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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读红楼,闫红说
楼主: 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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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红楼,闫红说 [复制链接]

91
发表于 2016-1-6 10:28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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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发表于 2016-1-7 11:1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张大民 于 2016-1-7 11:17 编辑

闫红的红楼解读带着现代人的犀利,但是解读还是到位,刘心武呢,则是杜撰,故事好看,陈林呢,按照科学的方式去研究红楼,但是陷入了红楼是故事,而不是真事的这样的一个尴尬局面。王蒙周汝昌那些传统的解读,包括丁启阵,就算了,不读也罢。
最好的解读是蒋勋的,读着读着就想流泪,随时随地充满了感动,如果是闫红是犀利和深刻,那蒋勋是慈悲和唯美。
读解读,也可以读一个人的内心。
我最早读的蒋勋是孤独六讲,后来老桂介绍我读《美,看不见的竞争力》,后来读了他的说唐诗,说宋词,很美。再后来,读他的红楼解读八大本,他是按照原作来解读的,没有像刘心武,脱离原著去臆想,所以基本上很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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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发表于 2016-1-7 11:43 |只看该作者
张大民 发表于 2016-1-7 11:11
闫红的红楼解读带着现代人的犀利,但是解读还是到位,刘心武呢,则是杜撰,故事好看,陈林呢,按照科学的方 ...

阅读大概需要多样性
单纯喜欢一个作家视点
不可避免会偏激狭隘
蒋勋的文章看过几篇
有唯美情调
但我不太喜欢
原因很简单
女人味儿太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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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发表于 2016-1-7 11:44 |只看该作者
令箭 发表于 2016-1-7 11:43
阅读大概需要多样性
单纯喜欢一个作家视点
不可避免会偏激狭隘

你读的是女儿味,我读的是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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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发表于 2016-1-7 11:48 |只看该作者
张大民 发表于 2016-1-7 11:44
你读的是女儿味,我读的是佛心

施耐庵先生的敌人是女人
曹雪芹先生的敌人是男人
蒋勋先生以及很多男人来读红楼若看不到这点
那就是瞎读
甚至于上纲上线的那种读法
更是扯淡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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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发表于 2016-1-10 19:35 |只看该作者
一)
曹公善写节日,通过节日来写繁华,写喜悦,也通过节日来写萧条,写凄凉。第七十六回的中秋节,是曹公细细描述的最后一个节日,凤姐生了病,宝钗已经搬走,唯有贾母王夫人们还在强打精神张罗宴席、赏月、说笑话,但风光不再,那笑话通通变了味,每个人,都笑得很疲惫。

贾母还在强撑着,到了四更,她四下里一看,姑娘们都已散去,只剩一个探春。贾母笑道:“也罢。你们也熬不惯,况且弱的弱,病的病,去了倒省心。只是三丫头可怜见的,尚还等着。你也去罢,我们散了。”

贾母说得没错,静静地守在一旁的探春,的确有点可怜见的,别的姐妹若不耐无聊的宴席,大可以走开,唯有探春不可以。

迎春一向不受长辈待见,在荣国府里存在感极差,惜春性格孤僻,在长辈心里也没有什么分量,极度边缘的人物,倒落了个来去自由,反正她们不在也没有人会注意到;黛玉和湘云,都极受贾母宠爱,被爱就可以任性,此刻,她们联袂逃席,正在花园里谈诗对韵。

探春与她们都不同,在长辈眼里,她比迎春、惜春分量重,南安太妃访问荣国府,贾母选了黛玉、宝钗、宝琴、湘云之后,又对凤姐说:“再只叫你三妹妹来陪吧”,明显对她高看一眼,惹得迎春的嫡母邢夫人大为不悦。

但另一方面,探春的这番待遇,不像黛玉、宝钗她们,天生就有,她作为庶出的姑娘,先天不足,须以后天努力来弥补,贾母的一句命令轻描淡写,我们却不知道,探春奋斗了多久,才得以和黛玉宝钗她们坐在一起,接待尊贵的太妃。

所以,不管那个中秋夜有多无聊,探春都必须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被注意,被发现,被感动,维持乃至提升她在荣国府高层心中的地位。这些年来,她一直是这么做的,只是,这一次,她也许更寂寞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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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发表于 2016-1-10 19:37 |只看该作者
二)
贾家是大户人家,大到人心疏离,各自为政,大到随着资源流向的不同,在主子之间也分出了阶层。如果说宝玉是贵族中的贵族,探春就是贵族中的草根,她的母亲赵姨娘虽然以主子自居,在芳官她们眼里却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

贾母一个不高兴,对赵姨娘兜头就啐,王夫人通常情况下对赵姨娘都是爱答不理,凤姐三天两头当面数落呵斥,有时甚至是当着探春的面。要强如探春,一定非常痛苦,更加痛苦的是,这些都是赵姨娘咎由自取。

好在,当时的媵妾制度,可以帮助探春和她母亲切割开来,妾算半个主子,妾所生的孩子,则归于嫡妻名下,是明公正道的主子。也就是说,探春虽然出自赵姨娘,她却可以对自己说,她的母亲是王夫人,她的舅舅是王夫人的哥哥九省检点王子腾,至于赵姨娘和她的亲戚们,都是奴才。赵姨娘让她拉扯自己时,探春近乎冷酷地说:“哪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又说:“谁家的姑娘们拉扯奴才?”

