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我是来打酱油的 于 2014-9-18 08:44 编辑
金蛇狂舞
我跟文艺有缘。
我五六岁时,就弹过琴。而且是钢琴。
不过,就弹了几次。每次,就弹了几下。
我妈是小学老师,教语文的。
有时候,一般是某个周日,她去学校值班,就带上我。
学校是个大绿门,大绿门套着一个小绿门。
过小绿门时,我妈会扶着我,怕把我摔了。
进了小绿门,我妈左转,进传达室,通常跟看大门的老头儿聊几句;我直行,撒丫子跑开了,一直跑到操场边有钢琴的一间大屋子里。
屋里有高年级女生在排练节目。可惜我那时对女生还不太感兴趣。
钢琴敞着盖儿,旁边有个凳子。
我站在钢琴和凳子之间,很赶落地弹了一曲。
曲子很简单,简谱是56565,656565。重复N遍。
这曲子是有歌词的。我们胡同的小孩儿都会唱:“新娘子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是大人们结婚,小孩儿们起哄时唱的。
一般曲子刚弹几小节,我妈就差不多进来了。她说,别搅合,看小人书吧。那时我最喜欢看《战地红缨》的小人书。
我妈是那些女生的班主任。我妈经常在值班那天,把她们通知到学校,排练文艺节目。
那时没有流行歌曲,唱的都是革命歌曲。有经典的,也有原创的。
通常,我妈会写一首歌词,学校的音乐老师会把曲子谱上。
我妈识谱,但五音有点不全。有时会借助一下钢琴。
编排舞蹈动作,才是我妈的长项。
记得家里有一张黑白照片,是妈妈带着表演节目的女生们在照相馆里照的。我妈左手抬高,与身体呈45度角,右手划个弧形放在胸口,眼睛向左上方盯着左手的指尖儿,七八个女生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弓着,但目光统一交汇在我妈左手的指尖儿。
可惜,这张照片找不着了。
我妈可爱照相了。1999年,我妈在北戴河的海边照了一组艺术照。其中有一张,她手捧花篮,穿一身仙女的古典服装。2000年,我妈去世,估计她是成仙了。
我上小学时,学习很好,人又老实,所以班主任推荐我参加了学校的文艺宣传队。其实是一支民乐队。
民乐队有两个老师。一个姓培,长得很白,很瘦,像麻杆儿;他出事儿了,辅导女生弹琴时出的事儿,定性是耍流氓,判了几年刑,出狱后又回学校的校办工厂,劳动改造,以观后效。
另一个姓宋,长得很黑,很胖,像红高粱。宋老师高度近视,戴一宽边眼镜。他让我把手伸出来,又摸了摸,说:你学拉二胡吧。
我听了很不高兴,心想:我学习这么好,怎么也得让我打扬琴呀,表演时坐在舞台的正中央,聚光灯直射脑门儿,俩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一通忙乎,多带劲儿!
可能是心情关系,二胡我怎么也拉不好。看别的同学眉飞色舞地打扬琴,精神抖擞地弹月琴,热火朝天地吹笛子,我恨不能一头扎进学校的防空洞里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望着窗外的月亮反思,同样是拉二胡,为什么别的同学能拉《赛马》、《送公粮》,我就只会拉56565,656565?
我找到了宋老师,我把一块松香递到他的手中,我说:我想练练打击乐。
可能是我那时候有点儿闹情绪,想敲锣打鼓,出出气!
宋老师说,我正想找你呢,有个同学病了,你来敲钹吧。
钹是嘛玩意?这不拿我打镲嘛!我心说。
钹就是镲,比镲大。宋老师说。
好嘛,真让我打镲。好,我打镲。我咬牙答应了。
当时,民乐队正在排练《金蛇狂舞》,六一晚上要在区礼堂代表学校参加文艺汇演。
那天,我头一次看到钹。觉得面熟,因为我以前见过镲。镲比钹小,是一对儿,与地面垂直,左手拿一个,右手拿一个,一打,就镲了。钹比镲大,是一个,与地面平行,左手攥着钹中间钻出来的红布条,右手拿鼓槌儿一敲,就钹了。
闲话少说。演出那天,我蓝裤子、白衬衣、塑料鞋、红领巾,自己都觉得自己倍儿精神!
在酱紫色的大幕拉开之前,我胸有成竹地站在了舞台最后面、最右边的位置。
大幕拉开,掌声雷动。
演出开始了。我总觉得观众看不见我,心里那个着急啊,心想我练了一个月,连露脸的机会都不给我,越想越气,脑子一下子就乱了。
同学们金蛇狂舞着,宋老师筛糠一样地指挥着。
说实话,我站得太靠后了,勉强能看到宋老师的眼镜和头发,运气好时能看见他的胳膊。突然,我看见宋老师的手了!好像在指我!我身体一激灵,就把钹给敲响了。刚响一下,前面的同学回头看我,左边的同学拿眼瞪我,我心想,可能是敲错了……
那天演出之后,宋老师并没有责备我。没过几天,他调到别的学校去了,我心里挺愧疚的,心想:不会是因为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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