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七夕,我们来谈情说爱。
常有人问:你最喜欢金庸写的哪段爱情故事?
这真的很难。他从吴越争霸写到乾隆晚期,跨度2000多年,从越女阿青到胡斐苗若兰,情场中几多高手。
一定要选择的话,我觉得大概有四个故事。
浪漫
曾经有一个和尚,被人关在密室,灌了酒,放上美丽的公主,引诱他破戒——你会想到谁?
你或许会说:虚竹。但其实还有一个答案:鸠摩罗什。
他是中国最伟大的佛教译经家之一。如果没有唐玄奘,或许这个“之一”都不必加。
你可能不知道鸠摩罗什,但多半会爱上他译出的那些华美经文。比如: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那一年,中国北方强大的前秦攻打龟兹国,俘虏了鸠摩罗什。为了戏弄他,前秦将领逼迫他和表妹龟兹公主成婚,鸠摩罗什不从。最后,他被灌了个大醉,和公主一起扔进密室,终于破戒。
这是个颇为辛酸的故事。但一千多年之后,却被金庸演绎成一段浪漫传奇。
鸠摩罗什变成了虚竹,龟兹公主变成了梦姑,而荒唐的前秦将领,则变成了天山童姥。
虚竹,大概是全世界最不浪漫的人,木讷老实,颜值平凡。和他相比,乔峰不解风情,却天然有英雄气概;慕容复无心女色,却奈何是人中龙凤。虚竹什么也没有。
段正淳抄的词“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他写不出半句;更不会用“五罗轻烟掌”劈灭姑娘闺房的红烛。他也不懂一丁点情话,碰到女孩子,只会低头猛念诘屈聱牙的佛经,“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
然而,在黑暗寒冷的冰窟里,她被投进他怀中。于是,一切戒律和修持都被粉碎了。
在这个奇葩的地方、荒诞的时刻,他们擦出爱火。她和他,一个把羞涩假托给梦境,只求不要醒、不要灭;一个把戒律委之于尘土,准备好下地狱、堕轮回。
后来,他一度想忏悔、想赎罪,想要寻找归路,直到下一次相逢。
“我这辈子最快乐的地方,是在一个冰窖里。”他讷讷地说。但对她而言,这就是最浪漫的情话。
他们于是相认了。他选择了永堕欲海,再也不求证什么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只为今生,不管来世。
很难解释,为什么会觉得虚竹的爱情最浪漫。
也许是因为,浪漫和技巧无关。在最真实的表达面前,一切浮华都是小儿科。
一生
接下来是黄药师。
有许多人在“五绝”之中最爱黄药师,因为他一生痴狂。
“五绝”们的情史,大多是一笔不甚精彩的糊涂账:中神通畏首畏尾,拖泥带水;南帝不敢担当,一味心灰意懒;欧阳锋和嫂子私通,又蓄养大批歌舞伎,骄奢淫逸;洪七公则整天打熬筋骨,只好吃喝,像法海一样不懂爱情。
敢爱敢恨的,只有东邪。他对妻子用了一生来爱慕和陪伴。
其实,对于妻子冯衡的死,黄药师是多少有些责任的。冯衡正是为了帮他默写《九阴真经》,才心力交瘁,难产而死。也许是因为歉疚,黄药师决心一生和她的玉棺为伴。
谈到妻子时,他有两句话,简单却霸气:
在她生前,周伯通嘲笑他说:娶老婆都是自讨苦吃,黄药师淡淡地道:我这夫人,与众不同。
在她死后,欧阳锋来送歌姬做礼物,黄药师说:内人亡后,更是视天下女子如粪土。
从年轻到年老,黄药师都在想念她。很多年后,他看到小外孙女郭襄,连声说“真像”“真像”,他仍然在想念她。
诚然,爱情和时间,并没有必然联系。有些爱情,那刹那间升腾又熄灭,未必就不真挚。
然而,敢于把爱情交给时间来评判的,都是非常之人。“一生”二字背后,需要无比的勇气和信心。而东邪正是非常之人。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时间,往往比热度更难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