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是师太
十月的最后一天,秋风扫落叶,辞旧未迎新。昂首悦云,低头观坛,正自得间,惊闻七哥做了师太,悲喜交集,欲辨忘言。沉默良久,蹒跚而起,推心置腹。
七哥本为男儿身,我狐一族佼佼者,我虽未亲眼目睹其风采,坊间传闻已不容置疑,玉树正临风,出口皆成章,才思殊敏锐,雄辩傲天下,目视破千里,扶摇入九霄。正所谓人中有龙凤,踪迹匿九皋,狐七若不出,谁人堪傲娇?
我想不通,就是这样一位雄姿英发赛公瑾的七哥,却偏偏要做哪门子的师太?
悲喜总是相伴,事发突然,七哥自有他的苦衷,他既不明言,我则不便问,却于这欲说还休的难言之隐中觅得一丝欣慰,七哥做了师太,我岂不是凭空多出一个妹妹?谁说秋风不解故人意,偏教落叶唱离情?这一刻,秋风挺善解人意的,七妹,七妹,伸出你的手,让我们相伴赏红叶。
红叶察觉我的意图,惊慌失措地摇头,不可,不可,劝劝七哥。
好吧,劝人不是我的强项,至于揍人嘛,谁说贫僧也略懂一些拳脚,却不轻易动人一根毫毛啊,仁者爱人,善之大哉。
七哥,不对,七妹啊,你站好别动,我准备劝你了。对,就这样在红叶下站着,侧一下身子,左手伸出指向红叶,略微仰头,好,保持微笑,看着镜头,咔嚓,妥了。这张照片照得很美,七妹要不要一起来欣赏一下?
看着七妹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我心不忍,不能看着她就此青灯古佛长夜相伴,还是要继续劝劝她。
七妹,啊不,他七哥啊。请问,从师兄化为师太,你是如何做到的?查询差旅费报销单据,并未发现往来暹罗国的机票,莫非,七哥徒步千里跋山涉水?有这份恒心,早把经书熟读百遍,何须远走他乡虚度时光?
抛开师太之性别之差异不讲,这本来就不应该成为彼此沟通的障碍,你我皆凡人,性别早模糊,可是七妹啊,你可曾想过?曾几何时,我们一起唱着“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身在红尘,心已虚空,这是我们共同的兴致所在,逍遥快活自不用说。只是彼时,你我皆为男儿身,何须顾忌袈裟衣不蔽体,破洞漏风,而现在你为千金之娇躯,花容月貌,珠圆玉润,肌若凝脂,吹弹得破,披上破洞满眼的僧袍,怎能经受风霜雨雪之侵袭,更何况严冬将至,冷酷噬骨,纵使我以温暖胸怀将你拥抱,可终究难抵俗世偏见冷眼如刀。敢问师太,汝能持否?
师太不语,低头赏花,花自不言,傲立秋风。
师太啊,想当初,傅公子问你来自何处?
你说:“来自九华。”
傅公子问:“王子来自何处?”
你答:“来自新罗。”
公子问:“他舍弃尊容,为的什么?”
你答:“舍身学佛。”
公子问:“既然舍身学佛,为何誓不成佛?”
你答:“只因普度众生。”
后来,公子向你求得心安,你从怀中取出檀木小瓶,倾出几滴圣油涂抹其面颊和手背。
公子顿悟:“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密藏。”
只此一悟,他便昂首赴约,一刀致胜。
请问师太,胜负之间,如何取舍?
师太独立,目视秋风,秋风中兀自开出金黄的花。
花无香,也无形,我从师太眼中看到了季节流转的从容。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再问师太,当诚子找到自己的丈夫时,她心爱的丈夫早已剃度出家,身着褐色僧袍,神色静然,默然如空。
她顿时坠泪如珠。
“叔同。”
“请叫我弘一。”
“弘一,请告诉我什么是爱?”
“爱,就是慈悲。”
“慈悲对世人,何以独伤我?”
请问师太,你若为弘一,如何不负如来不负卿?
师太已睡,睡在我温暖的臂弯里,臂弯冰凉,凉到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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