末,人心才是根本,人心即江湖,心有多大江湖就有多远。
天龙中每个人的江湖都不同,萧峰有他的江湖,段誉有段誉的江湖,虚竹有虚竹的江湖。萧峰在是乔峰的时候,他的江湖是大宋,后来扩展到了天下苍生。而扫地僧的江湖恐怕就是佛门中所说的心包太虚,量周沙界。
有人说扫地僧是金庸为了终结天龙诸多矛盾而设计的。而我觉得天龙如果没有少室山扫地僧的这一段,不过也就是一部苦情戏。展示了无论高低贵贱,众生皆苦。虽然苦的方面不一样,苦的感受也不同,但都苦,无一例外。至扫地老僧出现这一笔,终化腐朽为神奇,使天龙在境界上有了一个总的提升。也就是终于凿开了众生皆苦的冰面,展现了悲天悯人的慈悲精神,开示了佛陀的本怀。慕容博和萧远山的皈依佛门不如说是削归自性,回归了心灵家园。
以前看过评论文章,有读者认为扫地僧是少林寺真正的幕后操纵者,即政治首脑,企业CEO。我想这也许是现代人心境复杂多变而折射出的小说人物之镜相。其实哪有那么复杂,古来出家之人很多都是默默无闻的修行者,有的时节因缘成熟方出来度众。如民国时期的净土宗十三祖印光大师,剃度为僧后,曾任上客堂香灯、寮元等职,后至北京龙泉寺为寺家“行堂”(为僧众盛饭菜的僧人)。但确是真正的深入经藏、妙契佛心、厚积薄发,后被一些大居士发现才出来弘杨佛法。真正的有修有证的僧人很多都是先在寺院里干杂务的,正是立志虽然高远,但实修却从低处下手。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六祖惠能当年听《金刚经》已有所悟,去黄梅找五祖求法。而五祖明知“这獦獠根性大利,”还是让他“汝更勿言,看槽厂去。” 也就是去碓坊舂米。后为其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而唐代国清寺的寒山、拾得两位高僧亦都是在厨房做过粗活的。
可见真正的高僧不在职位的高低,而在修持之清净,德性之圆满。而金庸在天龙中描写的少林扫地僧恰恰印证了这一点。我们先看看他笔下的玄慈方丈(诚然也是一位有担当之人)。出家其实也是世上的一种职业,虽然较之其他行业特殊了点。人无论从事那种职业都要有职业操守、敬业精神。说的粗一点,做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那出家真正所谓何事?用唐朝玄奘大师的话来说就是“远绍如来,近光大法。”即上求下化,做人天之师范。如果做不到或者受不了不如还俗。而玄慈方丈终是既没有舍弃名位,又没能放下情执,当真是应了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错的那首“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上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则既负了如来,又负了二娘,更对不起虚竹,只能是一声叹息。想来也是终生活在忏悔中,当然万事当不得一个悔字。
扫地僧却是一位有着“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之境的默然修持之高僧。论其武功阅历修为,不仅表现在他在少林多年窥视当时已是一流高手的萧远山和慕容博的一举一动,其二人竟毫无所查;而从其一眼便能看出鸠摩智所用的乃是逍遥派的小无相功也可见一斑;更不用说他对于医术方面的造诣竟是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从上可知,他拥有了一种对于世出世间通达明了的智慧。有道是学问深时意气平,所以扫地僧才拥有那种处变不惊荣宠皆定的雍容气度。
这样一个人,竟是在少林寺扫了四十二或四十三年的地。青袍裹枯瘦,长须尽染白。岁月寺中流,慧悟心内开。四十年的扫地生涯使他不仅扫净了少林的厅堂院落,更是扫清了自己心地的尘垢障碍。
时节因缘不到之时,老僧默默无为,每日价扫扫地,一派清净湛凉。正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纵对萧慕二人行为了如指掌,并不出言或出手,只因时机不到二人不能得度。可见出言或不出言都是随缘,出手或不出手尽是慈悲。最后见二人得度时机到时才一招即中,不仅以一己之躯化解了萧慕二人数十年的恩怨,更是使得二人走上了觉悟心性的大道。至此度众时机已然成熟,欣然出来弘扬佛法,致使众人皆大欢喜。
其和萧峰的几次交锋也是因缘际会。最先曾被萧峰一掌击断了肋骨而呕血,后他带着两具尸体(萧远山和慕容博)奔走之时,虽被萧峰慕容复联手一掌,竟浑若无事,令萧峰等一时追之不及。而在慕容父子对萧峰利益利诱而萧不为其所动之际,赞叹萧峰有菩萨心肠。虽然看似没有直接使萧峰觉悟,但智者的慈悲气场定会如春风化雨,润泽过萧峰的狂野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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