理论上说,这个说法一点没问题,但是世事大多不能与理论严丝合缝,赵姨娘首先就不答应,“必要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

王夫人也不能完全接受,凤姐说她心里将探春看得和宝玉一样,只是“面上淡淡的”,但翻遍红楼,看见了王夫人的“淡淡的”,并没看见“心里却是和宝玉一样呢”。

王夫人不会像关心宝玉那样关心探春的起居饮食,更不会把她搂在怀里抚爱摩挲,对于赵姨娘所生的这个闺女,王夫人器重多于疼爱。不过对于探春来说,这种器重已是难得,是她从赵姨娘制造的泥淖里走出来的可能,探春在极力切割和赵姨娘的关系的同时,也在用心经营她和王夫人的关系。

四十六回,贾赦想收了鸳鸯做小妾,贾母得知大怒,看见王夫人在旁边,便迁怒于她,劈头盖脸地一通骂。李纨见气氛不对,忙将姊妹们带出去,但探春却是个有心的,“窗外听了一听,便走进来赔笑向贾母道:‘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一句话说得贾母转怒为喜,又把王夫人好一通夸,我们且不评论贾母的领导水平,只说当此际,王夫人对探春该是怎样感激。

探春通过自己的能力、勇气、尤其是积极向王夫人靠拢的姿态——她帮王夫人讲话时,并不是仗义执言,而是清楚地意识到,“这正用着女孩儿之时”,一个“用”字,使两人的关系如上下级——赢得了王夫人的信任,在凤姐生病时,探春被临危受命,管理偌大家庭的经济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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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发表于 2016-1-10 19:40 |只看该作者
三)

探春迎来了最风光的时代,却也有可能,她进入了最痛苦的时代。她奉命管家,大权在握,是包括宝钗李纨在内的三驾马车中的核心,连赵姨娘都觉得自己的春天到了。但她也因此碰触到自己这个在外人看来风光体面的家族的真相,发现它已经站在危险边缘,自己纵然能够通过“包产到户”等举措稍作弥补,但究竟是回天无力。

通过探春的眼睛,荣国府里的经济问题一一暴露出来,多项重复浪费是其一,其二在于管理者出于各种顾忌的不作为。比如,小姐们有一笔胭脂水粉的费用,但买办以次充好,从中渔利,小姐们只好拿了月例银子自己找人另买。给买办的这项费用是笔冤枉钱,但凤姐还不能裁掉,一旦裁掉,就会有人说她苛待小姑子,荣国府支付的,其实是凤姐自己的维稳经费;再比如,大观园里的花草树木,都可以产生效益,凤姐何尝不了解,但如果她像探春那样承包给老婆子们,园子里的一草一木别人都动不得,丫鬟小姐都受到限制,凤姐必然又遭非议。

归根结底,荣国府最大的问题在于,它已经走上末路,但贾母王夫人们却不能接受这一点,她们用末世有限的资源,不管不顾地维持盛世的繁华。管家林之孝建议裁人,凤姐也向王夫人建议过,王夫人却说,贾家的小姐们虽有不少丫鬟侍候着,但“只有一两个像样,其余的,竟像庙里的小鬼”,她向凤姐描述林黛玉母亲贾敏昔日的体面:“那才是金尊玉贵。”可是,她难道不明白今非昔比四个字的意思?荣国府也许曾经是一艘豪华游轮,眼下,它已经裂了缝,进了水,在逐渐下沉,船上那些能够做决定的人,却依旧掩耳盗铃,有这样一些或麻木或贪婪或愚蠢的上级,探春纵然心志再高,又有何用?

所以,在第七十四回里,我们可以看到,她对这个家,那种深刻的失望。面对着凤姐们的抄检,她沉痛地说:“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地来了……”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她的眼泪,是为那即将敲响的丧钟而流,作为贾府里的草根贵族,她起起落落,体会到的比谁都多,她曾经那么希望靠近贾府权力的最核心层,靠近之后,感受到的,却是最深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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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发表于 2016-1-10 19:41 |只看该作者
四)


到了这里,探春似乎可以活开了,她打了邢夫人的陪房,又严厉批评了王夫人的抄检行动,她把高层统统得罪了,从此后,她应该无须再那么谨慎,积极地向她们靠拢了。但是在第七十六回的这个中秋夜,姐妹们纷纷离去,她依旧安静地守候着荣国府史上最为乏味的宴席,等待贾母发下话来。

