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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名叫母亲的河
(一百七十一)
父亲终于如老牛拉破车似的,慢吞吞地铲好了手中的那一把铁锹,随后,父亲忽然又开起了炉子,父亲用铁铲子加了一些湿媒,围地炉灶的中央,蒋生义老爹爹也站在父亲身边拉起了风箱,好让这些新添的湿煤尽快地燃烧起来,不久之后,鲜红的火苗也果然很快地从炉子里面窜了出来,蒋生义老爹爹却赶忙趁着炉子里的铁块烧红的空当,端起随身携带的那一只蛇皮袋子,就往地下一倒,蛇皮袋子里面,装得尽是一些钝了口子,或者生了厚厚的一层铁锈的农具,比如锄头、铁锹之类的家伙,父亲拾起这些农具,一件件地帮着蒋生义老爹爹烫火,锤平,再逐渐修齐,然后又给这些农具镀了一层锅铁,以确保锋利度和耐用度。
母亲一直都在厨房里面做着晚饭,她是肯定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了,过了一会儿,母亲也终于是把锅里的晚饭给烧滚了,母亲于是又跑到铁匠铺子里看看,母亲再过来时,见着父亲与蒋生义老爹爹一起在不着边际地锤打着一些什么,心下好生纳闷,便走上前来,去问父亲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打锄头模子?
父亲并没有马上说话,蒋生义老爹爹却站在一边,张口就接茬道:“噢,也没有什么,我亲戚家的几件铁器家伙用钝了,用着也不顺手,所以我拿过来顺便修理一下!”母亲听到蒋生义老爹爹如此地不识趣,也不想再理睬他,只是气得牙齿捉对儿左右厮锉,母亲顾不得许多,便再一次地与父亲争论起来,母亲厉声地质问着父亲“你那些锄头模子说好是今天搞完的,到现在还没有动一铁锤子,现在又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开始搞?”
父亲听了,也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父亲犹如端着一盆冷水就朝母亲头上一泼似的,说起话来让人听了心里都透凉的:“你怎么这么烦人呀?我今天搞不好,没有明天了吗?你非要在这里吵死人的干么事呀?”
父亲说罢,仍旧与蒋生义老爹爹一起,猛烈地敲打着那些他从家里带过来的铁器农具,母亲气得恶心翻翻的,母亲不屈不挠地与父亲争辩道:“哦,你就有时间帮别人家的亲戚过火,搞这些七锅八杂的烂东西,却没有时间办正相的事情,人家要的货物,还在着急地等着要呢!”
父亲依旧不想搭理在他看来一直是无理取闹的母亲,反而熟练地从炉壁上面拿起一把夹钳,从旺盛的炉灶中夹出了一块烧的通红的,正吐着幽蓝色火苗的铁具,朝蒋生义老爹爹瞟了一眼,蒋生义连忙拾起地上的铁锤,与父亲头对头地撅着屁股,就在铁砧子上面“叮叮当当”地敲打了起来,蒋生义的脸色十分难堪,在熊熊火焰的映衬下,显得尤其可怖,母亲甚至都不敢再去看他一些!
母亲见自己又被父亲冷落在一旁,便气得转过身子来到了炉子旁边,操起火具就要封炉子,父亲这下也慌了,他急忙喝斥住母亲,母亲只得止住那双早已被气得剧烈颤抖的手,折身返回厨房,母亲的母亲,又传来了蒋生义老爹爹那尖利的,在黑暗里听起来近乎狰狞的笑声!
那一天,父亲与蒋生义老爹爹两个人在铁匠铺子里一直搞到了晚上的八九点钟,才把蒋生义老爹爹从家里带来的那半蛇子袋子的铁器家伙全部搞好了,父亲把身上沾满了灰尘的毡衣往房间里的沙发上一脱,便自然客套地邀请蒋生义老爹爹留下来一起在我家里吃一个晚饭,蒋生义老爹爹假装推辞了几下,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像一个老秋茄子似的,一下子就在我家堂屋上的大桌子旁边坐下了!
