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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时事 六星杂谈 那个夏季那个秋天~~~书贴
楼主: 炉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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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季那个秋天~~~书贴 [复制链接]

151
发表于 2025-8-24 15:36 |只看该作者



别说他要哭,我都要哭了。

一个茫然的人,什么时候能成熟起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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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发表于 2025-8-24 17:36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8-24 15:29
退学和签约,这个选择来的又突然又残酷,关键是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天上掉馅饼,有时也砸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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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发表于 2025-8-24 17:4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8-24 15:36
别说他要哭,我都要哭了。

一个茫然的人,什么时候能成熟起来呀。


茫然是人生常态吧,多成熟了有时也是茫然

所以王勃说: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笑死了,这个输入法同我一样喜欢王勃,写头两字就来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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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发表于 2025-8-24 18:10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8-24 17:43
茫然是人生常态吧,多成熟了有时也是茫然

所以王勃说: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 ...


我回头一想我还是挺幸运的,一直没有什么需要选择的,一切都是顺水推舟,顺其自然,也没有啥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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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发表于 2025-8-24 19:33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8-24 18:10
我回头一想我还是挺幸运的,一直没有什么需要选择的,一切都是顺水推舟,顺其自然,也没有啥比较。


你这就是伍迪艾伦的电影里说的,不做优等生,要做幸运儿

运气决定生活的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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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发表于 2025-8-24 22:5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炉渣渣 于 2025-8-25 20:25 编辑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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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发表于 2025-8-24 22:5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炉渣渣 于 2025-8-25 20:26 编辑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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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发表于 2025-8-24 22:54 |只看该作者

等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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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发表于 2025-8-25 07:33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8-18 16:55
小保姆段写的好

看来炳章找到的不是他的千里马

还行吧。只是被生活裹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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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发表于 2025-8-25 07:34 |只看该作者
我的山地自行车,好像也是捷安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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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发表于 2025-8-25 07:36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8-21 17:01
耿长喜为帮老婆修自行车有生意就往地上撒玻璃渣,这是学卓别林砸玻璃窗,笑死了

这种人,怎么配得上他媳妇?这一章看得我哭笑不得,心里巴不得有个契机,把他媳妇从他身边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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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发表于 2025-8-25 10:27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8-22 17:20
耿长喜要出事了。。。人生就是偶然决定的

近乎变态的执念。很让人恐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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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发表于 2025-8-25 10:30 |只看该作者
李建国说得不错,痛苦就是对另一种活法的假定。
——
细思,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所以很多选择,真的很重要,因为没法子返回,却又忍不住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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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发表于 2025-8-25 16:58 |只看该作者



现在只能任人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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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发表于 2025-8-25 17:01 |只看该作者



让他唱啥歌了,他说不会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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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发表于 2025-8-25 18:2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8-25 17:01
让他唱啥歌了,他说不会唱?


李建国让唱《再见吧妈妈》,没找到伴奏带,罗绮点了《东方之珠》,唱了

这都是为后面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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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发表于 2025-8-25 20:0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炉渣渣 于 2025-8-25 20:23 编辑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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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
发表于 2025-8-25 20:0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炉渣渣 于 2025-8-25 20:23 编辑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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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发表于 2025-8-25 20:1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炉渣渣 于 2025-8-25 20:15 编辑


又卡住了

后面的换个方法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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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发表于 2025-8-25 20:30 |只看该作者


这一段给弄乱了,用文字版重新发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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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发表于 2025-8-25 20:32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1)


    逢八的都是好日子,九月十八就更是好日子了。“久要发”,听起来就喜庆,预示了一种良好的兆头。好日子就该派上好用场,自古就是这样。


    季候风唱片公司与耿东亮的签约仪式就是在这天上午十时举行的。与耿东亮一起签约的还有两个女孩子,艺术学院三年级的民谣歌手舒展、省戏剧学校的越剧小生筱麦。耿东亮一眼就看出来,她们也是刚从学籍管理簿上扒下来的。站相和坐相在那儿,一股子学生腔。然  