这是探春的悲哀,就算她洞察了、了解了、绝望了,她又能怎样?她仍然要在这个体制内混,即使那样激烈地表达过心声,过后,依然只能随波逐流,希望自己继续被重视,有更好的发展。她说:“我但凡是个男人,我早走了。”她不是可以随时离开的男人,她还得依托这个家庭,只是,在宴席的角落里,注视着中间那些人的表演时,她的心,当不再那么热切,有的,更多的是悲凉。

有无数像探春这样的局内人,比外人更了解大厦将倾,一定也有过像探春那样激烈沉痛的片刻。但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如果你不能乘一叶扁舟离去,“小舟从此逝,江海任平生”,你就还得在这艘破船上,将日子按照常态过下去,如果不,你自己就会疯掉。

所以,日子还在继续,你继续对同僚微笑,跟上司问好,参加没有必要的饭局,像等死一样,等待那结果的来临,只是,在那些黑暗的宴席上,你再努力,也无法让心灵依附于那虚假的繁华,注视着宴席最中央的人,会有什么,像夜雾,像流水,漫上心头,那宴席有多欢乐,你的心就有多寂寞。当然这种寂寞,是贾母们不可能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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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发表于 2016-1-10 19:41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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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发表于 2016-1-12 15:43 |只看该作者
  《红楼梦》一开始,就写贾宝玉的小厮各种顽劣,“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闹学堂”,文中说:“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人的”,又说“宝玉还有三个小厮:一名锄药,一名扫红,一名墨雨,这三个岂有不淘气的,一齐乱嚷……”四个顽童把学堂闹了个天翻地覆,再对照他们那文绉绉的名字,总不免哑然失笑。

  “茗烟”指的是茶上的雾气。古人有诗曰:“白云堆里茗烟青”,宝玉亦曾写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可见无论是作者,还是宝玉,都恋恋于茶雾之美,只是这种极静态的雅致,实在安不到活蹦乱跳的茗烟身上啊。

  锄药扫红等等,自然更不能人如其名,但宝玉给他们起这些名字时,大概也没想着要名副其实,在那时,下人的名字由主子随意指定,主要用来体现主子的趣味与审美。

  贾宝玉的小厮是这等锄药扫红的风雅,丫鬟的名字,就起得更为用心。袭人姓花,名字里有个“花气袭人知昼暖”的典故,贾政听了都摇头,骂宝玉专会这些“精致的淘气”。而晴雯、麝月、秋纹、碧痕,等等,更是透着富贵小闲人的文青气质,一听就知道,背后有个专爱吟风弄月的主子。

  就像琼瑶喜欢让主人公叫什么“梦竹”“慕天”“雨薇”“吟霜”之类,宝玉的小厮和丫鬟的名字,看似大雅,实则大俗,当曹公写下当初那精致又无聊的用心,脸上应有自嘲的笑容。千帆过尽,沧桑阅遍,再看那“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的所谓风雅,真是不忍卒读,又令人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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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发表于 2016-1-12 15:43 |只看该作者
  黛玉屋里的丫鬟出现得不多,除了一带而过的小丫鬟“春纤”,大丫鬟就是“紫鹃”和“雪雁”。两个名字都是偏正词组,紫色的杜鹃,与白色的大雁,这两种颜色皆与黛玉正相宜,这两种鸟,在古代,也都有着悲情的色彩。

  杜鹃不用说了,杜鹃啼血,黛玉自己也有诗句:“洒上空枝见血痕”;“雪雁”的名字,我总怀疑是出自元好问的那首《摸鱼儿·雁丘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丫鬟的名字,暗示了黛玉恋情的结局,另一方面,是否也展示了黛玉的性情?老婆子们看不上宝玉,觉得他痴,会对着天上的鸟,地上的鱼喃喃自语,却不知,真性情的人,与动物有着更好的交流,豆瓣同仁人手一猫或者可以算是一个证明。

  《红楼梦》里,最爱小动物的,除了宝玉,就是黛玉,她养的鹦鹉会学着她的口气念诗,她跟宝玉吵架,还不忘嘱咐紫鹃:“你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那只无情的“梁间燕子”,俨然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这是在怜惜落花之外,黛玉与宝玉又一心神相通之处。

  据说紫鹃来到黛玉身边之前原本叫鹦哥,那时她是老太太屋里的一个二等丫鬟,其实不看介绍,单看这名字,就知道她在老太太屋里并不被看重。老太太最得力的几个丫鬟,名字全是“单纯词”——必须两个音节放在一起才能有意义,像鸳鸯、琥珀,袭人从前的名字珍珠,还有玻璃、翡翠,等等。这种“单纯词”念在口中,有琳琅之感,前后音节敲叩,似有金石声,也显示出贾母生命里华丽鲜明的色彩,配得上她在审美方面一贯的自信——她曾对宝钗说:“我最会收拾屋子了……如今让我替你收拾,保管又大方又素静”,她看不得宝钗房间里像雪洞一般,而她自己的屋子,则珠围翠绕,花枝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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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发表于 2016-1-12 15:44 |只看该作者
  贾母华丽,却华丽得不俗,她有一份自信撑着,相形之下,王夫人给她的丫鬟起的那些名字,就多了点笨拙与力不从心。

