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主4
我和福洋要收拾会议室,被周工拦下了 ,还问我们要不要去喝一杯。我们当然没问题,跟她一起去了附近老居民楼的一家私人酒馆。
大白天的,老板还没完全醒神。迷迷瞪瞪地拎着几瓶喜力顿在我们面前的桌上。从屁兜里摸出起子来,一人给开了一瓶。过了一会儿,充满奶油香气的爆米花装在纸壳里被端了上来,与此同时,老板顺手在老式的CD机里放了一张碟。从功放里传出周启生的《独醉之后》。
周工撇了眼坐在阳台的老板,嘴角抽了一下,低声跟我八卦,肯定又失恋了。每次失恋这首歌都要循环播放两三天。忍忍。
我也低声问周工,周启生知道他的苦情歌在这儿当挽歌使吗?
周工唔了一声。扬起半边眉看我。
我说,给恋情治丧,还蛮郑重其事的。老板人真不错。
周工嘴角刚漏出一点笑意,老板就从阳台趿拉着拖鞋目不斜视地走到酒柜边台子上,换了一张碟。前奏响起,我噗地喷了。竟是古惑仔人在江湖里的《 我话事》。
我扬声逗老板,有周杰伦吗?谢谢哈。
老板没搭理我,但还是翻出一张碟。我喝着冰凉的酒,浑身说不出的惬意。在我的晚年,我会躺在摇椅上,身边是一台残旧的功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播周杰伦的歌。其中也包括了这首《说了再见》。
你知道吗?我希望将来我死了,别人发现我的尸体时,刚好背景里是这首《说了再见》。是不是很煽情?烘托气氛,哀而不伤,很美。
福洋在旁边点点头。最好赶在尸变前找到。我那个时候应该是坐轮椅了。拜托你可千万死在一楼。转头又对周工说,一楼要加个斜坡,方便轮椅进出。
安个电梯的话,我还可以死在三楼。三楼窗口可以看到苹果花盛开。我喝了口酒笑嘻嘻地给他修补丁。
福洋说,那就是现代化的黑木崖了。
我点点头,完美。我是东方不败你是杨莲亭。
我俩乐不可支地碰了个杯,一口气干掉大半瓶。周工劝道,不能因为这次是我请客,你俩就喝的这么快吧。下次你们请客的话,我可不客气了。
我笑的要死。我俩要是能请客的话,还会去赵奢那里送脸皮给他踩?要不是看钱看得比命重,今天我们也不会大白天在这儿买醉。
周工犹豫了下,说,那份设计本来是给赵奢的。他跟我说想走轻奢风。清湾大部分的民宿价格都很亲民。受众是附近城里的家庭单位。但如果你们走轻奢路线的话,可以另辟蹊径,吸引不同的受众面。而且,最近老城区的行政区块正在逐渐向新城区这边倾斜。相当一部分消费能力上好的群体已经在新城这边形成规模。
她慢慢地啜了口酒,说,新利和正隆打算在那边做高端养生社区。现在两边正在谈这事儿。如果做出来的话,客流是不成问题的。
我有点儿没明白。所以呢?
周工笑了笑,说,我第一次顶撞赵奢!不喝点酒压压惊真是说不过去呢。好怕怕啊!
我看着周工灌下一大瓶酒,有点不可思议。她喝的有点来劲,招手又叫了一提酒,对老板说,我要听那个,他说难听的那首。
老板说,他懂个屁。说完就关掉CD机。从电脑里捣鼓出一首歌来。声音一出来我就乐了。没有想到周工喜欢重金属这种调调。
周工压着喉咙跟着唱起来,“还有谁,让你崇尚自由”,吼了两句就剧烈咳起来,咳完又喝了口酒,叹道,老了!
我问老板,谁的?老板说好像是窒息乐队的。我说没听说过。老板说,你能知道周杰伦就不错了。别那么严格要求自己。
周工听不下去,挤兑他,你这失恋了就拿客人撒气的毛病得改改了。再这样,我们以后不来了。
老板哼了一下,指着桌子上的酒说,今儿免单,算我的不是行了吧。我立刻马屁拍上,老板人真好。痴情又大方。
老板说,滚!说着往阳台走去。福洋大声叫住他,换个碟呗。不是不好听哈。耳膜有点受不了。
听了这么会儿功夫,福洋没少挖耳朵。耳屎给震出好些个来。
周工大笑。从见到她到现在,我已经领略到了她好几副面孔。先是端坐在车里矜持的模样。冷艳高贵。再是和赵奢说话时谨慎措辞,恭敬顺从。在会议厅里不卑不亢略带强硬。此刻她放声而笑,眉眼舒展,一如花儿绽放。
她告诉我,高中时她曾加入过一个地下乐队。那会儿是主唱,为了演出,常常逃课。看不出来?她说着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刺青给我看。
我借着光摸了摸上面的梵文,问她,是什么?
周工说,纹身时问过师傅,说是Abhay。无所畏惧的意思。
福洋也想摸,被我一巴掌打掉。他只能讪讪地说,挺好看的。
酒馆是老居民楼里的住家改建的。采光不是很好。从阳台漏过来的光和顶上天花板吊着的射灯交织着的光柱里,周工的胳膊细白凝滑,刺青墨色深沉,黑白分明,好看的要死。
周工说,很可惜没多久,乐队在外演出时跟人斗殴被抓到局子里。我在拘留所呆了一晚,是赵奢喊来他父亲的司机给捞出去的。不然书都没得读。如果不是他,也许这会儿我和酒馆老板的崽都能上学了。
老板在阳台往里探了头进来,接嘴道,赵奢这点最可恶。就爱以恩公自居。非得压人一头高人一等。他也不想想,没他爸爸,他算个神马东西。
周工揉着脸说,我今儿上午刚怼了他。
老板闻言一溜小跑过来,问,怎么回事?说说呗。我就说看你死到临头的衰样。果不其然。要不今儿在我吃个便饭?我们边喝边聊?
老板不等周工回话,身形矫健地钻进隔壁的小厨房间。很快就煮了一大锅酸菜牛肉方便面端出来。每人分了两根火腿肠和一个荷包蛋,一人挑了一碗,各自就着啤酒吃喝起来。
在这个简单的饭醉现场里,我大致地了解了下赵奢这个人。说起来他也不过三十啷当的年纪。家族的老幺,备受宠爱。好在家教没有放松,不至走邪路。毕业后和几个朋友组了个投资公司。不知是运气还是家里暗里扶持,几个项目都做的很漂亮。
但在周刊做的一次专访里,他自己却说志不在此。那些不过是填补无聊的玩票。问起他的志向,他却又说还不知道。
你看,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通病。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不愁吃喝,却还要愁眉苦脸地说,我找不到人生的方向。真是矫情。
我们的人生方向就简单多了。造一个简朴风的民宿,靠勤劳致富,在未来实现纸尿裤自由。
不过,话说回来。
人生一定要有方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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