    而学生腔归学生腔,毕竟是美人,站相和坐相就不一样了,又娇好,又宁静。尤其是筱麦,到底有才子佳人的戏剧底子,尽管静若秋水,但目光里头却是波光潋滟的,一盼一顾就有了说不出的千娇百媚,站在哪儿都是风月无边。李建国总经理真的是好眼力,这样的女孩子光凭一张海报也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耿东亮和舒展、筱麦对视了一回,点过头,脸却红了。这才是女孩子呢,从头到脚都是女儿态。


    签字并不复杂,然而,张罗了三个预备歌手,好歹也是李建国总经理上任之后的一份成绩,有了成绩就必须有“仪式”。这是国情,原本就应该这样的。这一来签字就不能是签字了,而必须是“签字仪式”。李建国请来了总公司的头头脑脑们,董事长罗绮女士都赶过来了。这一来场面就纷繁了,热闹了,有穿梭与往来的人们。桌子上的水果和西瓜红红绿绿的,成了背景,气氛顷刻间就铺张又喜庆了。罗绮女士留了很入时的短发,一副亮堂而又持重的样子,显得驻颜有术与摄取有度。这一来年纪就显得模糊不定了,既像中年的上限,又像中年的下限,说不好。罗绮走过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串人,他们的手上都端着杯子,高脚杯里头的果汁或鲜红或碧绿,或橙黄或奶白,仿佛一大片抽象的花朵十分抽象地开放着,用微笑表示祝贺与满意。她走到耿东亮的面前,仰起头,自语说:“好帅的小伙子。”又指着舒展和筱麦说:“好漂亮的女孩了。”罗绮女士突然想起什么了,回过头,指着耿东亮对李建国说:“这不是晚会上的那个小伙子吗?”李建国赔上笑,说:“是。”罗绮说:“叫什么?”李建国说:“耿东亮。”罗绮又问:“多大了?”耿东亮说:“二十。”罗绮笑起来,说:“比我的儿子大。”耿东亮这时候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水气味,是从罗绮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很贵重的那种,气味很近,却又很远,像低声耳语的某种语气。公司里背地里有人说,罗绮董事长是一只母老虎,可耿东亮没有看出半点威严来,照他的眼光看过去,罗绮的身上倒是有几份慈爱的,七八分像大姐,三分像母亲,哪里有一点母老虎的样子?


    这时候罗绮身后的那个男人看了一眼手表,走来凑到罗绮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罗绮便伸出手,和李建国握过。李建国说:“你先忙,晚上我们到高老庄喝茶,罗董事长你一定来。”罗绮握着耿东亮的手,向四周点点头,说:“我一定来。”一群人便跟了她向门口涌去了。


    依照时间顺序,“仪式”的后面只能是宴会。往白处说,“仪式”的后面必然是一顿丰盛的吃喝。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的,人们一路说笑,一路往餐厅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九月十八日的吉祥气氛。新闻界的朋友夹杂于其间,与新结识的兄弟姐妹们交换名片。九月十八日,真是一个良辰吉日。


    罗绮女士的席位在小包间里头,包间有很好的名字,“盛唐厅”。这里的所有包间都用各个朝代的名称命名,比起植物花朵来可就有含意多了,动不动就是“兰花厅”、“牡丹厅”、“菊花厅”,听起来就没劲,仿佛大雅,实在是大俗。哪里比得上这儿,唐宋元明清,一路吃到今。


