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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苏绣旗袍 (连载,胆小勿入)
楼主: 王三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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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绣旗袍 (连载,胆小勿入) [复制链接]

91
发表于 2013-1-4 09:34 |只看该作者
{:soso_e163:}慢慢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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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发表于 2013-1-4 09:34 |只看该作者
写这个长篇真不容易,眼睛啊{: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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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发表于 2013-1-5 19:37 |只看该作者
  徐乃娟和孙媛媛的酒似乎全醒了,院子里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们慢慢相觑,相互之间用恐惧和惊疑扫视着,没有人惊叫,也没有说话,似乎全都石化了。

  韩振东把批灰刀又一次伸向箱子,“别打开!”吴璇喊了一声。

  他停下来,忽然想起了少得可怜的文物知识,一下子出了一身汗,地下埋藏的一些东西一经打开就会被氧化,而变得面目全非。他放下刀子,小心地擦拭着箱子的表面,几个人低下身子围了过去,盖子上有一些凸凹的云纹,摸上去凉冰冰的,非铜非铁的,说不清是什么金属材质。

  韩振东面向胡兆和,似乎在询问该怎么办?

  “送到鉴定机构吧。”胡兆和面无表情。他回过身来,正迎上孙媛媛幽怨的眼神,他对不起这个女孩子,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失心疯了,好在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放掉她吧,没有爱、没有恨,他于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孙媛媛的内心便听到了嘎巴的断裂声,她垂下头,退后了一步,任凭长发垂下来,乱蓬蓬掩盖住面孔。

  夜色似乎逐渐由暗至亮,透出些光来,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熟悉音乐,新刷的油漆味没完没了地飘过,胡家大院斑驳着,终于陷入了一片沉寂

  第二天,韩振东早早地泡在吴璇这里,他不停地絮叨,“罗哥,那件宝贝找到了。”罗朗静静地躺在那里,“你找胡楼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醒醒啊”,于是韩振东絮絮叨叨讲述自己在古城的经历,罗朗依然没有动静。

  中午吃饭的时候,韩振东的嗓子有些沙哑,失望地说,“没什么效果。”

  他停顿了一下,眼前掠过史家宝美丽而温暖的脸,身着旗袍的丰腴而玲珑的身体,似乎闻到了女人特有的乳香味,他撂下手中的饭碗,趴在罗朗的耳边,‘罗哥,我见到你妈妈了,你妈妈很美。”

  他忽然停了下来,罗朗的眼睑颤动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点哆嗦,“吴璇,你快看。”吴璇紧紧地贴过去,罗朗的眼睛的确在动,然后他们发现罗朗的手指动了动,罗朗终于从沉睡的状态有了些许意识,吴璇喜极而泣。

  静养了两日,罗朗的各项机能逐渐恢复,手臂有了动作,虽然口齿仍有些迟疑,但终于能说简单的句子了。

  罗舜良来到古城,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探视同学老李,两人是美术学院的同窗,老李的苏绣坊经过几年的经营,已经步入正轨。也许是跟盐水古城的缘分,他一到这里,就迷上了那种慵懒和惬意,很多时候,艺术家的思维也许更另类,也许只是更忠于自己的内心,这里的确是艺术家的天堂。

  翠微客栈的那扇窗户,打开了他情感的闸门,他结识了史家宝,相爱了,结合了。他知道史家宝的过去,可是他不在乎,只要爱,什么都不重要。史家宝来自苏州,在家里闲着无聊,常常在家里绣一些小物件,喜欢到苏绣坊去学一些针法消磨时光,一来二去,罗舜良也渐渐喜欢上了这门古老而传统的工艺。

  解放了,政府要重新划分宅基地了,胡家大院有可能部分划给史家宝,但是罗舜良心里很别扭,他喜欢古城,古城虽不像内地那样过于重视门风,但他们的行为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他的身份尴尬异常,他是艺术家,他不惧人言,只是他不想让孩子从小被指指点点,他也不想住在胡安麟的旧居,名不正言不顺,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带着孩子一直住在翠微客栈里。

  他想一家三口回老家,史家宝说,“再等等吧。”他不明白她在等什么。然后,老李就开始生病,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无法离开古城了。