  王夫人的丫鬟的名字,走的也是华丽路线,比如金钏玉钏,再有彩霞(有时又叫彩云),等等。与贾母的丫鬟的名字都是单纯词不同,王夫人的丫鬟的名字都是偏正词组,却又不能像黛玉的丫鬟的名字那样来得浑然天成,金啊玉啊彩啊,暴露了王夫人审美的极度贫乏,以及在起名字上面的敷衍潦草。最起码,她不像贾母那样,坚持过有审美的生活,所以贾母会欣赏伶俐漂亮手艺好的晴雯,她却更爱本分顺从的袭人。

  凤姐的手下人名字都俗,小厮就叫什么兴儿旺儿,丫鬟就叫平儿丰儿。我小时候看《红楼梦》,是从中间部分看起,不知道平儿是谁,单看这名字,实在引发不了丝毫美好想象。凤姐屋里人的名字,不求优美,但求顺嘴,外加意思吉利,这都是当家人的起名诉求。

  所以她听见“红玉”这个名字就皱起眉头,张嘴就改成了“小红”。你别说,“小红”这名字比“红玉”顺嘴多了,透出凤姐的实用主义。只是,兴儿旺儿,平儿丰儿,这些名字虽俗,却像她做的那句诗:“一夜北风紧”,俗得坦率,俗得利索,俗成一种无色无味的空白。一旦对书中人有所认知,倒可以填充进去更多的想象,曹公为她起这些名字,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可见得对她的厚爱。

  薛姨妈家里人的名字也俗,却不像王熙凤的手下人俗得有味道,是一种市井草根的俗法,比如同喜同贵,一看就是薛姨妈自己起的。红楼梦里,就这个薛姨妈最有烟火气,虽然与王夫人是亲姐妹,她却不像姐姐老是端着,她也慈祥,也嘴碎,丫鬟们都能在她面前撒个娇,叫一声“好亲亲的姨太太,姨祖宗”,她像所有的老太太那样,见不得家里人糟践东西,这与王夫人的爱面子死撑着的大家闺秀气质迥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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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发表于 2016-1-12 15:46 |只看该作者
  这样一个俗气又可爱的姨妈,喜欢“同喜同贵”这种名字不足为奇,但宝钗的名字不见得是她起的,也俗得可以,还有薛蟠,这名字明显起得太大,若命小福薄压不住,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薛家族人的名字也不漂亮,比如薛蝌,比如薛宝琴,都显得小气,我总怀疑这无形中暴露了曹公对这个富而不贵的皇商之家的不屑。

  只是薛蟠字“文起”,跟他们家起名整体风格不搭,虽然这俩字没啥意义,但真不像那个会把“唐寅”念成“庚黄”的半文盲薛蟠的字号。前两天在网上看到有人说,薛蟠,字文起,“文起八代之衰”,才发现这里面埋伏着一个小小的狭促,曹公这算是欺负薛呆子吗?有文化,真可怕。

  《红楼梦》里的名字,大多都内中有文章,但相对于贾雨村、甄士隐、詹光、单聘仁这些巧用谐音的名字,我更喜欢丫鬟们名字里藏着那份委婉用意,前者能立即让人会心一笑,后者却让人在许多时日后,恍然大悟。

  念在嘴上的名字,留在心里的印迹,带着彼时彼地的气息,浮现在细密的叙事里,岂能够只当是一个个代号,在唇齿间轻易放过?而曹公深深浅浅地写下那些,也许,就是留着给后人,一再追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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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发表于 2016-1-12 15:46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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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发表于 2016-1-12 15:46 |只看该作者
    一个人的背影,也许更能暴露一个人的实质,它在你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无法做下意识地修饰。在朱自清的散文《背影》里,作者坐在火车上,看着父亲肥胖的背影,蹒跚着,翻过一道道铁轨,去给他买橘子。本来正处于和父亲对抗阶段的他,突然间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老了。不满化作心酸,击中了无数也曾如此这般目睹过父亲背影的儿女的心。

  但贾宝玉大概没有机会像朱自清这样,隔着距离,好整以暇地,遥望着父亲的背影,贾政在他面前,永远是一个隔着三百米就能感觉到杀气的存在。在《红楼梦》里,为人子就是原罪,所有的儿子,在父亲面前,只有唯唯诺诺低头认罪的份。如果贾宝玉有机会,绕过父亲那张端正方直的脸,去看他的另一面,是否会震惊地发现,那背影原来是那样地疲惫空虚,像一只被命运摁住的鸟,布满不知如何是好的惊慌。华林之内,遍布悲凉之气,这个做父亲的,感受到的,也许比谁都多。