    罗绮女士放下包,往卫生间走去。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耿东亮正站在大厅的一大堆桌椅旁边,呆头呆脑地不知道坐在哪儿。罗绮女士路过他的身边,就觉得这孩子挺好玩,白长这么高,一点都没有见过世面。罗绮对他招招手,便把他带到盛唐厅去了。罗绮坐到主席位子上去,既像大姐又像母亲似的大声说:“过来,挤一挤,坐到我这边来。”耿东亮知道这里都是公司的重要人物,坐在这儿哪里是吃饭,实在就是受罪了。李建国说:“董事长让你去,愣在这儿做什么?”耿东亮只好在罗绮的身边坐下来了。罗绮打趣说:“我见的人也不少了,还没有见过爱脸红的小伙子呢,这年头不多了。”大伙听了罗绮的话便笑。主要领导人一般是不随便开玩笑的,只要他开了,大家就必须笑,以示领导者的亲切与幽默,正如领导人在大会上讲话,他一旦停下来了,目视四周,大家就必须鼓掌,以示热烈响应。大伙笑过了,纷纷从杯子上取出小餐巾,放到大腿上去。耿东亮没有参加过这样高级的宴会,不太敢轻举妄动,罗绮便替他拿过餐巾,塞到他的手上去,问:“多大了?”耿东亮说:“二十。”罗绮“哦”了一声,说:“下午我已经问过了,比我的儿子大。”罗绮转过脸来对大伙说:“我怎么没有生个这样听话的儿子?”大伙都看得出董事长喜欢这个年轻人,对面的一个就说:“董事长再认一个干儿子嘛。”大伙又笑,以为耿东亮会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说两句“高攀不上”这样的话,或者干脆就十分机灵地喊一声“干娘”。但是耿东亮没有。罗绮女士便举起了杯子,代表总公司恭喜“小李”。“小李”站起来,忙说:“我敬各位领导。”晚宴便在热烈的气氛中开始了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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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发表于 2025-8-25 20:32 |只看该作者
唐宋元明清,一路吃到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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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发表于 2025-8-25 20:34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2)


    气氛一直很好。大伙说一些闲话,说起了英国皇家的风流韵事,说起了市政府里的人事变动、今年西瓜的价格、巩俐与毛阿敏,说起了白血病、吴婷婷、吴婷婷的母亲。大伙伤感了一回,同情了一回,接下来便为季候风唱片公司干了杯。酒是五粮液,大伙儿干杯之后大大“啊”了一声,仿佛对少女吴婷婷又一次表示了同情与感叹。


    耿东亮一直傻坐着,插不上话。当然,他也不想插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吃得也少  。桌上的许多东西他没有见过,也就更不会吃了。罗绮多次很关心地示意他,他只能吃一个,吃一回,吃得又蠢又笨,拙巴极了,一看就知道是工薪家庭走出来的苦孩子。女人总是心细的,罗绮过一些时候就会掉过脸来和耿东亮说一些话。罗绮:“原来在哪儿工作?”耿东亮回答说:“还没有工作呢,正在师范大学读书。”罗绮又“哦”了一回,说:“以后的学业怎么办呢?”耿东亮说:“退学了。”罗绮的上身往后让了一下,吃惊地打量耿东亮,说:“你说什么?你退学了?为什么?”耿东亮的回话还算得体,耿东亮说:“我想早一点为公司工作。”罗绮听了这话之后就拿眼睛打量李建国了。李建国不能喝酒,但今天他又不能不喝,脸上已经满面酒色。李建国说:“他们三个都退了,舒展是艺术学院的,筱麦是省戏剧学校的,他们的基础好,又年轻,前景肯定不会错。”罗绮便不语了,望着李建国,只是微笑,终于说:


    “小李,你可真是太能干了!”


    李建国连忙端起了酒杯,向董事长敬酒。他说过“先饮为敬”,一口就干掉了。罗绮抿了一小口,自语说:“小李你实在是太能干了。”