  政府的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对苏绣坊的接收跟别的店铺并没有特别,事实上除了收归国有,老李依然是苏绣坊的负责人,但或许心理不堪重负,从清点货物当天,便卧病不起,他是一孤家寡人,亲戚几乎也没有往来,等到人病得脱相的阶段,罗舜良和史家宝带着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苏绣坊。

  那天傍晚,老李忽然面色苍白、全身乏力,史家宝连忙出去喊大夫,不大一会儿,大夫急匆匆赶来,治疗抢救,但是回天乏术,老李断断续续地说,“……东西……”,罗舜良忙乱地点头,老李头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罗舜良晕晕乎乎地,直到响起罗朗“哇哇”地哭声,他抱着孩子,才发现家宝没有回来,家宝呢?他赶回翠微客栈,屋里没有人,客栈老板和房客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他就听到那个令他不安的消息,胡安麟回来了。

  直到操办完丧事儿,史家宝也没有露面,孩子哭得越厉害,罗舜良越心慌,他犹豫了两天,一直想爬窗进入胡家,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新社会了,新《婚姻法》颁布了,他没有必要偷偷摸摸,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史家宝结婚,现在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们呢?可是他内心还是很不安,他忽然意识到,史家宝一直不肯离开盐水古城,是不是就是为了等这个人?他觉得心慌和无力。

  “我父亲去敲响了胡家大门,见到了胡安麟,说想见史家宝,”即使这么多年,罗朗依然没有叫妈妈,而说的是史家宝,罗朗的声音模糊不清,却依然充满难以名状的悲伤还有……怨恨。

  史家宝站在二楼卧室的门口,不肯下楼,罗舜良叫她下来,她没有说话,却怎么也不肯下楼,他作势准备上去时,她竟然转过身关闭了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地打在罗舜良的心头。

  “我知道你们有了孩子,”胡安麟的声音有些飘渺,他低着头有些茫然。

  “我也知道你们保存的那东西。”胡安麟提高声音,似乎只是为了刺激他。

  罗舜良脑子一热,眼睛不争气地红了,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恐惧,“什么?”

  胡安麟重复着,“我知道那东西……”

  罗舜良几乎虚脱,声音低的听不清,“是她说的?她都告诉你了?”

  胡安麟点点头,脸上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微笑。他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罗舜良犹疑着接过来,只看到露出来的一角,便心痛如绞,是旗袍,是那件旗袍,是他们共同设计的、镶嵌着他们两人名字的苏绣旗袍。

  他没有理由留下了,看来他的担心是对的,这样的事情她都能跟胡安麟分享,他算什么,他留下来做什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回到翠微客栈,罗朗哇哇地哭着,他麻木地拍着孩子的后背,直到翠微客栈的老板娘冲进来,从他怀里夺过孩子喂着奶粉,他依然就那样呆呆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深夜,他抱着罗朗,甚至连画箱也没带,就离开古城了。对了,他怀里贴近孩子的地方,装着那件苏绣旗袍。

  “我父亲这一辈子就这样毁了。”罗朗喘息着,有些怜悯,有些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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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发表于 2013-1-5 19:38 |只看该作者
  艺术家大多热爱自由,浪漫而执拗,罗舜良的这段爱情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激情,也毁掉了他的精神支柱。父亲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罗朗小小年纪便学会独立生活,饿一顿饱一顿,大一点了他在家里煮好了饭,到街角去找父亲,罗舜良穿着不大洁净的衣服,趿拉着布鞋,一年四季总是站在街角固定的位置。有时候会一般正经地跟他说话,于是他断断续续地知道,父亲离开古城那天大致的事情,而他的母亲叫史家宝,住在胡楼,他们曾经藏过一件宝贝,母亲背叛了父亲。

  他将信将疑,有一回,父亲拿出了一件旗袍,罗朗抱在怀里,软软滑滑,他模模糊糊地觉得,父亲说的也许是真的,这一定是母亲穿过的,放在鼻子上吸了一下,香甜温暖,他充满了期待。

  上学后,也许是天赋,他特别喜欢画画,时常在本子的背面或空白处画上一些小人或者小动物,罗舜良看着他,又是痛苦,又是喜悦。他从他手里接过笔,修改着他的画稿,寥寥数笔后立刻栩栩如生。

  他的父亲一定是个画家,因为画的比他的美术老师还要好。

  八岁那年,他像往常一样去叫父亲吃饭,发觉平常父亲站立的位置没有人了,父亲失踪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父亲。又过了数年,他听到一些消息传来,说父亲被一些老朋友接出去了,死在了国外。那年头,一切都需要遮掩。

