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父母双双去了。母亲去时,握着我的手,喃喃地说:"他没来,唉,硬心肠的人。"我知道母亲说的是静水的父亲。对那个男人,我恨不起来,虽然我本应该恨他。对一个一声不响就离开了我,而没有给任何一个理由的男人,我居然恨不起来。我跟静水说,她父亲去找月亮了.其实我还可以说他去找阿拉神灯了,或者去找番多拉盒子了.可是静水仿佛很小就能看穿谎言.她会发现没有神灯,没有番多拉盒子,却一定会有月亮,会发现她的母亲没说谎.
父母去后,我带着静水,来到了梅镇.
那年的冬天,大雪压弯了梅枝.静水用小手呵着气,在玻璃窗上写字,我没留意她写了什么字.后来,她走出去了一会,再回来的时候,小嘴唇是紫色的.当我把她的小身体抱怀里时,她的小手在我脖子上,如同两根冰棍.后来,她捂着肚子,疼痛让她的小脸惨白一片.但她跟我很平静地说话:"妈妈,我以为雪是最好的,因为它是最漂亮的,所以我吃了雪.妈妈,雪很好吃.可是妈妈,我肚子好疼,原来,没有什么是真的好的."
没有什么是真的好.孩子的话让我目瞪口呆,在她的小小心里,真的找不到完整的东西了吗?我顾不上哭,顾不上悲伤,在那个风雪的夜晚,我抱着孩子,敲开了那个医生的门.
医生很瘦,握着听诊器的手骨节赫然.他冷静地问着一些话,静水冷静地回答着.除了进门时望了他一眼,我再没有抬头,即便离开时也没说那声谢谢.我忘了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只和我的小静水不停地说话.记得父母离去时,我只有磅礴的眼泪,却一直没有放声痛哭.
静水在我怀里睡着了,她的袖口有一处小磨损.我拿起针线,本想如往常一样,打一个小补丁.可是,静水的那句话又浮上脑海.我开始心疼我的孩子.她的心,有着怎样的缺失呢?我开始在她的袖口绣起花来,起初绣的是一朵梅花,后来,便开始绣别的花.
我忘不了静水看见她袖口那朵梅花的眼神,那样喜悦.
后来,静水喜欢看花.而我,喜欢看我的静水看花.
我努力找着一些好,给我的静水.仿佛,那是我活着的全部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