  贾政,荣国府的二老爷,自幼喜欢读书,最为祖父钟爱,荣国公希望他能从科甲出身,一方面估计是觉得他有这个能力,另一方面,当时的世袭制度,爵位都是由长子继承,贾政排行老二,必须自己打一个天地。贾政需要为此发奋,像许多一无所有的学子一样苦读,对未来自有憧憬。但命运却是这样神出鬼没——“不料代善临终遗本一上,皇上怜念先臣,即叫长子袭了官;又问还有几个儿子,立刻引见,又将这政老爷赐了个额外主事职衔,叫他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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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发表于 2016-1-12 15:47 |只看该作者
  怎么描述那种情形呢?就像你有实力有干劲,头悬梁锥刺股玩命地学,想要考个北大清华之类,不成想,突然间,被保送了,你不用考试了,可以回家了。这是命运的赦免,但赦免也是一种剥夺,它剥夺了你奋发努力自我实现的可能。当然,也有人以此为基础,比如戚继光,便将官二代的出身,变成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建功立业,超越祖辈。但是像戚继光这样,既是天时地利人和,也是他天赋异禀,贾政没有这天分,在他的黄金时代里,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小青年,有点志向,也还努力,但,算不得十分出类拔萃。

  因了一句:(贾政)“起初也是诗酒放诞之人”,很多人便认为他曾经也是一个宝玉,但历经世事之后的宝玉,也许会变得枯索或者从俗,但一定不会像贾政这样无趣。比如说,绝对不会像贾政这样,直接告知宝玉的老师:“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起讲明背熟是真的。”可能是那个时候,学童有《诗经》的成例,贾政以自身经验,觉得这没啥用,直接把《四书》背熟就行了,这态度,比那些不让孩子看课外书的家长还要粗暴,《诗经》,好歹还算课内书吧,老师指定读物,贾政的态度,比贾代儒老先生更现实。

  网上也有人说,贾政的文采是最好的,所引的例子,不过是贾政会猜个灯谜,能够欣赏黛玉所拟的“凹晶馆”和“凸碧馆”。这种小趣味,成天带着些清客坐而论道的贾政也还是有的,是一个受过一定的文学训练的人的基本功吧,君不见,宝玉做的那些对联,也被清客们点评得头头是道,虽然是恭维,里面也不乏些许见识。

  贾政真心所爱的还是学问,香菱说,我们姑娘的学问,连姨老爷都夸呢,不消说,这个对宝钗的学问有所了解的姨老爷就是贾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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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发表于 2016-1-12 15:47 |只看该作者
 把这几点结合起来,我们基本上可以看见年轻时的贾政,他爱学习,也以文人自居,做些诗酒放诞的勾当,略通世故,会笑,骨子里却依旧是严肃的。他的理想虽然是按照父辈的期望打造,但也究竟是他的理想,那就是科甲出身,考个进士,即便不能像黛玉的父亲林如海那样,考他个探花榜眼,也能从低级官员做起,稳扎稳打,步步高升,成为一个口碑还不错的官员,最后,在他一早就预期到的某个职位退休。这样的人生,也不算怎样精彩,但终究是生活过。如今,圣上大手一挥,他就一蹴而就地圆满了,圆满得简直可以退休了。

  想象贾政此后的日子,每天一睁眼都是白花花的光阴,曾经,他严密地安排,一刻值千金,不能浪费,而现在,这些都不必了,过去的种种努力看上去像一个笑话,他擅长的那些学问,除了应考用处也不大,好好做官?此时的他,应该对这拼爹的社会有更深刻地了解,他爹的助力也只能送他到这里,再朝上去,那些人,都有更好的爹。活到这个份上,只剩下无聊了,《红楼梦》里虽然也安排了贾政几次外放为官,但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就是一份悠闲自在或者说等死的无聊感。



  于是我们看到他在詹光单聘仁的簇拥下故作风雅,跟赵姨娘在一起,聊聊家中的琐事。詹光们固然无聊,但贾政需要他们,他们的存在,让贾政可以给自己一个定位,他未必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对他们那样客气,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显得像个有修养的读书人;赵姨娘固然粗鄙,但她是贾政的地气。正室王夫人正大仙容,出身名门,却像《诗经》里的那个硕人,隔着环佩叮当,你触不到她的质地与温度,倒不如赵姨娘,因为缺乏修养,倒是直见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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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发表于 2016-1-12 15:47 |只看该作者
  在宝玉面前,他显得凶巴巴,这固然因为当时的社会,以严父慈母为理想模板,另一方面,我觉得也是,他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孩子对接。大家族里,要直面巨大的利益分配,父子的关系也像上下级,他没有父子亲情的经验,只有按照粗浅的所见所感生搬硬套,当他对宝玉冷嘲热讽,在清客面前不无夸张地表现他的威严,我打心底,感觉到他的色厉内荏,除了暴打宝玉那一回,通常情况下,他的严厉,都多少带点表演的性质。

  你可以理解成一种隐遁,一个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人,将自己隐遁于流俗中。隐于正常,隐于模式化的生活,就算给自己一个交代了,起码大家都是这样活着的。这或许也是他听到忠顺王府来人兴师问罪便无比惶恐的原因,他对生活如此厌倦,承担不起丝毫重压。

