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地龙堂的倒掉
(1)
拂晓,东方一抹鱼白。
小白看一眼窗边的烛烬,又是一宿安宁,他的身世依旧一片空白。他忽又想到昨夜的地龙堂,不禁哑然失笑。地龙堂对他来说,也是一隐纱白。
人世喧嚣,竟然还要这么多白围着他,他不叫小白都不行。现在的问题是,他要用一种什么颜色和笔法,去涂抹这些白呢?这种想法,让小白油然生出了很多戏游之趣。
今日的早餐比以往多了一些,因为里面有着兰莺的一份。
兰莺决定跟小白一起吃早餐,是因为她有很多话要说给小白听。她本来是打算夜里来跟小白说的,但又怕红烛樱唇、月色迷离中说出这些不咸不淡的体外话来,不合气氛。
兰莺虽然吃的不多,但吃得很慢,所以话很长。
“小白,你答应要接手地龙堂了?”
“还没有,不过着实可以考虑一下。”,小白一本正经道。
“你知道,现在的地龙堂,简直就是一个乞丐帮吗?”
“此话怎讲?”
“地龙堂自从失去了护镖生意,又陆续失去了黛州九成的地盘,现在哪有什么收入,据说堂众们,吃饭靠赊,穿衣靠捡,比乞丐还惨。”
小白道:“不是还有花柳巷和鱼市是地龙堂罩着的吗”
兰莺撇嘴道:“花柳巷有妓院八家,每月一共才八十两保护费,剩下的这近五十号堂众,每人分不到一两,都没有乞丐三天乞讨来的多,喝西北风都不够。鱼市更是不交钱,每天只给送两筐破鱼烂虾。据说,地龙堂的残党们天天吃那些卖剩下的海货,把胃肠都吃坏了,把身体都吃痛风了,又没钱,只能靠哀嚎来治病,哎呀,凄惨的很呐。“
小白笑道:“混成这么惨的地痞恶霸,也是少见了,他们为什么不增加一下你们的保护费呢。”
兰笑道:“你昨晚没有看出来吗,那吴地龙,是个臭要脸的货,他那好意思啊。况且,就他现在势力,还能保护谁?大伙还跟以前一样给他们交费,已经是天大的施舍了,还想增加,简直痴心妄想。”
小白疑惑道:“人道婊子无情,这花柳巷的老鸨们应该最势利才是,你们为什么就没有投奔西山会,而选择继续供奉这群窝囊废呢?还有那些鱼市的海民,本也可以省下两筐鱼货,何必伺候一群不是乞丐的乞丐呢?”
兰莺白了小白一眼道:“谁说婊子无情?干我们这行的,虽然卑贱,但并不卑鄙,我们是最讲道义的,最知恩图报的。其实,公平说来,当年的地龙堂,还是很有担当的。你知道,地龙堂前些年独霸黛州的时候,杀过多少人吗?”
小白嚼着馒头看着兰莺,等她下面的话。兰莺顿了一下,续道:“两个,只有两个。地龙堂虽然常有打人欺负人,但却只杀死过两个人,并且正是为我们花柳巷杀的。”
兰莺一脸往事地回忆道:“那时我正值豆蔻,还在跟乐师学吹拉弹唱,还未曾上台接客,隔壁梅香苑,有一个跟我同岁的梅小朵,也还天真烂漫,每天晚上都跑到琴房找我玩。谁料到,那个春寒料峭的清明,梅小朵却吊死在梅香苑后院的一棵树上,死时衣衫褴褛,身上都是青淤之伤,两腿间血污一片,非常骇人。后来得知,案情很简单,一个外地的世家公子,有变态之好,夜宿梅香苑,酒后荒唐,要寻处子,看到夜半归房的梅小朵,便起了虐心,把她抢到后院的柴房,不但强暴了她,还残忍地折磨了她很久。梅小朵爬出柴房后,便上吊自杀了。老鸨让人捉住那世家公子,报了官,但此人之父与黛州刺史相识,前脚押进衙门,后脚就放出了班房,张捕头都无能为力。好在大恶滔天,他终究没有逃出黛州城。他和他的一个奴才,被一群流民暴徒,用乱拳捶死在城门之外,尸骨成泥,惨不忍睹,大快人心。花柳巷的人都知道,这群四散无踪的暴民,其实都是隔壁地龙堂的好汉。刺史大人虽然心知肚明,但幸好事情发生在黛州城外,属于西山营的防区,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以“匪毙另查”结案。从此,花柳巷便始终忠于地龙堂,你看,即使在分崩离析的今天,我家鸨母还是对吴地龙客客气气。所以,花柳巷也成了地龙堂目前唯一的地盘。至于鱼市,严格的来说,并不是地龙堂的地盘,那帮悍民,自成一派,在黛州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做客人,这么多年,之所以继续象征性的交鱼代费,只不过是因为夜叉女高翠的缘故。因为高翠的堂弟高小帆是他们鱼帮的副首领。人家觉得,给姐姐家每天送两筐鱼,是礼貌,况且,人家这个姐姐威武刚猛,是得罪不起的亲戚。“
小白笑着点点头,道:“这么看,地龙堂这么多年,虽然受尽欺负,但造福了一方呀!”
兰莺也笑了,道:“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接这个烂摊子的好,犯不着跟他们一帮人继续去当乞丐。你这样好看的年轻人,应该读书考状元才是!”
小白听后噗一声,把一口馒头都喷了出来,笑道:“考状元?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杜十娘了?嘿嘿,我可不想做个负心郎,所以,坚决不去!搞那些酸文假醋,倒不如做个乞丐头子快活!”
兰莺听后,脸竟然莫名的红了,像极了墙外爬山虎的叶子。
在这个季节,绿了一个夏天的爬山虎叶子,忽然就害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