父亲从柜子里面取过来两只酒杯,用温水烫了烫,朝洗净的杯子里面倒了约摸三四两的老白干,便与蒋生义老爹爹一起斟酌对饮了起来,父亲因为看到饭桌上面没有什么像样的好菜下酒,便又摆弄起母亲来,一会儿教母亲再去下厨房里煎几只鸡蛋,一会儿又让母亲干脆去村东边的小老虎家里称一些板鸭来!父亲自己则与蒋生义老爹爹两个人絮叨了起来,他们两个一直滔滔不绝地叙个没边没际的,一顿晚饭吃到了夜晚的十一点多,大半瓶的白酒也差不多是喝了个罄尽,父亲醉薰薰地还要再讨一些白酒,好让蒋生义老爹爹喝好喝足,这一回,父亲却被蒋生义制止住了。
母亲就一直默默地端坐在饭桌旁边,等着他们什么时候吃饱喝好,好收拾一下零乱的桌子,再清洗碗筷,母亲一直沉默不语,母亲也实在是不想再多说一些什么,母亲见到父亲这副模样,也确实是无话可说了!
父亲大约一共是喝了五六两的白酒,或许是父亲确实是打铁打累了,或者就是酒劲上来了,父亲趴在桌角上晕晕乎乎地睡着了,蒋生义老爹爹仍然木头根子一样地闲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抽着他手中的赖烟,蒋生义老爹爹看到父亲已然迷迷糊糊地熟睡,可能也是觉得无聊,便又想找母亲搭搭讪,也顺便套套近乎,再怎么说,蒋生义老爹爹虽然年龄也不是太大,差不多也就与母亲相仿,但他与母亲也是本家嘛,母亲并不想理他,只是端起桌子上面的脏碗脏盘子,以及桌子上面堆积成山的残羹冷炙,随后去了厨房里清洗了起来。
母亲洗干净碗筷盘子,也抹好了桌子,等到手头里所有的家务活全部都搞清朗之后,母亲抬头看了看悬挂在房间里墙壁上的钟表,时间已经悄然地指向了深夜的十一点钟了,母亲于是小心翼翼地提醒着蒋生义老爹爹:“阿爹,您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家又那么地远,应该要早一点回去休息了!”
母亲也并不是不留情面地下起了逐客令,母亲也是很会顾及到蒋生义老爹爹的情面,蒋生义听到母亲这样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露出了极其难堪与不自然的神色,他欠欠地站起了身子,伸了一个懒腰,对母亲回答道:“是的,天确实已经很晚了”,说罢,蒋生义老爹爹又用手指头敲了敲还沉浸在睡梦之中的父亲,父亲也恍惚地清醒了过来,蒋生义老爹爹小声地对父亲说:“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父亲打着呵欠,又揉了揉他的那一又睡意惺忪的眼睛,对蒋生义说:“那好吧,天黑路不好走,我送你一截吧!”说罢,父亲便一步三晃地走到房间,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支手电筒,拧紧试了一下,电量充足,光线也强烈地耀着眼睛,于是父亲便推开门,与蒋生义老爹爹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家门,蒋生义老爹爹又背起他的那一只蛇皮袋子,回头又瞟了母亲一眼,便折回身子,跟在父亲身旁走了出去,渐渐地消失在无尽的黯色之中!
母亲对我诉说这一段的时候,依然还是心有余悸的,母亲的惊恐,也就活生生地印刻在母亲那一副饱经沧桑的脸上,母亲对我说:“我以为送个人么,最多也就是出了村口,马上不就能够返身回家么,于是我也就没有在意什么,只是自己一个人洗漱完毕,然后上床睡觉去了,我哪里晓得过了那么久,你家阿爷仍然不见动静,我这下也终于慌了,我也是怕啊,你想他晚上和那个蒋生义两个人喝了那么多的酒,倘若是一不小心栽倒在了哪个田埂下面的话,后果那真是不堪设想呀!”
母亲可能也确实是困了,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很快就熟睡了,然而,母亲睡到了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翅不知道怎么的,母亲突然从床上猛然惊醒了,也许也是母亲心里确实还装着一桩事情,所以母亲也根本就一直不能安然入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