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我们在奔跑3
应该是王啸先看见我的,他拉长了声音:狐狸,哪去呀?我一回头,王啸和遥想勾肩搭背地在人行道的荫凉处晃悠,王啸的光头或许昨天才剃过,泛着青光在人群中,尤其刺眼。我冲他们灿烂地笑一回,拔脚就朝他们走过去。汽车的蜗牛喇叭在我腰部以下忽然地暴响,我吓得赶紧后退两步,原来自己正走在路中间的双黄线上。
遥想他们看着我的傻样,笑得前仰后合,他们怎么每天都那么快乐。遥想拍拍我的肩,操一口浓重的大蒜味儿的方言:哥们,混得咋样?我摇摇头,叹一口长长的气,夺了他手中的可乐,猛灌一气。王啸奸笑:你瞧他那焉不拉叽的样子,能混的好哪去?我瞟一眼他,懒得说话,算是默认。遥想猛地在我屁股上拍一下:别喝完了,你的小妖呢。说完一抬手,把“可乐”抢了回去。王啸凑过来,嬉皮笑脸地:把人上了?我笑笑,简短地说:上了。
遥想把手搭在我肩上:小子,深沉了?几天不见,给小妖折腾的没精气神儿了?我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撅屁股,坐到人行道护栏杆上,一五一十的把受骗的事情说了。遥想急眼了:那还不抄他家去,老子帮你废了他。王啸阴阳怪气地说:还能找着人?我抬头盯着他俩:我现在身上分文无有,你们看着办吧。遥想拍拍我的头:走,跟哥们走。
我们三个人开始在街上游荡,到了“中百”楼下,遥想要进去耍会,便一起走进去。我四处张望,漫无目的地跟在他们身后,商场里的物品齐全,可没有一件能买的起的东西。走进服装区,人就更多。王啸很奇怪地说“目标太大”,便一个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我和遥想跟在后面。遥想每遇见一个摊位,都要停下来,摸摸衣服,并拿下来在身上比划:狐狸,咋样,这件穿了酷不?遥想肥猪般的身体加上那口浓重的大蒜味方言,引得人们直朝我们看。我眼睛的余光里,王啸蛇一般迅速地在人群中穿行,时而露出身体,时而不见了。当他回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朝遥想诡异地笑了一下,遥想扔下衣服:走,反正老子买不起,不看了。
出了“中百”,我们开始在小巷里穿行。来到一个“当铺”边,王啸左右看了看,仿佛在等什么人,他朝遥想一挤眼:“换一家吧。感觉不太好。”遥想左右瞧瞧说:“算了,下回换吧,这家老板人爽气,价格也不错,不问三问四。”说完,他拍拍王啸的口袋:“你们在这等着。”便大摇大摆的走进那家破破烂烂“典当行”。王啸丢一根烟给我:小妖怎么样?嘿嘿,你白拣了个便宜呢!嘿嘿,这世界长的帅也能拣到妞。我深深吸一口,烟雾在脸旁散开,弥漫出虚幻的影像:“我想娶她。”然后,我一个一个将口中冲出的烟圈拍散:“可是老子没钱!”王啸退后一步:“来真的?哈哈。”
正在我们准备就这个问题继续做深入讨论的时候,典当行里传来遥想杀猪般的嚎叫。王啸伸手抓住我的胳膊:“走!”我一根烟还没抽完:“那,遥想?”王啸低声却不容置疑地说:别回头,慢慢走。转过一条巷子,王啸忽然拉着我飞奔起来。跑过两条街,我终于忍不住,猛地站住:“你们搞什么?遥想怎么了”。王啸也停下来,靠在不知谁家的墙上,一只腿蹬着勒脚,然后点燃一根烟,吸一口,猛地喷出来,转头看我:“进去了。”“进去?进局子?干嘛被抓?”我不解地望着他。王啸点点头,看我一眼:“你傻呀!刚才我捞了一只手机,他去卖,给抓了呀。”我一听急了:“那怎么办?”“怎么办?”王啸古怪地一笑:“凉拌。”
在天河路口,我们分手了。王啸在我的口袋里塞了两百元钱:五爱路,五爱小区,6幢401,没路走了,就过来。
王啸走了,走得无声无息。
十一、我们在楼里3
烂尾楼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破落。我从彩钢板篱笆的破洞里钻进去,竟然发现几个陌生人,对着楼房指指点点,他们头上的安全帽,是鲜红的颜色,倒是给楼房破败中点缀了一些新鲜的气息。我仿佛也沾染了一些活力,上楼的脚步也轻快起来,一眨眼的工夫,便跑到了房间里。
扔下装着红盒子的包,我猛地扑向床铺,仿佛要将自己整个儿陷进被服里。思想一松懈下来,就失去防备,进入梦乡是一翻身的事情。
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小妖并不在房间里,天依然明亮,还没有一点黑下来的意思,她这个时候能到哪里去呢?她的吉它静静地贴在墙上,一动不动。肚子开始抗议,但是我实在懒得爬下床爬18层楼,去买东西吃。再次醒来的时候,夕阳西下,漫天霞彩。我抱着头,一直看远方浑圆的日头慢慢西沉。
我出了房间,楼前很开阔,远方很远,我一眼望去,不知道是否有我的家乡。落日已经在我的脚下,并继续下坠,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也一同随着日头,慢慢离去。灰色即将来临。
住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感到脚下是空虚的,有风串来跑去。住在18层,并不是我们选了这个吉利的楼层,而是整幢楼房只有这一层用红砖封了两间屋子,一间是我们的卧室,另一间则是厕所。或许,这两间是施工队砌的样板房,可是,由于某种原因,他们忽然撤离了,风在楼房里自由的穿行,惟独给我们留下这个小小的屋子,仿佛空中楼阁。
我忽然明白,那些忽然盘旋在脚下让我感觉到空虚的风是从哪里吹来的了——那几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人。他们显然是来看房子的,意味着这房子就要重新施工了,这一道逐客令迟早无法避免。
小妖气喘吁吁地上楼,怀里竟然抱了脸盆、水桶一大堆物品:“狐狸,接一下,我搬不动了。”我没好气地说:“那就扔掉。”小妖叫起来:“我花钱买的呢,对了,楼下来了好多人呢!”我忽然叫道:“是呀,那你还买了干什么?你以为他们是来发房产证的呀?”小妖听懂了我的话,手中的物件“噗”地掉下来,滚落一地。
黄昏日圆,万物沉默,楼房林立的空气中鼓起雾一般的白色。我和小妖像两个幽灵,双腿悬空地在空无一物的楼层边缘坐下。在小妖转脸看我的刹那,我忽然将她的肩膀搂住,然后,一声不吭地紧紧拥抱。我们狠命地抱着对方,骨骼在外力的作用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微响,两个身体即将嵌入。不知多久,我们就像两只棕色的树袋熊,一动不动。
卧夫踏着月光,在楼梯上踩出“咚、咚”的声音,声音很硬,硬得打在心上,只有沉闷地震响,不得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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