  他没有亲人,母亲不要他们了。他应该恨母亲,可他还是很想母亲。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后,他万念俱灰,但他不能像父亲那样活着,似乎是为了精神寄托,他踏上了寻找之路,只是,他不知道竟然会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来到盐水古城,第一次看到胡楼,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不仅仅是在韩振东的老家见过,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使他无论如何放不下,他知道这就是母亲生活的地方。母亲去世得太久了,这条街上没有人说得出所以然,他从吴璇楼后正对的窗户,进到胡家大院看过几次,什么线索也没有。

  韩振东没有言语,事情有些不对,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史家宝如果变了心,怎么会守着翠微那间留下爱情的小屋,长时间滞留在这个空间不肯离去呢?而胡家父子就不会只关注史家宝死亡的那间卧室,而始终没有得到那口箱子。

  当事人都已离世,而他们似乎置身于不同的空间。

  韩振东挑选着词句,“你母亲是自杀的。”

  罗朗的脸色变了,“听说是生病去世的。”

  韩振东摇摇头,“东西是在胡家大院找到的。”

  罗朗焦虑的神态似乎得到了舒缓,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也许每个孤寂的孩子都渴望着母亲的爱吧。

  修缮一新的胡家大院在文昌街上鹤立鸡群,引来不少游客的驻足拍照。其实就在建成当时,还叫胡楼的时候,在古城也是首屈一指的。

  胡楼是胡兆和的父亲胡安麟建造的。

  那一年,胡兆和的父亲胡安麟来到盐水古城做生意,经过几年的打拼,逐渐掌控了周边的布匹绸缎批发市场,生意越做越大,他开始置办地产,按照老家的格局,建造了这座胡楼,这样,他即使身在异乡,也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家乡的氛围,给漂泊的心些许安慰。

  那天是古城的“满仓节”,城里的人都在庆祝农作物丰收,父母会给儿女买上一块布料缝做新衣,情人之间也会互送衣物表达爱意,当然是他的绸庄大卖的好日子,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早早地来到盐水坪,他的店面在中心最显眼的地方,被几个老主顾拥堵着,他热情地招呼着。在大门外不远的墙角,站着一个姑娘,一直没有离去,直到晌午,他忍不住走过去一问,原来是投亲寻友的女学生,父母双亡,亲戚搬迁,正在愁肠百转,不知如何办才好。

  胡安麟心中有些不忍,女子年纪轻轻,虽然面黄肌瘦,但谈吐文雅,有一种脱俗的清丽,细问之下,竟然识得字,他正值青壮之年,不禁心头一动,这女子便是史家宝。
  日子久了,一切便顺理成章。家里的太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胡安麟稀里糊涂娶回家的,而史家宝就像他自己无意中拣到的一块璞玉,是老天送给他的惊喜,亲热的时候,他叫她“宝儿”。

  胡安麟与一般的商贾不同,他温和有礼,是的,成功的男人是自信的,即使他锋芒具敛,刻意低下头颅,对她来说也有压迫感。她安静、她微笑、她洁净如新,象……象一个瓷器,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女人,他宠爱她,他纵容她,在这样一处远离家乡的偏远所在,他需要一个女人。

  史家宝很少出门,只是在胡楼看书、绣花,整理花草,为他打理内务,不像别的女人那么腻歪,他们之间相敬如宾,没有过多的压力,他喜欢这种感觉。不过他不能总留在古城,家族的生意太多了,很多时候,他要四处奔走,况且,还有这样的女人需要他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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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发表于 2013-1-5 19:39 |只看该作者
  他一直很满意这种状态,很享受这种生活,而世道却以他措手不及的速度变化着。解放了,政府的势力正逐渐往私人生意渗透,他没有死守祖上的训诫,在城里生活了不短的时间,明白世道的变化是谁也阻挡不了的,于是,他成为当地先进的工商会代表。

  政府公布了新的《婚姻法》,废除了一夫多妻制,他没有摇摆不定,他主动选择了老家的大太太,在他的家乡风俗中,或者个人的内心深处,正房的地位还是要高过其他姨太太的,政府批判的很对,他还是有很深的封建思想。于是,他与史家宝还有另外几个女人的事实婚姻自动失效。