    耿东亮一直傻坐着,插不上话。当然,他也不想插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吃得也少  。桌上的许多东西他没有见过,也就更不会吃了。罗绮多次很关心地示意他,他只能吃一个,吃一回,吃得又蠢又笨,拙巴极了,一看就知道是工薪家庭走出来的苦孩子。女人总是心细的,罗绮过一些时候就会掉过脸来和耿东亮说一些话。罗绮:“原来在哪儿工作?”耿东亮回答说:“还没有工作呢,正在师范大学读书。”罗绮又“哦”了一回,说:“以后的学业怎么办呢?”耿东亮说:“退学了。”罗绮的上身往后让了一下,吃惊地打量耿东亮,说:“你说什么?你退学了?为什么?”耿东亮的回话还算得体,耿东亮说:“我想早一点为公司工作。”罗绮听了这话之后就拿眼睛打量李建国了。李建国不能喝酒,但今天他又不能不喝,脸上已经满面酒色。李建国说:“他们三个都退了,舒展是艺术学院的,筱麦是省戏剧学校的,他们的基础好,又年轻,前景肯定不会错。”罗绮便不语了,望着李建国,只是微笑,终于说:


    “小李,你可真是太能干了!”


    李建国连忙端起了酒杯,向董事长敬酒。他说过“先饮为敬”,一口就干掉了。罗绮抿了一小口,自语说:“小李你实在是太能干了。”


    酒喝到一定的份儿上大伙便都放开了。被称作“高总”的从身后取过了麦克风,对耿东亮说:“小伙子,给你的干妈唱一首歌。”所有的人都鼓掌表示赞成。罗绮伸出双手,说:“算了,还当真做干妈呢,说着笑笑罢了。”李建国接过话筒,塞到耿东亮的手上去,大声说:“就唱一首革命歌曲,《再见吧,妈妈》。”耿东亮只好拿起麦克风,站起来等待mtv的伴奏带。等了半天,小姐过来打招呼说:“没有这首歌。”罗绮说:“就给我们唱一首《东方之珠》吧,我挺喜欢。”耿东亮不好在这样的时候扫大伙的兴,唱起了这首通俗歌曲。唱完这首歌之后大家一起为罗绮鼓掌,罗绮董事长喜得贵子,又多了一位干儿子了。


    隔了一天,也就是第三天的下午,李建国总经理就把耿东亮叫住了。李建国忙了这么久,脸上的气色有些疲惫,看上去便有些忧心忡忡了。人在疲惫的时候大多会忘记微笑,这一来李建国的忧心忡忡就给了耿东亮某种严峻的印象。李建国关照说:“我们再谈谈。”


    谈话的地点依旧在小会议厅。李建国和耿东亮依照上一次的谈话习惯,各人坐在了上一次谈话的老位置上。李建国捧了一只不锈钢茶杯,吹了一口气,自语说:“还真有点累。”耿东亮在这个瞬间里头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李建国不是他的总经理,而他的辅导员或班主任。耿东亮想起来了,自己在他的面前其实一直保持了“学生”的心态的,即使在李总满面微笑的时候,骨子里头其实总有一股威严,也就是那种不怒自威。从什么时候有这个坏印象的,耿东亮又有点儿说不上来。


    李建国说:“我读书的时候别人说,我唱的比说的好,可我坚持相信,我说的比唱的好。”


    耿东亮眨巴了几下眼睛。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头有点没头没脑。依照“谈谈”的习惯,李总说完一句话之后耿东亮该说点什么了。可是耿东亮说不出话来。耿东亮不知道有什么合适的话可以跟在李总的这句话后头。耿东亮便笑了笑,耿东亮干笑的时候感觉到脸上很不自然,好像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李建国突然说:“你改唱通俗怎么样?”


    耿东亮凝起神,说:“你说什么?”


    李建国一点都没有绕圈子,说:“我有个想法,想让你改唱通俗。”


    耿东亮:“那怎么行?”


