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庸，六神磊磊说

令箭

二
从片子里可以看出，老炮儿们平时感觉最好、最痛快的时候，大概总是这么三个时候：

第一个，是教育孩子的时候。教育内容主要就一句话：我们那代人有规矩。

对于“怂颠颠的二刈子样”的90后儿子，老炮儿像个连长，当头棒喝：我们那一代江湖是有规矩的！许晴阿姨则像指导员，无声中春风化雨：他们那一辈呀，和你们这一辈不一样。

他们似乎真的以为，自己有过一个银鞍白马、侠义充塞的江湖；他们翻翻自己给时代留下的印记，左看是“牛逼”二字，右看也是“牛逼”二字。

当然，在影片中，也有轻描淡写的自责，也有找平衡式的愧悔；导演也醒悟到致敬别太过火，不要就真要拍成伟人片了。

于是就安排老炮儿愧对孩子、愧对亡妻，但随即又是狠斗私字一闪念，一抹眼泪，爷还是牛逼；爷有错，归根结底错在当年太仗义。

令箭

三
第二件痛快事，是面对90后的对手的时候。

在影片里，下一代是有病的，是欠教育的，他们被下大力气描绘成一群夜夜笙歌、最没出息的纨绔子弟，活像一群李天一。

就好比要向柯镇恶老侠致敬，要让他教育下一代，于是给他量身选好对手：最脓包的大武小武。


片子里的两代人的形象，上一代人个个热血、仗义、英雄，哪怕有点毛病，也都是英雄人物的小毛病；下一代90后拉出来，个个傻缺、无良、仗势欺人。


这怎么看怎么像小时候看的连环画：英勇的革命老贫农，和欺负人的地主崽子们坚决斗争。

可想而知，在李天一等“五环十二少”、“海淀银枪小霸王”们面前，老炮儿们顿时被衬托得特别高大，特别爷们。他们成功地教育了看不上眼的下一代人。

但有些地方我总觉得不太对：李天一的毛病是谁的责任呢？他的监护人到底是哪一代人呢？

令箭

就像电影里的纨绔子弟小飞的爹，那个贪赃枉法的南方的干部，又是哪一代人呢？

老炮儿们特别爱说“我替你们爹妈管教你们”。可那些不称职的爹妈又都是哪一辈人呢，不都是你们这牛逼的一代人么？李天一的爹甚至还曾是你们的偶像呢。

老炮儿们好像总是瞧不上小一辈的偶像。但有趣的是，他们自己的那些偶像，大的就不说了，小的那些，比如天一爹这样的，成色似乎也不怎么样。

令箭

四
第三个痛快的时刻，是被问路的时候。

影片里不厌其烦地多次出现问路的情节。你可能觉得这是小事，但这对于人家是大事。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被需要、被请求、还能拿住别人的高光时刻。

所以导演又量身打造出了两个群体：一是没礼貌的南腔北调的问路者；二是字正腔圆，把到底指不指路、如何指路、是痛快地指还是奚落一顿再指拿捏得妙到毫巅的老炮儿们。

这就不多说了，这是他们的权利，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我们可以理解。

有的朋友看了老炮儿，想到《喋血双雄》；我则忽然想到另一个电影《大鱼》。

和老炮儿类似，它也是讲述了一个年轻人不耐烦老一辈的故事，觉得听腻了他们喋喋不休的夸张老段子，“就知道吹牛逼”。

但看《大鱼》，我有一种感觉——影片里的上下两代人，都像是导演的孩子。对于这两代人，影片都抱以同样的温情；影片不在任何一代人中站队，它的视角是上帝的。

而《老炮儿》中的两代人，上一代人像是导演的偶像，下一代人则像是导演的教育对象。我看片时，总担心导演会憋不住离开监视器，冲过来帮冯小刚抽小屁孩。

令箭

五
我不是50、60后，也不是90后。我是个80后，和老炮儿的代际讨伐本来无关。

但看着人家的毛病，可以帮我们自省。

我们不好说人家的境界低，但我希望我们的境界会更高。

我希望，当以后我们有机会把镜头对准自己这一代的时候，不要横竖就只看出来牛逼二字。我们应该看出来多一点东西。

我们大概也会忍不住怀旧，但我希望还能有多一些内省，多一些反思：在时代浪涛中，我们这一代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前几天我写了个去哪儿网的白骆驼，结果读者老在后台刷他们唱的《梦驼铃》，我发现词儿用在这很合适：

“风沙挥不去印在、历史的血痕；风沙飞不去苍白、海棠血泪。”