  他返回古城,城里的气氛也跟原来大不一样,史家大院的墙上贴着几条标语,院子里的用品变了很多,变得朴素而粗糙。望着史家宝那张娟秀的脸,无论如何舍不得,他说你不要嫁人了,家宝的眼神黯淡,不肯说话,自始至终处于惶恐之中。他想他毁了这个鲜嫩的女子,耽误她的一生,真是罪过。

  他一直以为自己有很强的掌控力,可事实告诉他,他错了。第二天他才知道了什么是自作多情,史家宝竟和一个外来的画家有了私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他胡安麟的女人竟然这样急不可耐。他封闭了翠微客栈的那扇窗户,二楼的走廊,那里令他耻辱,令他颜面扫地,他怒不可遏。

  回到老家后内心依然被愤怒燃烧着。人总会在某个时候达到顶点,其余的时间慢慢衰败,他也许已经过了那个临界点,坏消息一件一件地传过来,他的商铺和生意大都已经被政府接收,他的宅子也一座一座地被别的人分走,最后一处就是盐水古城的胡楼了,而那个史家宝,竟然已经生下了别人的野种。

  等他又一次回到胡家大院那天,史家宝穿着那件该死的旗袍,笑靥如花,似乎正准备出门,看到他,愣怔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像是冬季的温度计,刹那间冰冻了。他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记忆中搜索,似乎多年以来从未见过刚才那样的笑容,那种鲜活的、热烈的,那种内外一致的有血有肉的笑容,天哪,这个女人竟然要分走他的宅子吗?

  他忍受不了这种耻辱。在他把自家几代人苦心经营的工厂、商店拱手交给国家的时候,自然是痛楚的,但是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知道晚合不如早合,当机立断,站在了改造的前列,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是对的。无论是道路还是女人,他一向喜欢主动选择,从来都是他主动选择。

  这座古城远离政治中心,很多事情不像内陆那么敏感,但是新中国跟以往不同,胡安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生气,但他的确很生气,也很……痛苦。他搜索着记忆中的一切,她似乎从未这样对他这样笑过,难道他费尽心思,疼她、给她需要的一切,竟然从未打动过她?

  他握紧双拳,浑身发抖,直盯盯地看着她,她似乎还没从原来的角色中转换过来,她在他面前依然是那个依附于他的小可怜。多年来的习惯和发自内心的愧疚令她懦弱,她怕冷似地瑟缩着,退回了院内。时过境迁,这座古城发生了太多的故事,他知道很多事情他无能为力,但是他实在是难以忍受。

  韩振东兴冲冲地过来,“罗哥、罗哥……”,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了正在康复练习的罗朗,整整一个版面,配有大幅图片,标题是“千年发绣容华古城”。

  那口箱子里存放的是一件稀世珍宝,南宋的苏绣《永福佛音图》,它是现存于世最早的“发绣”制品之一。

  发绣作品只是在《宋平江城坊考》中曾有记载,而这次发现令整个苏绣界大为兴奋,专家们正在研究分析绣品使用的材质,因为底部这种非麻非丝非棉的材质是第一次发现,而黑色的发丝也经过特殊的处理。虽然部分残缺,但保存得也算得上是相对完好。

  这部绣品表现的是南宋永福寺佛教大典的盛况,作品长二百三十厘米左右,宽三十九厘米,画面似黑白线描,上面约有百多名乐僧演奏,百余名香客众围观,整部绣品朴素高雅,洗练洒脱,嘈杂中似隐若隐若现的梵乐,拂去世人心底的浮躁。

  据史料记载,南宋虽然军力孱弱,但经济的确是中国最发达的朝代之一,宋度宗的母亲隆国夫人,在临安扩建了永福寺,作为香火院,她还喜好佛乐,在寺内组建了乐队,为国仪之用,调集了全国汴绣、苏绣、湘绣高手,对佛乐盛典进行记录,收于皇室,后颠簸流离于乱世,这就是那幅作品。无论在佛教领域还是苏绣领域,都称得上是化石级的遗产。