    李建国站起来了,两只手背在了腰后。他的模样不像在说话,而更像授课。他说:“我们唱美声的都有个错误的认识,以为美声才叫‘唱’,而别的不是。这是个错误。至少在现代性面前,这是个错误。”


    耿东亮:“问题是我还喜欢这个错误。”


    李建国却笑了。他伸出一只胳膊、一只手、一只指头,说:“我想我们找到了共同点了。我们都看到了,这是一个错误。”


    耿东亮张着嘴,突然也站起身了。而耿东亮站起身之后李建国却又坐下去了。他坐得很慢,很沉着。他的“坐”在耿东亮的眼里带上了一股警示性与告诫性。耿东亮望着他,重新坐回椅子里去。耿东亮想找回刚才“坐”的那种感觉,但是没找到。耿东亮就是记不清刚才是怎么“坐”的了。他努力了几下,没有找到。耿东亮这回放低了声音说:“再说我也不会唱。”


    李建国便笑:“这只是个技术问题。”他说,“我们要讨论的正是这一点。况且你唱得准错不了,前天晚上你唱得就挺好,你唱得不错,称得上出口不凡。”


    耿东亮的脸色越发变红了。他被塞住了,堵住了。耿东亮结巴起来,说:“那只是让大伙儿高兴,玩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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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发表于 2025-8-25 20:37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3)


    李建国说:“我们的对话已经越来越接近本质了。我们就是要让大伙儿高兴,玩玩。”


    耿东亮愣了几秒钟,说不出话来。脱口说:“我不会。我不干。”


    李建国拧开了茶杯,喝一口,嗽了几下,再咽下去。他随后掏出香烟,叼好了,点上。李建国很客气地说:“我不勉强谁。我从不勉强谁。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我只是和你商量。


    耿东亮说:“我不。”


    李建国说:“你不?”


    耿东亮说:“我不。”


    李建国便微笑,不语。


    李建国说:“好。你不。”他又站起来了,往口袋里头装烟盒,装打火机。李建国拧好不锈钢茶杯盖,说:“我不勉强谁,我从不勉强谁。”


    耿东亮的坏心情似乎被黄昏的太阳放大了,带上了昏黄和无力的光圈。他回到师范大学的时候已是傍晚了,秋后的黄昏是校园最热闹的季节与时刻。学校的高音喇叭里头正在播放表演艺术家黄宏和宋丹丹的小品。学校的播音设备很旧了,磁带也很旧了,声音里头似乎夹了许多沙砾。这盘磁带被播放了无数遍,《超生游击队》里的每一句台词耿东亮都能背得出来。耿东亮扶了自行车站在一棵老槐树的下面,铁丝网里头一口气排下去十来个篮球场和排球场。每一块球场都挤满了人,他们油亮的背脊在太阳光底下发出类似于玻璃的反光。中间的那一个篮球场围了很多人,那无疑是“三好杯”的某一场淘汰赛。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从那个球场上传过来。而高音喇叭里头的背景笑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的。人们在球场上大叫,人们在高音喇叭里在笑,真是各得其所,各得其乐。又是一个三分球,远处送过来一阵喧哗,那阵喧哗夹在傍晚的阳光之中,有一种很特别的渲染力。宋丹丹说:“哪能跟人家比呀?连个水果都吃不上,你瞧我们的孩子,一个个葱心绿。”(大笑)黄宏说:“你知道啥呀?书上说了,大葱有营养,你知道不?”(大笑)宋丹丹说:“你拉倒吧。”(大笑)耿东亮眼睛里头看的是球,而耳朵里注意的却是喜剧小品,只是听多了,再不觉得好笑了。这一来那些笑声似乎与快乐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一种节奏、一种声响。一只排球就是在这个时候飞到铁丝网外面来的,那个高个子男生冲了耿东亮喊:“哥儿们,喂,哥儿们!”耿东亮愣了一下,回过头找排球。一个打羽毛球的女孩子却走到球边,她捡起球用很漂亮的勾手把球打过网去。却打歪了。排球场上的男生便是一阵哄笑。女孩子叉着腰,不好意思的样子。她的刘海被汗水粘在了额头上,在夕阳之中越发英姿飒爽了。那一对乳峰却极漂亮,迎着余晖,又挺又不买账。宋丹丹在高音喇叭里说:“想当年,俺俩人儿恩恩爱爱郎才女貌比翼双飞……”(大笑)“三好杯”的赛场上一个篮下快攻似乎没有得手,一群女学生大声尖叫:“数学系,臭臭臭!”而另一群女生针锋相对地对她们说:“历史系,加——水!”