  但他潜意识里,又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在《红楼梦》第三十三回里,尚且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时候,贾政却发现迎春探春黛玉宝钗她们所做的灯谜,尽是悲凉之语。他“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只垂头沉思”,“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来复去,甚觉凄惋”。

  这些女孩子,是他的女儿、侄女、外甥女,和他极欣赏的亲戚,他感觉到她们将面临不幸的命运,但他又能怎样呢?他自己的命运尚且不能掌控,他没有在奋斗中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应付云谲波诡的能力,即便预感到什么,他也能黯然旁观,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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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发表于 2016-1-12 15:48 |只看该作者
  无能,无力,无奈,这就是贾政的背影,相形之下,倒是刘姥姥打秋风,都打得生机勃勃,她的一路紧张虽然看得人心酸,但当她听到凤姐给她二十两银子,先是心突突地跳,然后喜得“浑身发痒”,真是替她兴奋,那感觉,就像是看到自己心仪的超女又过一关一样似的。刘姥姥虽然将自己低到尘埃里,骨子里却有一种自信,她相信这一路虽有万千艰难,她却一定能做到。

  不经过奋斗的人生,是不值得一过的,即便是你为之奋斗的目标是如此卑微,都能令你心脏强劲,眼神明亮,静如处子,脱如狡兔。但这样的感觉,却非肉食者能懂得,贾政那个从一生下就成了爵位继承人的大哥贾赦,对奋斗的态度居然是鄙视。贾环写了首诗,表达讨厌学习的心理,贾赦大为赞赏:“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至于贾珍贾蓉他们,大概会觉得说这些都多余,他们沉浸在末日般的狂欢里,一副要把自己作死的架势。贾府里唯一像点样的男人算是贾琏,也不过除了有酒喝有戏看想方设法从老婆那里弄几个钱,就再没别的志向。荣宁二府,给我们提供了各种各样无聊的官二三代的样本。

  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适度的匮乏,会让生活充满彩蛋。贾府里那些好命的人,一生下来就应有尽有,坏掉了胃口,要么得上厌食症,要么变成重口味,集体罹患上了无聊病。所谓富不过三代,有人是因为自我膨胀过度,更多的,大约都死于这种无聊病。

  与贾赦贾珍一生下来就死了不同的是,贾政是活过努力过一阵子再死去的。看着年轻时的梦想与努力如落花流水在眼前飘过,他没有机会稍作挣扎,就被命运生擒。

  一个看着自己死去的人,也许比没有活过的人更加悲伤,但他又能跟谁说?就像猜谜承欢的那个夜晚,他强颜欢笑,暗自伤怀,那一刻他是活着的,活一秒钟就死去,变出一丝不苟的表情,变成所谓的社会主流,变回亲人眼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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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 15:48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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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4 15:05 |只看该作者
暖男贾琏,温暖地杀你



  曹公写贾琏不算客气,直接说“贾琏之俗”,又说他“不知作养脂粉”,更有对他床笫之事各种露骨描写,但即便如此,仍然挡不住他书里书外的超高人气。

  他送黛玉回苏州,凤姐每晚便“心中实在无趣,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就是后来整死尤二姐,那恨意,也不能不说是由爱而起;平儿对他更有一种“淡淡的深情”,她虽是凤姐心腹,关键时候,却肯仗义地偷出钱来帮助贾琏,贾琏因为批评贾雨村被贾赦暴打,平儿一反平日里的温和淡定,咬牙切齿地骂贾雨村是“饿不死的野杂种”,是她最大限度的恶毒了。

  若说凤姐与平儿是贾琏的妻妾,爱他不过是本分,那个“素习是个可恶的”,也就是说非常难搞的鸳鸯,贾赦说她心里恋着宝玉,八成还有贾琏时,她对天发誓,说“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她统统看不上,对贾琏却只字不提,似有蹊跷。后来凤姐想把贾母的古董弄出来当银子用,她平时明明和鸳鸯挺熟,却让贾琏出马跟她商量,其中的缘故,也让人颇费思量。

  这是在书里,书外,爱慕贾琏的姑娘们不知道有多少。这当然和87版《红楼梦》电视剧选对了演员有关,但87版里,贾蓉贾芸长得都不差,但大家正眼都不带瞧上一眼的,贾琏,赢的还是人品。

  说贾琏人品好,似乎有点不科学,但在我眼中,人品,不只是宏观上的道德,还有细节上的温度,与贾宝玉忽冷忽热的品性不同,贾琏,始终有一种恒定的微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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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4 15:06 |只看该作者
  这种温度首先体现在夫妻关系上。贾府里夫妻关系都淡,邢夫人是怕贾赦,王夫人与贾政算是相敬如宾,尤氏和贾珍,在贾母眼里是相亲相爱的“小夫妻”,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他们自己才知道。只有凤姐和贾琏,在最初的几回里,才是恩爱得紧。

  在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社会里,能够出现一对恩爱夫妻,多半是男人肯配合,贾琏的表现,证实了这一点。比如贾琏护送黛玉从苏州回来,元春又升了,凤姐心情极爽,跟贾琏一见面,就来了场脱口秀:“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辛苦了。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