  相对于俗世,如果说罗舜良是个极品,那么他的同学老李就是一个孤品,或者说一个奇葩了,整日沉迷于苏绣的收藏,不谙世事。其实正是他的痴迷和努力,带动了苏绣在盐水古城的热卖。由于苏绣的工艺复杂,每道工序都有不同的技法,一幅好的绣品常常需要耗费一年甚至几年的时间来完成,而绣品又不容易保存,市场上的精品苏绣数量非常有限,很难遇到。 但老李这里收藏了整整一屋子,他们常常一起在苏绣坊喝茶聊天,观赏着这些精美的藏品。

  一天傍晚,罗舜良正忙着整理画稿,老同学过来,满脸通红,他莫名其妙,跟着手舞足蹈的老同学来到了苏绣坊。

  走进苏绣坊的藏室,他大吃一惊,原本墙上悬挂的、博古架上摆设的苏绣藏品全都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他追问着,“被政府收走了么?”

  老李摇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韩振东急切地问。

  老李打开柜子,拉出一口大箱子,拍了拍。“是发绣啊,你明白吗?南宋发绣啊,书上提到过,可从没人见过,这幅绣品能填补苏绣史上的空白。”说着准备打开箱子,他用自己的所有藏品换回了一幅绝世珍品《永福佛音图》,

  罗舜良立觉不适,“别开了,我不看了。”心却忽悠悠地沉了下去。

  刚解放,政府的工作组正在古城动员,店铺将要收归国家所有,苏绣坊的经营算是规模较大的,也是重点宣传的店铺,工作人员已经上门来过两拨,虽然只是查看了外面的操作间,但苏绣坊的藏品在古城也是闻名遐迩,如今全都消失不见了,怎么去跟工作组解释呢?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换这些东西。

  “把你换的这件东西交出去吧。”罗舜成有些慌乱。

  老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不明白罗舜良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不交。”

  “把这个交给政府吧。”罗舜良加重语气,“你怎么跟工作组交代呢?”

  老李似乎被重击了一下,猛然惊醒了,忽然间脸色灰败,懦懦地问,“我这算不算私自倒卖国家文物?”

  罗舜良晕了一下,发现了事情更严重的一面,老李的苏绣坊包括里面的藏品,如果主动上交,会受到国家的保护,而到了目前这个光景,原有的藏品忽然失踪,有可能会按照对抗政府处理,如果把置换的发绣上交,有可能要承担私自倒卖国家文物的罪名,无论是哪种罪名,老李的命运都不妙,古城里已经有一家店铺老板因为类似的原因被处理了。

  两人呆坐了一会儿,老李可怜巴巴地絮叨,“真的是好东西啊。”

  罗舜良看着老李,“想办法换回来吧。”

  老李呆坐着,“来不及了,境外过来的。”

  “境外的?里通外国呀。”罗舜良简直要疯了。

  两人百愁莫解,怎么办?两人权衡再三,发绣这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说,倒卖文物里通外国,只要说就是死路一条,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就说原来的藏品被盗,老李再用手里的钱置办一些藏品,这样,虽然工作队会怀疑,大不了说一些私心较重,态度不积极,但也算说得过去,最起码性命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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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发表于 2013-1-5 19:40 |只看该作者
  只是,东西怎么办呢?这口箱子怎么处理?古城里到处都是坦白检举联络站,放在苏绣坊不安全,放在翠微客栈也不行,巴掌大点地方,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老李猛然想起了什么,“放在家宝那儿吧,”随后又特别强调了一下,“胡家大院。”

  其实罗舜成很明白,目前的形势下,胡家大院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胡安麟作为开明人士一直受到政府的敬重,而在古城,胡家大院也作为重点建筑被政府保护着,听说政府准备把这座院落的一部分划分给史家宝,要是这样,似乎更安全了。不过要是万一……家宝怎么办?孩子怎么办?现在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先这样吧。

  胡家虽然把窗户和走廊砌上了,安排了交好的邻居照顾史家宝,但形势变了,自己的人也没那么尽心了。况且,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办法实在太多。胡家宝的卧室后面有两个窗户,虽然出入远没有原来的方便,但仍然可以在夜晚避开众人的耳目。