    这样的场面是耿东亮生活里的一个部分,每天都如此的。但是,它们现在和耿东亮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耿东亮只是闯进来的一位客人,融不进去,被一块冰或别的什么透明的东西永远地隔开了。耿东亮抬起头,高处的一群归鸟都快活得不成样子了,一冲一冲地在天上飞。而天也格外蓝了,滋润、平整,天上地下都是秋高气爽的开心模样。耿东亮涌上来一阵难受,这种感觉似乎是少年时代就有过的,在他换牙的季节。他的乳牙刚一动摇,耿东亮就不声不响地在课堂上用手摇晃了,每颗牙齿差不多都是耿东亮自己拔下来的,带着尖锐的痛感与血迹。耿东亮就是弄不懂自己为什么那样急,生拉硬拽,把牙齿从牙床的肉里头往外抠。越疼越固执,越坚决,而最终满足于怅然若失。耿东亮感觉到又有一颗牙齿被自己硬拽出来了,牙根上带了血与肉丝,空缺处有了撕裂与连根拔起的绝望感、疼痛感、残缺感、血腥感。耿东亮记得那时候总是把牙齿再摁到牙床上去的,而舌头一动便掉下来了。牙床与牙齿各自都无能为力。耿东亮的舌头在嘴里舔几下牙齿,它们完好无缺,但是耿东亮坚持认为牙床里头被扒去了一样东西,身体在疼,而身体的另一个部分与身体剥离了,掉在自己的掌心里头。耿东亮的眼眶里头汪开两汪泪,染上了很深的天蓝色。而夕阳在这个时候变得又大又红,在湛蓝的背景上妖娆而又易碎,呈现出完满与挣扎的矛盾局面。太阳下坠的模样靠那几根树枝是再也撑不住了。耿东亮低下头,秋意在这个时候布满了他的胸腔。


    耿东亮的寝室是红八楼的304室,同室的七个兄弟这一刻却歪在床上,胳膊和腿在床的边沿挂得东一根西一根的,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窗外高音喇叭里的笑声一阵又一阵飘进来,与寝室里头鞋垫与袜子的气味混杂在一块。桌子上布满了饭盒、餐叉和两副纸牌。这两副纸牌自从耿东亮退学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摸过了。耿东亮的退学使班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了。人们都知道,耿东亮这小子发大财去了。耿东亮这小子已经出人头地了。他的课桌空在那儿,一到上大课的时候同学们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地瞟到那儿,那个空穴仿佛成了深水里的漩涡,平空产生了一股致命的诱惑力与吸附力。你一心一意地就想往里冲。班里的气氛越来越浮动,越来越令人伤心了。耿东亮这个狗杂种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也太让别人难受和不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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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发表于 2025-8-25 20:39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4)


    耿东亮爬上三楼。304室的门是半掩的。耿东亮站在门口,闻到了寝室里头鞋垫与袜子和短裤的混杂臭气。气味里头全是青春的分泌物。耿东亮闻到这股气味就陷入了缅怀,这种缅怀使他对往昔的生活有了一种出格的敏感,一点一滴都有了逝者不可追的莫大失落。鞋垫与袜子的气味使耿东亮的懊丧越发纷乱了,夹杂了反悔和自卑等诸多杂念。耿东亮用手握住门框,稳住了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在同学们的面前流露出这种情绪的。耿东亮预备好自己的微笑,推开门,刚一进去就碰上了十四只眼睛,十四只眼睛一起向他盯过来了,如一、专注、  