  这话,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接得住。贾政会不知道说什么好,贾赦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贾珍这样的,更没有耐心配合,相形之下,贾琏虽然口拙,却也能来一句:“岂敢岂敢,多承多承”,知情识趣之外,亦显示出对妻子这伶俐口齿的欣赏。

  凤姐绰号凤辣子,就像辣椒一样有双重性,既风情万种,又咄咄逼人,当她呈现出后一种特性时,贾琏能够避开她的锋芒,有时干脆说自己糊涂了,在那个夫为妻纲的年代里,他肯让这一箭之地,显露出他性格的温厚,即便他知道凤姐野心勃勃,却也没有与她争夺地盘的欲望。

  除了和鲍二家的鬼混被凤姐现场抓包那次,他恼羞成怒打了平儿——事后也道了歉,平时,他与平儿言谈间颇有默契;对于尤二姐的过去,他也不设双重标准,说,谁能无过?改了就好。这精神境界,简直比我们八零后的某些男作家还高;除了这些典型事件,我想说的还有,他和鲍二媳妇,亦不只是简单的皮肉交易,起码,当我们跟随凤姐来到现场时,他们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从肉搏变成了谈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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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4 15:06 |只看该作者
  这位鲍二家的,无疑比她的继任者多姑娘,对贾琏多了点感情,她说:“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这话是不厚道,但如果你知道那首《兰花花》的歌词原本是:“你要死来你早点死,你前脚死了后脚我兰花花走”,就能了解当情欲之火燃烧时,只有过头话可以表达。这话透露出她对刚才那场性事的满足,还有对未来的期许,鲍二家的,对贾琏很有些恋恋。

  这些,超出了她的本分,假如他俩只是主仆之间的一场皮肉交易,她没有资格对他有感情,毕飞宇的小说《玉米》里,玉米“献身”于那个老干部,从头到尾他都没搭理她,地位不对等的女人,完事不是直接打发她走人就可以了吗?

  一定是贾琏在这件其实挺猥琐的事件里,表现得挺有情,对于她的非分之想,他没有敷衍,而是非常诚实地说:“她死了,再娶一个也是这样,又怎样呢?”实话实说,倒也是对对方的尊重。贾琏对妻子不忠固然可耻,但也只是意志薄弱,跟那种把女人不当人的男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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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4 15:06 |只看该作者
  《红楼梦》里说薛蟠老婆夏金桂,“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但《红楼梦》里有点身份的人,哪个不是这样?薛蟠就不用说了,洗澡水烫了一点,就“赤条精光地赶着香菱踢打了两下”;就是贾宝玉,平时对姐姐妹妹都热络得紧,脾气上来时,也能一个窝心脚踢向给他开门的丫鬟。唯有贾琏,若不是急火攻心恼羞成怒再加上发酒疯,他跟人说话,都挺亲和。

  比如对那个跑来“找工作”的远房亲戚贾芸,贾宝玉居高临下地说:“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像我的儿子。”口气着实轻浮,贾琏看不下去,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就替你做儿子了。”

  贾宝玉又约贾芸到自己屋里玩,贾芸来了,贾宝玉早忘了这事儿,害他白白等着。这也罢了,过了两三个月,贾宝玉想起他来,又逼着奶妈去把贾芸早来,跟他聊什么谁家丫鬟长得美谁家戏好听之类,可怜贾芸哪里知道这些。

  凤姐呢,在收到贾芸的礼物,享受贾芸的讨好之前,也是极其冷淡,嫌他没来烧自己这一柱香。

  唯有贾琏,从头到尾,没得贾芸的好处,说话也和气,并满心想帮他,后来贾芸抛下他这冷灶去烧凤姐的热灶,他也毫不介怀,这样的人品,就放在现在,也很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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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4 15:07 |只看该作者
  而最有温暖之感的,还是他和管家林之孝的一席谈。在贾琏面前,林之孝并不特别恭谨,却也不是托大,而是真心不拿这位年轻的主人当外人的一种知心。跟他说起听闻雨村降了,不知道真不真。贾琏的口气,也是推心置腹,说:“真不真,他那官儿也未必保得长,将来有事,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

  贾琏相信不择手段的贾雨村没有好下场,对人世间的良知还有信赖。他和林之孝又聊到丫鬟彩霞身上,凤姐的心腹旺儿的老婆看彩霞生得好,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霸道地想要这个丫鬟给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当老婆。林之孝当即表示反对,说:“虽说都是奴才们,到底是一辈子的事……何苦来白糟蹋一个人。”贾琏表示认同,当场就要把那个“吃酒赌钱,无所不为”的小子打一顿,看来除了弄点花花事,他的三观还是挺正的。

