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风,像神的手。把孩子吹得一天天强壮;把男人吹得满面都是风霜;同时也把诺敏吹得越来越水灵,让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诺敏的头发是那么黑,象乌云一样,诺敏的眼睛是那么亮,像天上的星光。
和其他女人不同,诺敏只穿白色的袍子。和其他女人不同,诺敏见了我总是不卑不亢。
每当我走进她的帐蓬,她都只浅浅一笑说:你来了!然后说:我刚煮了酥油茶,要不要喝点儿?
很多时候,我想用她柔软的身体来发泄欲火。事实上,有好几个帐蓬是专供我进出的,我任意走入一个,都会有女人脱光衣服为我躺倒。可是来到她的帐蓬,我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坐下来,喝一碗酥油茶,然后,跟她说说话。
有时候,她会问我很奇怪的问题,这些问题,别的女人是问不出来的。
她说:也可那颜,你最快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我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儿时最快活,儿时和伙伴一起玩耍,第一次骑马没有摔下来,第一次射下大雕。那样的快活,睡着觉都会笑醒…….
长大了,什么最快活呢?好像就是战争、战争、无穷无尽的战争,打下一座城的时候,曾有短暂的快活,然后就是下一座。我们差不多快打下了全世界的城,可是我们要这么多城有啥用呢?
诺敏一直是我最宠爱的女人。只是,即便最亲密的时候,我们之间也隔着些什么。
监国时期,我封诺敏为妃。我以为,诺敏一定会非常开心。不料当我亲口告诉她的时候,她躬身道谢,表情平静如常。
怎么,你不高兴吗?我有些懊恼。
高兴,谢谢也可那颜。她说。
那时候,我多希望她像那些世俗女子一样笑靥如花。
可要真那样了,还是诺敏吗?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1232年,夏,窝阔台病了,很重。我很担心,请了法师来驱魔。法师念着咒语,把窝阔台的疾病涤除在一个水杯里。法师说:王上,只有你最亲的人喝了这杯水,你的病才会好啊!我正在身边,听了这话立即把水接了过来:我来吧,我就是哥哥最亲近的人。然后一饮而尽。
我看到,窝阔台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诺敏听说了这件事情,把我叫到她的帐蓬里,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叫我,我好高兴。
但是诺敏却不高兴,她说:我叫你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因为你快要死了!
怎么会呢?我当然不信这种无稽之谈。
诺敏却顾左右而言它,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什么时候最快活?
我说:我问过,你没回答。
诺敏说:十五岁的时候,在两山之间的铁链桥上,有一个少年在月光下吻了我,那时候我最快活!
我的脸色一寒,冷冷地盯着诺敏,她竟然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可是诺敏像没看到似的,脸上带着微笑,沉浸在她的回忆里:那天晚上,少年的脸红红的,小狼一样喘着粗气,下面硬硬的,把自己的袍子都要顶烂了,哈哈哈……
他在哪里?我要杀了他!我恶狠狠地说。
诺敏表情复杂地盯着我,瞬间,我感到了自己的失态,脸竟然开始发烫。
诺敏说“他已经被你杀了……”
我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有点儿遗憾似的:嗯,在哪里?什么时候?
马鲁!诺敏说:你的七万铁骑,屠城三日,马鲁城被夷为平地,七十万马鲁人全部丧命。街上的血,都漫过了脚面,城里的尸体,像山一样高!
七十万,真有那么多?
这个数字,我是知道的,却一直在回避,现在听来,身上不由地一寒,竟然发起抖来。
那么,我忽然感到一阵惊悸,你是谁?你为什么提到这个?
我姓塔塔尔……
诺敏的话当天夜里就应验了,我的腹腔开始绞痛。我不怪法师,也不怪窝阔台,是神要带我走,我犯了那么多的错,杀了那么多的人,早就该走了。
诺敏一直陪着我,她拉着我的手说:很早之前我想杀你的,神不要我杀,现在神要带你走了,我陪你一起走。我会带你回马鲁,去见我的阿玛。我还会带你,去看那个桥。
我把诺敏的手,放在嘴唇上亲吻。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悦。
我说,我已经看见那个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