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就是在公司,也该放假了。我不再天天躲屋里,尽可能多地陪着妈。我妈明显变得消沉,目光呆滞,我若不跟她说话,她半天也说不了一句。我知道原因,我自己也难受,也害怕,害怕那些欢声笑语,害怕那些红火热闹,害怕记忆将我们带到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往年。那些温馨的画面只能映衬如今的凄楚冷寂,让人无限悲凉。
我们去旅游吧,去海南,我跟妈说,现在很多北方人都去海南过年呢!
我哪也不去,妈木然坚定地拒绝了我。
我已经订上机票了,我又撒谎,希望她因为心疼机票而改主意,虽然现在还能不能订上机票或报上团,我自己也不太有信心。
要去你去,老太太毅然决然地说,我身体不好,又晕车,我就在家陪他们,我哪也不去。
我死了心,开始打扫卫生。
翻箱倒柜,擦玻璃拖地,洗窗帘洗床单,还把客厅的格局给变了一下,对于我执意要变个格局,妈倒也没说什么,只提了点儿小建议,然后由我折腾。
这一番劳作,花了差不多两天,累得我不轻,在我自己家,我是说,在我离婚前的家,又错了,在我和莫衡曾经的家,这些活都是莫衡来做的,我只是搭把手,说句好话,有时甚至连句好话也没有,现在成了主力,回头一想,对于刚刚结束的这段婚姻,我并没有去好好经营,那么这个结果,其实是有道理的。
卫生打扫完,是备菜,这个几可省略,也不用备什么,备多了吃不动,还不如现买。
但妈还是郑重地炒了几个菜,切了果品,包了点儿水饺下熟,摆在一个长方形果盘里,又找了块崭新的布单,把那果盘包起来,由我提着,我们去扫墓。
让我们意外的是,墓明显被扫过了,爸的墓前立着一瓶五粮液,倒了半瓶,留着半瓶。弟的墓前摞着十罐啤酒,倒了五罐,留了五罐,供台上,还有三盒南京烟,品字型摆放,一盒拆开了,烧了两棵,有灰烬和烟头,旁边摆着个打火机。
如果没有这些,我还能忍得住,看到了这,再看看我爸我弟的照片,悲痛一下子战胜了好奇,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我想跑到一边抱着自己哭一会儿,可又担心妈,只好紧紧挽着妈的手臂,恸哭使我颤抖,带着妈的身体也颤抖了起来,我只好放开妈。离她稍远些。
妈倒是很平静,把原先的供品往旁边移了一下,有条不紊地把东西摆上,先摆爸的,再摆弟的。
点香,再点纸,先给爸烧,再给弟烧,黄色的纸细腻而柔滑,被火焰一舔,黄得愈发好看,一下子伸展起来,随着火苗往上,往上,变成黑色,变成灰色,白色,飘向空中
爸,弟,过年了,用这些钱,在那边准备年货吧,你们一定要过得好,才对得起我和妈,日夜的牵挂。
回到家,妈说累了,要休息一下,就进了她的小屋。
进去了,又开了门,跟我说:以后多留点神,清明前后多去走走,看看给你爸和你弟扫墓的是谁,不管是谁,都该谢谢人家。
我说嗯。
门关上,我站在门边没动,过一会儿,里面响起了哭声,我才有些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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