    凝神。耿东亮径直往窗下左侧的下床走过去,那是他的铺位,他一屁股坐下去,手里捏了一只彩色塑料网兜。


    老大的头上罩了一副大耳机,正在听音乐。看见耿东亮回来了,老大对耿东亮说:“老六,该请我们喝一顿了吧?”他罩了耳机,说话的声音就特别了,又大又冲。耿东亮抬起头,注意看他们的脸色,他们的脸似乎比自己更需要安慰。耿东亮说:“喝什么?有什么好喝的?”老五的目光从一本杂志上移过来,说:“兄弟们为你高兴,你就陪兄弟几个醉一回。”耿东亮站起身,向上铺的老二要了一支烟,点起来吸了一大口,又猛又深,都呛住了,那口烟如一把毛刷子塞在了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这样的坏感觉似乎只有酒才能抚慰。耿东亮把玩着手里的烟,突然大声说:“一人借我五十块,兄弟们喝酒去。”老八一直在床上挖耳屎,挖到哪一只耳朵嘴巴就往哪边歪。老八说:“你向我们借钱?你装得也太过了,干脆我们请你算了。”耿东亮听到这话却笑起来了,高声说:“兄弟我还没成大牌明星呢,兄弟我还没有大把发财呢。”老大摘下耳机,跳下床,接了耿东亮的话沉下脸说:“今晚上吃大户,各人借他五十,我们兄弟七个一人再掏五十,我就不信几百块钱买不来一回醉生梦死——今晚谁不醉兄弟我叫他两头冒屎汤子。”


    八个人是肩并了肩搀扶着回到师范大学的。回到寝室不久耿东亮就吐出来了,一个吐个个吐。老大点上一根烟,找出各人的饭盒,用他们自己的饭盒接住自己的呕吐物。老三没有吐。老大便提了他的耳朵用力晃了几下,老三梗了脖子就全吐出来了。老大把他们的呕吐物用另一只盆子盖好,排成一排,叉了腰倚靠在门背上。寝室里头只有过道灯的余光,老大点了一根烟,看着他们僵卧在床上,老大大声说:“我操你们的妈,星期一操你,星期二操你,”老大指着一屋子的醉鬼,从星期一一直操到星期天。然后,老大捂上脸,哭了,老大躺到床上去,大声问自己,“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第二天上午耿东亮的脑袋疼得厉害。差不多已是上午的第二节课,他醒来的时候寝室里头早就空掉了。寝室像一间下等旅馆,又乱又脏,飘浮了呕吐物的气味。耿东亮匆匆洗漱过了,在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袖口处的呕吐痕迹。耿东亮捡起一面小方镜,仔细端详了自己,镜子里的目光让他这一刻儿的心境更为恍惚。醉卧之后的脸色呈现出酒后的糟糕局面,泛出青光,又颓废又无力。这是醉酒的后遗症,任何流体都冲洗不去的。这样的气色远比袖口的呕吐物更为醒目。耿东亮放弃了洗刷袖口的愿望。然而头疼得厉害。他走出楼道,上午的太阳都不像太阳了。


    在那条冬青路上耿东亮终于与炳璋遇上了。这条路离教工宿舍区有一段距离,耿东亮总是从这里绕到大门口的。炳璋从冬青树的那边迎面走来,他花白的头发在冬青树的上方显得分外醒目,耿东亮几乎在看到花白头发的同时蹲了下去,猫了腰,利用冬青树的有效隐蔽爬着退了回去。他看见炳璋的白发从他的身边渐渐远去,而心口的狂跳似乎在这个时候开始了。耿东亮蹲在那儿,失神了——怎么就越活越像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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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发表于 2025-8-25 20:40 |只看该作者

等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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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发表于 2025-8-25 21:05 |只看该作者

各有各的人生,各有各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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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发表于 2025-8-25 21:39 |只看该作者
金豆豆 发表于 2025-8-25 21:05
各有各的人生,各有各的难~~~



小说就是很多镜子,照出世间人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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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26 07:26 |只看该作者



今天新的一章




第八章(1)