我们要知道自己的毛病，不能假惺惺地说“我们的毛病是太仗义了”“我们的毛病是太单纯了”，而是要真的审视我们没做好的事儿、给时代留下的遗憾。

这样，我们今后才不会满足于拍这样的片儿：老去的我们高举着儿时的弹弓、沙包、pp枪，向我们臆想中的傻逼00后、10后冲去。

令箭

文／六神磊磊
一
鲁迅爷爷的元旦总是来例假。

例假一般要持续四天。在教育部上班的时候，他的元旦总是：“一日晴，大风，例假”；“二日晴，例假”；“三日晴，例假”……

例假的时候，鲁迅爷爷也颠儿颠儿跑出去玩，却经常玩得不开心，各种抱怨。

比如1913年元旦，他听说先农坛的文物免费开放，大概和我们故宫展出《石渠宝笈》差不多（当然，故宫可不免费），鲁迅爷爷就跑出去看。

结果是人山人海，“但人多耳”。想想鲁迅爷爷161cm的身高，顿时更加同情，只剩下看人头了。

他去参加教育部里的元旦团拜会，也经常闹得不开心，主要是没吃爽。

有一年元旦，部里开茶话会，鲁爷爷就没吃好，说人家“有茶无话”，还埋汰饼干像石头一样硬，公家太小气。

令箭

二
众所周知，鲁爷爷是喜欢吃零嘴的。单位的东西不好吃，他就一定要自己掏钱吃爽。

于是正月里，他常常约了朋友去过嘴瘾，“食面包、加非”。“加非”这个词，每次看到都要反应几秒钟，才确认鲁爷爷不是吃的加菲猫。

他还一定要找机会下馆子，特别是到菜市口去吃“广和居”。这家馆子是平时鲁迅爷爷最爱去的饭馆，据说炒腰花、五柳鱼和三不沾很出名。鲁迅爷爷在正月的日记里，动不动就到“广和居饭”“饭于广和居”。

你如果穿越到民国，想找鲁迅，到这家馆子蹲点几天，一定能等到他。相反地，如果换了馆子，鲁迅就经常吃不好，比如同和居，吃得“甚不可口”，回家就狠狠记一笔。

大家都知道鲁迅喜欢记账，一分一毛都算得清清楚楚，却不大了解他也爱记吃的账。

令箭

比如正月里，谁送了他一只板鸭、两条鲫鱼，他又送了谁一只火腿、一点羊肉、果子蜜饯，自己又买了什么吃的之类，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们才知道他1924年正月17号胃口大开，买了十四个糖包子吃。

还有一年元旦节前，他大半夜里饿了，甚至“晚烹两鸡，并面食之”，真是吃货里的战斗机。

令箭

三
鲁迅爱喝大酒，喝到胃痛，正月前后经常犯病。有一年正月甚至胃痛得半夜爬起来吃重碳酸素特。

他自己也知道喝酒不好，多次反省，但是然并卵。晚上去看朋友，又复豪饮，“饮酒一巨碗”。有时候大饮于陶园，喝到十点才回家。

说了吃，再说说他的睡。鲁迅爷爷的起床气是很重的——他睡觉有个习惯，最怕别人说话打扰，一旦被人吵醒，后果很严重，更何况是过年过节，起床气就更大了。

比如他恨猫就是这样。猫晚上喜欢叫春，鲁迅爷爷被吵醒后，经常“大怒而起”，和兄弟一起，拿竹竿把猫儿痛打。

他和hu建人有一段恩怨，就是和睡觉有关。1912年的时候，鲁迅爷爷的邻居经常有湖建客人，晚上大说闽南语，经常惹得鲁迅爷爷大怒。

他在日记里痛骂：“半夜后，邻客以闽音高谈，狺狺如犬相啮”，说人家像狗叫。

令箭

四
第一次鲁迅爷爷算是忍了，没拿竹竿去打。但没过几天，那个湖建人又来了，继续半夜挑战鲁迅爷爷的底线：

“又来闽客，夜半犹大嗥如野犬”。

鲁爷爷忍不住了，出去把人大骂了一顿，对方才稍微收敛了一点。

到了年底，我查鲁迅爷爷的日记发现湖建人搬走了，房子腾空了，估计很有可能是受不了鲁迅爷爷的白眼而搬走的。

可是湖建人走了，问题就解决了吗？当然没有，很快搬来了更厉害的。

14年正月，邻居王某处又来了一个客人，半夜“高谈大呼”，吵到天快亮了、公鸡都叫了还不停，鲁迅爷爷又是大怒，“辗转不得眠”。

鲁爷爷出门要求对方小声点，没想到这个客人可比湖建人不讲理多了，居然回骂鲁迅爷爷，而且还用英文骂人，“以英文杂厕”。

鲁爷爷无可奈何，恨恨而罢。事后他还搞了一番调查，发现那人姓吴，家里住在松树胡同，不知道鲁爷爷是不打算半夜去飞他砖头。估计此时此刻，鲁迅爷爷会想念讲理的湖建人了吧？

