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下午时候,老李是掐着时间去钻井队,这次去队上如同回“娘家”。
他不能去的太早,节日期间,各种检查应接不暇,他十分清楚,这种节日,钻井队六个干部全部在队上,排满了节日值班,布置了安全生产,更关键的是节日里接二连三的检查,让钻井队所有人员吃不消,说白一点,这些检查也是应付差事,意思很明了,告诉钻井队,安全生产可以慢下来,不要搞出事故,各个机关都放假了,让放假的领导们过个安生的节日。这想法很对,这检查顺理成章,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基层队也是人呀。
老李不想给钻井队添麻烦,也有点回避上级来检查的领导们,毕竟退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钻井队晚上六点开饭,一般检查都会在五点离队回油田基地。老李就选在了五点到钻井队。
时间掐的比较准确,五点五分钟,他把车停在井场外面两百米。井场到处是摄像头,链接到局、公司网络信息中心,这个科室就像情报处,二十四小时盯着每一个钻井队,只要有违章行为立即通知违章钻井队,月度生产会议还要进行通报批评和罚款。钻井队任何人上班都不允许开私家车到队,一旦发现,罚款两千,通报批评。所以,老李把车停的比较远是有原因的。
老李看到熟悉的钻井架,它像钢铁巨人一般在旷野里屹立,头顶着天空,吓得太阳在云彩里躲躲闪闪,钻井架上面立着三千来米的钻杆,这就是一柱一柱的链接,带着钻头,把地球钻出一个洞,原油从油管里抽出来。老李走进井场,钻井架前面放着两个水泥罐,钻杆排上空空荡荡,这是固完井,完井了,下步工作就是拆设备,到新的井场继续打井。钻杆排前面是平整的场地,地上铺着红地毯,音响和乐器有序摆放,这就是公司来钻井队慰问演出的舞台,舞台前面放着几排长形桌子和椅子,这都是公司下基层带来的。老李心里想着,刘队邀请他来是参加节日会的。
老李没有去井场,他先到营房去看看,一种热流促使他又回到了在岗时候,仅仅几个月,对钻井队还是依恋不舍,毕竟岗位是书记,分管营区是书记岗位之一。营房是沙漠公寓,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医院病房一样,筒子房,门对门,这样的营房封闭的太别好。
老李转身去营房,他一眼看到的是营房大门外的菊花,老李喜欢菊花,这些菊花是他从家里的菊花剪枝插扦的,他来这个队上七年就种了七年菊花,菊花的品种多,每年十月份左右,上面来检查的人们少不了搬几盆回去。
老李看着现在菊花还没有怒放。
公寓大门里面,是几平方米的临时休闲厅,两边各有一长排连着的椅子,对面一半是小餐厅,休息厅里有几个家属,其中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他是元宝,这名字是老李在岗时候给他起的,前年个春节母子两个来队上过春节,他两个耳根上面各理了一个元宝发型,于是,给他起了个元宝。元宝的妈妈叫新月,今天穿的增高鞋,显得高窕,白色短裤头,衬得像白玉萝卜,短汗衫露出腰部一圈,忽隐忽现,美中透出靓丽,她有一副好嗓子,遗憾没有考上大学,错过了油田子弟招工机会,成了无业家属。
新月第一声喊出,“书记哥,可把你盼来了,我们正在议论你会不会来,刘队说你风雨不阻……”
老李:“石油人怕过谁?下刀子我坚决到来。”
家属们七嘴八舌,新月总是抢着和老李说话,她说:“书记哥,我爸让我给你带一箱海蓝之星,我祝福你像大海一样湛蓝,想天上的星星一样发光。”
另一个家属说:“你学着吟诗了,看你和书记哥亲昵的,我们插不上话。”
新月也不客气,接着说:“马力,我和书记哥有一段缘分。”
新月说这话一点不假,他们三个人确实有故事:
那是老李来这个钻井队的两个月,再过两天就搬到四联通新井场。这天,老李发现司钻马力精神状况不佳,像秋后霜打的黄草一样,嫣嫣无力。老李问他有什么心事?他说无事,说完往钻台走去,老李看着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已经猜出无事就是有事,这种不想说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光彩事儿,老李确定不了马力发生什么事儿,但他有办法了解到根由。
老李担心马力精神状况会在生产中开小差,工作思想不集中,造成的后果就是人身伤害。煤矿安全事故是活埋,石油钻井队就是粉身碎骨,不同的行业,但有共同的高风险区。四联通井是个硬骨头,队伍建设就是战斗堡垒,员工思想是决定队伍的凝聚力。团队精神,政治思想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管理,是无形状态,只有把无形状态千垂百炼成钢铁队伍,才能把安全生产搞上去,安全生产就是政绩,是效益,是荣誉,这些功劳都是队长的,而企业书记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一片叶子。可是,队长和书记是黄金搭档,这就是一荣俱荣啦。
老李忽然想起《高上下的花环》中的九连指导员赵蒙生,他们在越战是尖刀连,在战争爆发时,该连要快速穿插到越军后方,保证大部队前进任务,由于穿插中山路陡峭,延误时间一百多小时,营部直接喊话赵蒙生,连队政治思想工作没有做好,延误时间,战争结束后要做处分。
老李打个冷颤,马力是司钻,一班之长,他要出事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老李回到营房,从文件夹里拿出员工简历,马力的家庭住址和家属电话赫然在纸上跳动。他没有多想,给刘队打个电话,说回基地公司办事,这样,老李急匆匆离开井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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