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肉安静地躺着,一块,两块,三块......一共八块,好吉祥的数字!
我站在洗碗池边,细细端详,心生敬意。
好刀工!厚薄均匀,宽窄一致,没有二十年的刀工做不出来。
颜色嫩黄,并非焦黄,块头不大,不必火候过猛,一旦焦黄,就失去了脆嫩的口感,转而变得干柴。
这是个老练的大厨,可惜未能谋面,实属遗憾!
大厨不在,独留五花肉在安静地诉说。
想必大厨是个英俊的男子,留着板寸棱角分明,面如朗月,目似寒星,干净的下巴不留半根胡茬,双唇紧闭,目光坚毅,却又充满爱意地盯着五花肉。五花肉在他细长的手指轻快的拍打下,起伏波动,如同秋日暖阳里秋千架上的微笑少女,人在飞,心也在飞。终于,手指停住,起伏戛然,少女微笑的眼神含情脉脉,与大厨温柔的目光交汇,时光停滞,惟余凝视。秋风安静,大地也安静,但听锋利的丝丝声,刀锋已划入,穿梭,游走,手法极快,快到如同没有动作,肉已分离,整齐乖巧地躺于案板,沐浴在他温柔目光的注视中,微笑,依然是甜甜的微笑。她看着他,看着他纤细的手指,手指又动了,各色调料如天女撒花轻缓洒落,覆盖着她白皙的肌肤,微笑着的双眼轻轻闭上,沉浸于陌生的异香中。他在做什么?他目光温暖,渐至火热,终于,她被他轻轻捧起,小心翼翼放入滚烫的爱的海洋,一刹那太久,芳华永驻,华丽地翻滚,她涅槃了。从此,她可以进入他的口中,流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血液,她和他,亲密相依,从此不离。
我这么想着,又看了一眼五花肉,哦,好像不对,还有一块小酥肉。如此突兀地傲立于群芳中,我竟视而不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可是我偏偏被这八块五花肉迷乱了双眼。
大厨,不必是美男子,谁说女子不如男?或许她就是一个隐于厨界的美娇娘。我问老板, 老板目光不离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点头,小电影兀自热烈播放。我问老六,他狡黠地笑,双手轻拂装裱精美的金瓶梅。我问卡米,卡米不语,竟至落下几滴清澈的泪。泪珠滚落,划过倔强的胡茬,终于落下,衣衫浸染,粉色的泪,粉色的回忆。
卡米说,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是她,必须是她。那一年,世上并没五花肉。她来了,云鬓花颜金步摇,眼波流动万物销。不该相逢,为何偏偏要相识?只看一眼,俺已沉沦。从此,她的酒馆里多了一个刀客,卡米尔克劳代尔。那年冬天,比利牛斯山上的雪悄然融化,融化了一颗冰冷的心,流浪的脚步没了远方,只为一份五花肉。她做的,哪怕有毒,有药,有蛊,俺都酣然啖之。可惜,如花美眷已随似水流年,风吹离歌,雪已融化,那盘世上仅有的五花肉再也无处寻。叫一声客官请留步,叫一声施主结善缘,叫一声佛主忒残忍,直教人空流两行相思泪,怎奈何虚度三生缥缈缘。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伤心离别歌。
五花肉安静绵软,簇拥着坚挺的小酥肉。
不能说,又能说些什么?完美的五花肉,可敬的大厨。
纵使完美,纵使可敬,终究还是错付了!
不想去寻找,寻找那个绝世美男。更不必去思念,思念远去的遗世独立美厨娘。
卡米说,算了散了吧,再也不想他。
就让我风中独立,安静地等,等那曾经来过的不速之客,不为别的,只为问上一句:
说,为什么要把五花肉倒入洗碗池?
垃圾桶就在旁边,空空的,孤独着,被人漠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