令箭

五
你瞧，这就是鲁迅爷爷的元旦，逛街、吃饭、喝酒、吵架，好像和你我的元旦过得也差不多不是？

可唯一有一点不一样的，那就是：疯狂买书。

鲁迅爷爷过一个正月要买多少书呢？吓死你。

比如买书最少的一个正月之一，1913年正月，他在逛街、下馆子、感冒、和人吵架之余，买了多达53册书。

其中都是些什么书呢？有《全唐诗话》八册，《水经注汇校》十六册，《寒山诗集》一册，《樊南文集补编》四册，《功顺堂丛书》二十四册，另外还有贯休画十六应真象石刻十六枚。

他还从兄弟那里搞书。这个月，他搞到了《卢那画传》一册，《有形美术要义》，《茶店闲话》，还有日语的《小供画册》等等。

这还不包括他只看不买的书。比如正月18号，他还跑到琉璃厂去蹭书看，看到一套从清朝学部偷出来的书，每卷要五十金，觉得太贵了，鲁迅爷爷很鸡贼，“看毕还之”。

令箭

六
这年全年，他平均每月要用25块八角钱买书，至少相当于我们现在人民币2500元。而他一个月的收入里八分之一都用来买书了。

鲁迅也经常感叹，自己买书花钱太多，每当算账的时候、整理书籍的时候，都笑话自己：

“下午整理书籍，已满两架。置此何事？殊可笑也。”

但自嘲归自嘲，在下半辈子的每一天，不论过节还是平时，他继续买书不误。

他的书账记载，24年里鲁迅爷爷一共购置图书达到16万多册，花的钱相当于今天100多万人民币。

是的，鲁迅爷爷的元旦和我们一样，吃喝拉撒，吵架赌气，过着平凡的日子，唯一不一样的，是他在平凡的吃喝拉撒吵架赌气中，又买了2000多元书而已。这是他和我们的唯一区别。

令箭

读鲁迅日记，我经常有一种幻灭感。1913年他32岁，和我今年一样。32岁时候，我的学问固然远远不如他，但更可怕的是，翻翻他的书账，我就知道自己越往后学问会越不如他。本已很渺小的自己将越来越渺小。


有时候被读者骂：你凡事叨逼叨，特么还以为你是鲁迅吗？我就想：我真的没有，鲁迅爷爷读的书特么可以把我火化一百次呢。

令箭

令箭

文／六神磊磊
一
先问一个问题：谁是金庸笔下最好的男朋友？

有人大开脑洞，说是段正淳。是的你没听错，就是那个播种满天下的老白脸。理由是：他最知道女人要什么。

他温柔、体贴、浪漫。在爱的狩猎场里，他能如射鹿般将她们一一放到。


但他绝对不是个好男票。原因是：他虽然知道女人要什么，却从不关心女人怕什么。

他所有的女朋友，都随时处在惊惶、不安、患得患失之中。他从不能让她们免于恐惧。

那么，女人到底最怕、或者说最厌恨什么呢？

令箭

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去问一个最女人的女人，比如张爱玲。

可回答让人晕倒。张爱玲说她的人生有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花无香， 三恨红楼梦未完。

这算什么答案？这不过是她文艺、孤峭的一次抖机灵而已。

女人不愿意吐露的，有些直男反而一直在埋头研究，比如金庸。


遍翻他十四本书，我发现女人真正最厌恨、最害怕的是三样东西。

如果能让她们不再怕这三样东西，你就是世上最好的男票。

令箭

二
一开始，她们最怕的是黑暗。

金庸曾讲过黑暗的可怕。他说，对于走夜路的人，猫头鹰最喜欢数她们眉毛的根数。要是被它数清楚了，你就会立即毙命。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唾液沾湿眉毛，好让猫头鹰难以计数。