  夜幕降临,罗舜成和老李把东西悄悄地从后窗运到了胡家,到处都是眼睛,到处都是危险。整个院子也只有她居住的这间屋子相对安全,她让他们把东西藏在床下,东西有点高,床板放的不那么平,她在上面放上些被褥,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这张床看上去实在太可疑了。开始几天,她时常在半夜醒来,惊出一身汗,然后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他们需要信守同一个承诺,为共同守护着这样一个秘密而小心翼翼,生活也因为这样一件事而更有意义,共同的冒险似乎使他们彼此相依、更加默契和相爱。旗袍就是这时候做的,罗舜良精心设计了图案和款式,心事重重的老李提议加入了当时最新的双面绣技能,“良宝”是两个人深思熟虑的结果,缀着两个人的名字,同时代表那件最珍贵的绣品和他们最珍贵的孩子。

  那天,史家宝是在找大夫的时候,得到胡安麟返回古城的消息的,她想起了放在床下的东西。

  她匆匆忙忙赶回胡家大院,地方她前些日子已经看好。胡兆和走了以后,日子开始紧巴。去年,她找了一个外乡人仿照当地的习俗挖了个地窖,跟古城里的人学着储存一些蔬菜,现在空着。几次想跟罗朗提议重新安放,却总被老李的疾病耽误了,现在没法再等了,必须马上安置。她把箱子搬下来,小心地安放、掩埋,等把一切恢复原状,她换好了衣服,现在必须马上去找罗舜良,让他心中有数。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定是罗舜良过来了,她一阵惊喜,小跑着过去打开大门。
  门外站的是胡安麟,他来的这么快!她有点眩晕。其实她跟他过了这么多年,她知道男人一直宠爱她,刻意低下身段跟她讲话,她也会千方百计地讨好他,但好像方法总有些问题,有时候他一脸怒气,但是转眼之间就变得温文尔雅,始终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她觉得无所适从,他们之间一直有……距离,也许就是无缘有份。

  解放了,胡安麟选择了老家的原配,她有些失落,但是也忽然轻松了很多。然后她遇到了罗舜良,想到罗舜良,他的冲动和鲁莽,想到他们的儿子罗朗,毛茸茸地头发、肉嘟嘟的小脸,她忍不住微笑了。

  胡安麟眼中的阴戾转瞬即逝,她忽然惊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示了谢意,其实她一直希望有一个机会单独向胡安麟道别,毕竟这么多年,总要有个交代,今天是个最好的机会,过不了多久,她们一家三口就会离开古城,过自己的生活了。

  胡安麟沉默着,在院子转了好大一会儿没有言语,史家宝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然后她就听到了那句话,“老李的东西是你收的吧。”

  史家宝手脚瘫软,眼睛因为惊吓而变得雾濛濛,胡安麟怎么会知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来路吧?”胡安麟慢悠悠地说。

  “这样东西是从境外非法贩运,政府派人阻截,牺牲了好几个同志,”看着七零八落的史家宝,胡安麟嘴角一挑,其实他只是听一个做文物的老朋友说过,一样苏绣珍品落入盐水古城,到了苏绣坊老李的手里,他很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看来他的推断是有道理的。

  “政府正在追查这件事,经手的人一个也跑不了,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继续施压,“你不要参与,不能参与。” 政府眼看要接收苏绣坊,东西不可能放在那儿,翠微客栈是临时落脚点,也不可能存放,这么想来,最有可能的地方应该是胡家大院。
  史家宝情绪几近崩溃,他暗暗微笑,看来是真的,那绝对是件好东西,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但是任凭他怎么启发,怎么诱导,史家宝始终什么也不说,只是情绪越来越低落,那件艳丽的旗袍更衬托出她脸色的灰暗。

  他决定加把火,“听说政府正在怀疑老李和罗舜良……,老李快不成了,估计要他扛了……”,史家宝的脸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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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发表于 2013-1-5 19:40 |只看该作者
  史家宝一直关在二楼那间屋子里胡思乱想,前段时间,古城有名的富户徐家,偷偷转移了资产,被工作组抓住,审判后定成恶霸,被镇压了。这可怎么办?

