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那口老井(原创首发)
万成(万哥哥也)
当城市和心情像漂白的自来水一样平淡乏味,这时,老井在我的怀想里,是一种牵挂。 想起老井,我含情脉脉的目光会愈发光亮起来,眸里饱含的是晶莹剔透的露珠,因为眼湖的源头,正是故园那口明亮的老井。 老井是伴着老屋的产生而产生的。19世纪中叶,一场声势浩大的造屋运动之后,我的高祖和他的兄弟在自家屋门口掘下了这口井。井水从所砌的石缝里汩汩流出,清澈透明。井水把几代人的太阳和月光磨洗得雪白。 这泓激动的泉水自始至终澎湃着老屋的希望。它先后孕育了老屋一百余口人的血肉情肠,为老屋灌溉了许多动人的麦子和诗歌。毫不疑问,它也芬芳了我童年的花朵。 老井是深幽的。它的四周是用青石块垒砌起来的,石缝里蔓着苔藓,绿茵茵的。绿茵茵的苔藓一年四季引领着我的家人走向春暖花开的人生。童年的我,每每驻足老井边缘,总要静听那浅浅的流水声,水声像和悦的琴音,在耳边潺潺跳跃着,那时我心中仿佛有一枚绿叶,在与水声合拍起舞,舞出几多动人的细节来。 在晨曦和晚霞中洋溢的细节最为动人。挑水的扁担在我的那些婶娘和嫂嫂们的肩头颤悠,忽闪忽闪的,一不留神就吱嘎出一串串极富节奏的音韵来。这时,就有玉米一样的气息在晨雾中流动,就有荞麦的芳香伴着早晨第一缕阳光冉冉升起。谛听于家门口的这条青石板路,谛听于少妇们杨柳树般身姿在夕阳里的摇曳袅娜,我想,那些撑着油纸伞踽踽行走的江南女子,或许还无法跟这里的风景相比,她们不一定能绽放出如此灿烂的音乐来。 迤逦的笑容也成为井台边抹不去的风景。井边是一个小坪,是石板铺就的,那里集中了挑水、浣衣、洗菜等很多故事情节。鸡毛蒜皮的事,可以成为玩笑的经典,信口开河的话,可以任意在井口荡来撞去。收割后的土地本来就荡漾着舒心,何况人口集中的井台呢?老井的欢乐镀亮了太阳和月亮,老井的欢乐也甜蜜了老屋的挑水人。 记忆中的老井也遇到过一次枯水时节。当时,是20世纪70年代,我的父辈们对这口曾经百多年长流不竭的老井突然枯水很不理解,直到我的父亲发动所有的兄弟和叔伯把井一层一层拆开,才大明真相。原来老井的水是通过井壁深埋的竹管从很远的地方输送而来的,那时地底下的竹管已破,水流被夭折。等到长辈们把老井修复完毕之后,年幼的我恭敬地将脸俯向井口,虔城地守候着那涓涓细流重新涌动,最后,我捧起井水喝了一口,感觉特别凉爽、微微清甜…… 我对老井俯首低眉,百倍敬爱。老井的故事,构成了我对故园怀念中最温馨、最动情的部分。 背井离乡后,老屋成了七零八落的现代民谣,老井也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高祖的后代都用塑料管接上了自来水,老井的故事已被一条伸到老屋的机耕路辗得千疮百孔。 见不到老井的日子,我的心田总有永远的渴意。那汩汩有声的清泉,正逐渐地化成我饱含热泪的两潭深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