但女人最怕的还不只是夜晚的鬼怪，而是黑暗中的其它东西。

黑暗中有坏人。大到坐上去就下不来的邪恶黑的士，小到她的车上一夜之间出现的划痕，都可能让她抓狂、战栗，感到没人撑腰，求助无门。

黑暗中有流言。她做得再好，再陪着小心，也总有人背后说她骚、说她贱、信誓旦旦传播她和上司的糜艳故事。


那么，金庸笔下有没有不怕黑的女人？有的，比如……灭绝师太。

令箭

除了她，有没有正常一点的不怕黑的女人呢？也是有的，《雪山飞狐》里就有，她叫做胡夫人。

有一天半夜，在异乡旅途中，一大群恶人包围了她住的旅店，要杀了她全家。

胡夫人却平静地唱着儿歌，哄着孩子，说：妈妈帮你把外面的野狗打跑好不好？

然后她跳出窗去，把这些坏人全部揍成了猪头。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怕黑？首先当然是自己会武功。但同样重要的一点是，她旁边睡着丈夫，名叫胡一刀。

这一晚，胡一刀整夜都在打鼾，睡得像猪一样，好像完全不知道外面打翻了天。但是所有读者都明白，他的呼噜声越大，就表示越有信心。

如果黑暗中有更凶狠的敌人前来，一旦胡夫人对付不了，他就会恰到好处地醒来。

这个粗卤、难看的男人，一定会用他的宝刀，给坏人一点color see see。

所以胡夫人不怕黑。仅从这一点上来说，胡一刀是个不错的男票。

令箭

三
在怕黑之后，女人第二个阶段会怕的东西，是绝望。

不是所有女人都巴望当公主，但一定所有女人都不愿当一辈子灰姑娘。

平凡可以，节俭可以，忙碌也可以，但是一定不能没有希望。女人最down的时候，往往就是她打心眼里觉得“以后也就这样了”的时候。

在金庸小说里，有这么一段有趣的对话，是一对乡下的普通夫妇说的。

女人唠唠叨叨，不住地责备丈夫。男子始终低着头，只不作声。

女人在唠叨些什么呢？原话是：

“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自立门户，却去依傍姐姐和姐夫，没来由的讨这场羞辱。

令箭

“咱们又不是少了手脚，自己干活儿自己吃饭，青菜萝卜，粗茶淡饭，何等逍遥自在？偏是你全身没根硬骨头。”

读到这里，我以为这个村汉要发怒打老婆了。但金庸却给了我们一个温馨的结尾：

男人没有发火，没有嫌女人唠叨，而是涨红着脸，挺了挺腰板，表态要决心自立。

他还说了几句笑话，把她逗得笑了起来。最后两人愉快地一起并肩下山。

这段对话发生在湖北武当山。金庸没有写这个男人的名字，我就姑且叫他“武当山村民甲”。

这位甲兄懂得振作，还懂得幽默，表现是及格的。一个好的男票，可以帮她消除对未来的恐惧。

令箭

四
最后，黑暗和绝望，还不是她们最怕的东西。


她们到底最怕什么呢？我觉得是时间。

如果说黑暗、绝望像断头台，那么时间则如同凌迟。金庸笔下最让人忧伤的话之一，就是《倚天屠龙记》第三章的开首语：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

时间是女人的天敌。她们怕老，怕丑，怕不再被爱，怕甜美的生活会远去。

看看我们身边，有多少号称独立的女性，都在害怕一张所谓的时间表，担心自己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里做完所谓该做的事，怕自己二十八未婚，三十岁没娃，四十岁被抛弃，仿佛背后有一把无形的刀在追赶。

所以，让你的她不害怕时间，这是所有男票的终极hard模式。

令箭

五
金庸笔下有一对大龄情侣，叫做“桐柏双奇”，本来是跑龙套的反面小角色。

这两人想害任盈盈，却被任盈盈给抓住了，开始审讯。任盈盈很八卦，提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你们二人是不是夫妻？”

女票吴柏英是这样回答的：

“我和他并不是正式夫妻，但二十年来，比人家正式夫妻还要更加好些。”

每当看到这里，我都很有感触。她岁数又大，长得又难看，脑筋又迟钝，但却无比自信，甚至是得意洋洋。她对自己的感情生活特别有底气。

任盈盈随后宣布：你们两个人里只放一个人活命。两人齐声说：“很好！”不约而同拿起棍子就各自砸自己的脑袋。

这么靠谱的感情，正是吴柏英自信的原因。这样的女人是不怕时间的，不管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令箭