  大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她模模糊糊听到胡安麟跟老乡在说什么。

  “什么事?”她少气无力。

  “老李去世了,政府的人都去苏绣坊了。”胡安麟面色焦虑。

  “罗舜良呢?”史家宝心慌意乱。

  胡安麟脸上阴晴不定,“罗舜良现在没事,不过留在城里不安全,听说老徐家的老三……”他把话头停了下来。

  老徐家的老大和老二虽然被镇压了,但是老三逃到外乡了,还活得好好的。史家宝的眼睛亮了,然后又暗了,政府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件事总要有人承担的,一家三口一起走,目标太大,谁也没机会。

  她拿定了主意。千思万虑,在旗袍上绣下了“廊下”二字,留待对方能猜测的到。她看着胡安麟把旗袍递给罗舜良,看着他萧索离去的背影,她心如刀绞。她的爱人,她的孩子,希望他们两个好好地活着。

  胡安麟也不理解自己的心态,当他决定保留原配的婚姻时,他和史家宝之间便已经结束了,而史家宝总要有个未来,即使不是罗舜良,也会是别的什么人。史家宝只是他的几个女人之一,却是他解除婚姻后第一个重新开始的女人,他真的很不适应,他真的很生气。

  那天晚上,史家宝竟然上吊自杀了,从梁上卸下来的时候,身体还是温热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呼啦啦出了一身冷汗,他很内疚,也许他不应该那么吓唬她的。这娘们真傻,胆子竟然这样小。

  这几天他在院子里转了几个来回,什么都没有发现。其实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一无所知,但是那一定是件好东西。史家宝死前的那间屋子里一定藏着这个秘密,他借口办丧事把那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当时古城刚解放,政府人手配备不齐,各项工作还很难妥善开展,工作组一放出运动的风声,城里的富户就出现了逃跑和自杀的风潮,他们老家也是这样,只是比这里稍早一些。他把史家宝自杀的事报告了政府,说要不就写上病死的吧,工作组顺水推舟做了记录,自杀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数字越小越好。

  一个生命的消失有时候惊天动地,有时候悄无声息。无论如何,每一段时间和空间都会凝固成历史,而每个人都只是匆匆一过客,任凭岁月的冲刷,或者掩埋,或者浮出。


  吴璇推着罗朗来到了翠微客栈。窗户恢复了原貌,屋里亮了很多,罗朗缓慢但是稳稳地站到了窗户前,他静静地望着对面的胡家大院。大院里站着三三两两的游人,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徐乃娟两口子,徐乃娟一直在向窗户这边望着,他没有躲闪,等着对方发现自己,屋里屋外,他们似乎四目相接,却始终没有真正的对视。

  罗朗打开父亲的画箱,第一张是父亲的画像,母亲画的,第二张是那张穿着苏绣旗袍的母亲画像,这是父亲画的。他默默地点燃了父母的画像,希望母亲尽快离开这里,希望他们能够在天堂重逢。


  这些日子,韩振东在晚上早早地躺下,似乎仍然期待着什么,却总是一觉睡到天亮。女人的面孔终于第一次在梦中出现,却是挥挥手离别的笑容。第二天一大早,被喧闹声吵醒的时候,屋里似乎还弥漫淡淡的香甜味。

  九月节开幕了,他看到了主席台上的胡兆和,找到了穿着苏绣旗袍静立侯场的孙媛媛。等冗长的发言过后,他打开画夹,耐心地等待着。第一个出场的就是孙媛媛,一首耳熟能详的主旋律歌曲,韩振东几笔简单的勾勒,俏丽的旗袍,曼妙的身姿,孙媛媛便引吭高歌跃然纸上,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指了指台上,把手里的画纸递给身边的小孩。

  韩振东背着画夹,理了理行囊,让过一些买卖土特产品的老乡,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摔跤、古乐表演,终于一步三回头地朝城外走去,随即便湮没在错错杂杂的人群中。

  远远地回头望去,阳光温柔地照着,喧闹中隐藏着静逸,古朴中包裹着时尚,九月的盐水古城,真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啊。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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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发表于 2013-1-5 19:41 |只看该作者
暮雪,矮油,一个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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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发表于 2013-1-11 10:22 |只看该作者
对不起哈,来晚了
96楼第7段的第一行,胡兆和应该是胡安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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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发表于 2013-1-11 10:22 |只看该作者
写的太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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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发表于 2013-1-30 20:12 |只看该作者
{: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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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发表于 2013-1-31 22:07 |只看该作者
长篇呀,慢慢看!{:soso_e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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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发表于 2013-3-3 00:05 |只看该作者
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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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发表于 2013-4-11 08:20 |只看该作者
看题目,想起小时候看手抄本《一双绣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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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发表于 2013-4-11 08:21 |只看该作者
连载故事,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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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发表于 2013-4-11 08:23 |只看该作者
精彩故事!能一口气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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