  两人这场谈话不算短,其间林之孝只称呼了两次爷,还是因为要驳回帮旺儿老婆求亲的任务,曹公并没有刻意表现两人的亲近,但是从那种没有距离感的对话里,你能感到他们之间有一种类似于亲情的东西,我甚至有个错觉,觉得林之孝是衔着烟袋跟他说这番话的,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在人情冷漠,等级分明的贾府里,似贾琏这样的微温并不多见,我不免发散地想,贾琏那个早逝的娘,一定是个很不错的人吧,也许,正因为她不错,才没法和贾赦过到底便抑郁而终。

  扯远了,总之,一个温暖的人,一定会散发出魅力。然而,温暖的贾琏,同时又是给人带来痛苦最多的一个,这是因为,在温暖之外,他还有一个特点,叫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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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4 15:07 |只看该作者
  因为肉体的软弱,他对凤姐尤二姐都有情,却还是沾花惹草,给王熙凤带来莫大痛苦的同时,也害死了鲍二家的和尤二姐;又因精神的软弱,他明知道王熙凤为人处世有问题——兴儿就说“我们爷也算个好的,哪见得她这样”,却无意于纠正与制止,让王熙凤越发跋扈,最后应该是因此断送了性命;他有良知,有人性,不同意把彩霞许配给旺儿的儿子,但面对凤姐的强势,以及木已成舟的局面,他也懒得反对,他的良知,像个摆设,有一个在那里就行了,他也没指望它能改变什么。

  《围城》里,赵辛楣说方鸿渐:“你这个人,不讨厌,就是没用。”这句话,同样也可以送给贾琏。他不讨厌,甚至还很可爱,有时还显得挺精明强干,但是,软弱与苟且,这看上去轻描淡写的弱点,却是个可以覆盖一切的致命伤。鲍二家的和尤二姐的惨死,对贾琏不会没刺激,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午夜梦觉,善念犹存如他,不知是否也曾觉得摧心肝?尽日追欢逐浪,没将自己活充实,也没将自己活安稳,以他的聪明,应当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具精致的行尸走肉。

  贾琏这样的男子,到如今,仍然是最有杀伤力的一类,他和颜悦色,温存体恤,笑容那样迷人,那种暖包围着你,即便你感觉到了他的软弱,也会当一个可以忽略的小问题。有什么办法呢,人世太寒冷,就像眼下的天气,他微微散发的温度,是致命的诱惑,当你身不由己地走近,他就温暖地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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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发表于 2016-1-24 15:07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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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4 15:08 |只看该作者
食色,性也


黛玉去看望宝钗,见宝玉也在这里,两人正凑在一块儿谈什么冷香丸,亲近得有点暧昧了。林妹妹用鼻子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句句带着小钩子,将那个还不知道自己犯了错的人捎带上。


宝钗心中有数,宝玉几分懂又有几分不懂,只有个不明就里的薛姨妈来凑趣,接着林姑娘的话茬儿鸡同鸭讲。小时候看这一段,替林黛玉生气,像她一样怀疑薛宝钗心里藏奸,连那个冷香丸,都视作宝钗的伎俩。小孩子比大人更依赖二元对立,要是不分出个好坏人来,这故事还怎么看下去。


长大一点,看曹公,更像个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大导演,分给每个人的戏份都是那么合适。将一本书读到烂熟后,技术分析,取代了感情立场。


今年立春之后,天气一天天变冷了。这几天下起了雪,喝着热茶,靠在沙发上看《红楼梦》,不觉到《探宝钗黛玉半含酸》这段,入心的,竟然是宝玉在薛姨妈家的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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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4 15:08 |只看该作者
薛姨妈是王夫人的妹妹,宝玉的亲姨娘,在她那儿,宝玉自然会受到非一般的款待。但是,他探宝钗,只是信步而至,不比平时随贾母参加的那些正式宴席,要是摆出一桌子山珍海味,也太俗,像作诗用“金银珠玉”点缀富贵,倒透出十二分的穷酸。给这次家宴定个菜谱,并不容易。要珍贵,还要特别,还有一种跟当时气氛贴合的情致。


薛家是皇商,“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似铁”,有什么拿不出?到了这个份上,倒是手工制作更能体现真心,如“妈妈烤的蛋糕”,如,薛姨妈自己糟的鹅掌鸭信。


若让薛姨妈一开始就乐颠颠地端出她糟的鹅掌鸭信,未免太有个性了一点,不合她的做派。文中是先借宝玉之口提起大嫂子家里“好鹅掌鸭信”,薛姨妈忙取出自己糟的,家常情致呼之欲出,加上外面已下了半天的雪珠子,屋内林妹妹虽然还呕着气,却是可爱的小脾气,宝姐姐笑得善解人意,正是喝酒的气氛。几盅酒,就是那样下了肚。


这中间夹杂着奶妈李嬷嬷的阻拦——除了“大堰河”,世上的奶妈大约都是絮叨的,而林妹妹心情逐渐好转,口齿还是那么伶俐,却从酸楚的攻击,变成炫技般的傲娇,薛姨妈照例是没原则的宠爱……声声笑语,话赶着话,如大珠小珠轻叩,又如玻璃瓶里的清晰花朵,都是可以留到以后作回忆的东西,怎能不让人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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