最好的男人，能使女人免于对光阴的恐惧，从容做时间的主人。

他可以让她相信，不管自己变老、头发变白，他还是一样会爱她，他们依旧会拥有甜美的生活。

令箭

令箭

文／六神磊磊

一
今天来讲一个大家可能都不太熟悉的人物。

金庸小说里写了一个古墓派，这个门派好像被诅咒了一样，里面都是薄命的红颜。这些姑娘里谁最让人怜惜呢？恐怕读者莫衷一是，有好几个答案。

比如祖师婆婆林朝英——她辣么喜欢一个人，住得明明隔不到一里路，却就是一辈子泡不到人家，只能躲在家里偷偷试婚纱，难道这还不够惨吗？

也可能有人说是李莫愁。本来据说是个好姑娘，因为单相思导致性格变态，成了一个人见人怕的女魔头，最后葬身火场，不是也很惨吗？

还有人可能会说孙婆婆，好吧你脑洞够大，孙婆婆也确实挺可怜。

但我觉得，最让人怜惜的还不是这几位，而是古墓派的另一个人物，几乎没有多少读者会注意的。

她就是小龙女的师父。

令箭

二
这个姑娘是什么情况？身世来历是什么？抱歉我也不知道。

从金庸的书页里，我们只能读出关于她的一点点零星的信息。她是林朝英的丫鬟，从十几岁或者更早的时候就跟着林朝英了。

能够证明她存在过的，是古墓墙壁上的一幅画。

“壁画中是两个姑娘。一个二十五六岁，正在对镜梳装。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丫鬟，手捧面盆，在旁侍候。”

年纪大的姑娘，就是小姐林朝英；年纪小的那个丫鬟，就是小龙女的师父。

令箭

她是什么长相呢？后来杨过来到了古墓，曾看到过这幅壁画，懵懂地給她磕了几个头。金庸借杨过的眼睛，給了我们淡淡的八个字：“憨态可掬，满脸稚气”。

那个年代没有照片，这幅憨态可掬的肖像画，就是她唯一留在人世的形象。


三
几乎可以肯定，她没有爱情。她侍奉的主人林朝英有过爱情，她的两个女徒弟李莫愁和小龙女也有过爱情，都爱得铭心刻骨、轰轰烈烈，就她没有爱情。

令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知道自己爱谁的人是幸福的，而这个姑娘不知道。

古墓派有一个变态规矩——女子一生不能出墓下山，除非有男子愿意为你而死。她的两个女徒弟都不傻，大徒弟违规非法下山了，小徒弟满足了条件合法下山了。

她自己却一辈子没有出去，也根本不可能有男子愿意为她而死。她甚至都不知道“男子”是怎么一回事。

你觉得她可怜还是李莫愁可怜？我觉得她可怜。与轰轰烈烈地爱过相比，如灰烬般寂静死去更可怜。何况李莫愁的结局，很大程度是自己作的。

也可以肯定，进入古墓之后，她再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外面天阔阔雪漫漫，沙滚滚水皱皱，世界上的万千景象她统统再没有见过。她有想象过吗？有向往过吗？不知道。平时一张玉床，临终一具玉棺，一生就这样没了。

令箭

四
她有事业声名吗？也没有。

和她相比，林朝英名声虽然也不著，没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响亮，但毕竟留有余威，知道的人都真心钦佩。

王重阳就不必说了，“对林朝英的聪明才智更是佩服，甘拜下风”。丘处机等小辈对她也认账：“论到武功，此人只有在四大宗师之上”。

大侠郭靖也无比仰慕，“想到前辈的侠骨风范，不禁悠然神往”。黄蓉说起林朝英，也称她“学问渊博，内功外功俱臻化境”。

在小说结尾，华山顶上，金庸还写了神秘莫测的一笔：华山上的玉女像居然和林朝英很像，连她的坐骑都被塑成了石马供奉。书中也没有解释原因。

这是金庸笔下的几大谜团之一，但不管怎样，起码说明林朝英有世人怀念。

令箭

林朝英的两个徒孙，也在江湖上各有成就。李莫愁这个煞星威震一时，闯下了“赤练仙子”的名号；小龙女的剑术轻功也驰名江湖，还误打误撞夺过武林盟主。

可是她俩的师父呢，武功造诣一定不弱，“点穴手法高明之极”“当世能伤她的人寥寥无几”，却一生默默无闻。

其实她别说没有声名了，连姓名都没有。

在《神雕侠侣》里，有一句特别让人唏嘘的话——黄蓉曾经好奇地问小龙女：请问你的尊师高姓大名？

小龙女摇头道：我不知道，师父就是师父，哪里有什么名字。

小龙女说得越无辜，越淡然，我就越觉得莫名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