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没有等到动手的时候,舅舅就出事了。当时,天色已暗,金星都升起来了。远远地看见上游冲下来一幢木屋,屋顶还有两个呼天喊地的女人,那么大的水,没人敢去救,我们都替她们惋惜,我们都说:“没得救了。”
老包问:“那木屋是不是黑色的?”
我说:“是。”
他就说:“那是幽灵之车,是死神的坐骑。你不讲,我都晓得,你舅舅为了屋顶上那两个女人就非死不可。”
我们都是信命的人,相信命中注定的事总是要发生的,是祸躲不脱。那木屋被洪水冲下来,屋顶的两个女人声音都喊哑了,恐惧使她们紧抓大梁的手都痉挛了。眼看就要冲过去了。突然,木屋正前方的水面涌起一股罕见的鼓股水,在河面铺开一片巨大的圆镜似的水域,压住了惊涛骇浪。
老包问:“为啥子?”
我说:“洪水乱窜,会在水底形成一股强大的暗流,当它力量足够大或遇到山势阻力时,就会突发猛力地朝上涌出,冲出水面,力量朝四周分解,水面就会形成一面巨大的圆镜,有点像烙平的一块饼。”
急流突然转向,朝两岸拍打过来,我们站在岸边,都被飞溅而起的浪花淋湿了。那木屋被水浪一推,奇迹般地挣脱了主流,差一点被推到岸边。它在浅水区打了五六个转,又被拍岸后返回的水浪一推,眼看又要被送回急流中去。
这时,舅舅已不顾一切地扑下了水,想抢到急流与浅水区分界处的一块大礁石前把那木屋拖回来,如果他力气不大的话,是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加上多喝了酒,他以为连老天爷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我、二分队队长和六分队队长条件反射似的跟着扑下了河,在水里跑了几步,就不行了,我脚步不稳之际,两个分队长刚好往回跑,各用一只手抓紧我的左右手臂,我们返回岸上。
这时,舅舅已抓住了木屋,他在礁石前,一条腿抵住石头,使出全身力气,双手托住木屋的下端,人、木屋、礁石在几分钟内和急流势均力敌,相持在水中,木屋几乎是静止的,不断追加的急流在后面沿木板往上窜,只听咔嚓咔嚓一阵响,木屋被折断了一半,许多碎片爆炸似的飞了出去,舅舅往后一躺,用背部抵住礁石,又一次稳住了木屋前冲之势。可惜屋顶的女人受不了惊吓了,一个女人不要命地跳下来,咕咚一声,根本没有站稳脚跟的机会,就被急流冲倒,眼看就要从礁石旁冲走了,舅舅腾出一只手来,去抓这个女人。那木屋就像一柄巨大的铁锤猛然砸在舅舅的肚子和前胸上,他啊呀一声,脖子一伸,喷出一口鲜血。那女人漂走了,很快从水面消失了。那木屋滑开了,绕过舅舅和礁石,又被恶浪冲走了。舅舅被木屋一带,眼看也要顺流而去,他猛扑一下,死死抓住礁石,急流之上只有他那双无限绝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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