    冬季的里下河有一种逼人的寒冷,所有的树枝都是光秃而冷峭的,在风的脊背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口子。河里头结满了冰,冬天的太阳在冰面上反射出一种晶莹与坚固的光。整个大地都冻得结结实实的。所有的人都闲着,连太阳也像是闲着的,只做做样子,走走过场。而孩子们在忙。他们在冰面上戏耍,他们闭起一只眼,用打水漂的方法将冰块平行地砸向冰面,尖锐而玲珑的声音就滑过冰面了。除了春节里的爆竹,这差不多就是整个冬季最欢快的声音了。


    童惠娴决定在这个晴朗的冬天去一趟徐家村。借口都找好了,去借点钱,顺便看一看徐远,过些日子再去还钱,又可以跑一趟。要不然徐远又会在深夜跑过来。这样冷的天,遇上大雪可不是闹着玩的。童惠娴在出门之前很用心地小了一回便,这样冷的天在路上憋急了可就麻烦了。又不是夏天,可以露天作业。童惠娴小完便,围上长围巾,一张脸就留了一双眼睛,童惠娴在怀里塞了两只馒头,便上路了。


    一出门就碰上了耿长喜。童惠娴一点都没有料到从这个上午开始她的一生已经和耿长喜联系在一起了。耿长喜的双手抄在袖口里头,看见童惠娴走来,耿长喜的脸上便露出了很巴结的微笑,同时点了点头。由于手抄在袖管里,点头的时候就不可能不哈腰了。这样一来耿长喜的模样就显得格外巴结了。童惠娴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兀自前去。耿长喜却反而擤了一把鼻涕,死气白赖地跟了上来。童惠娴怕他跟在身后,假装着摸了摸口袋,又折回了屋里,童惠娴躲在门缝的背后张望了两眼,等到没有动静,就重新走了出来。这一回童惠娴没有走原来的路。她绕到屋子的后面去了,决定从村庄的冰面上过河,这样虽说会多走一两里路,但毕竟能躲过耿长喜。要不然,在这样寒冷的荒野上走路,身后拖一个尾巴实在是太让人提心吊胆了。


    童惠娴决定在这个晴朗的冬天去一趟徐家村。借口都找好了,去借点钱,顺便看一看徐远,过些日子再去还钱,又可以跑一趟。要不然徐远又会在深夜跑过来。这样冷的天,遇上大雪可不是闹着玩的。童惠娴在出门之前很用心地小了一回便,这样冷的天在路上憋急了可就麻烦了。又不是夏天,可以露天作业。童惠娴小完便,围上长围巾,一张脸就留了一双眼睛,童惠娴在怀里塞了两只馒头,便上路了。


    一出门就碰上了耿长喜。童惠娴一点都没有料到从这个上午开始她的一生已经和耿长喜联系在一起了。耿长喜的双手抄在袖口里头,看见童惠娴走来,耿长喜的脸上便露出了很巴结的微笑,同时点了点头。由于手抄在袖管里,点头的时候就不可能不哈腰了。这样一来耿长喜的模样就显得格外巴结了。童惠娴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兀自前去。耿长喜却反而擤了一把鼻涕,死气白赖地跟了上来。童惠娴怕他跟在身后,假装着摸了摸口袋,又折回了屋里,童惠娴躲在门缝的背后张望了两眼,等到没有动静,就重新走了出来。这一回童惠娴没有走原来的路。她绕到屋子的后面去了,决定从村庄的冰面上过河,这样虽说会多走一两里路,但毕竟能躲过耿长喜。要不然,在这样寒冷的荒野上走路,身后拖一个尾巴实在是太让人提心吊胆了。


    童惠娴的命运在这个错误的决定里产生了变异。童惠娴在返城之后的回忆大多都是从这个严寒的日子开始的,她的命运结上了冰,她的命运只剩太阳的反光这么一种内容,童惠娴走到村北,面对河上的冰面,她害怕了。她用一只脚试了试冰的硬度,吃不准。她想起了徐远,胆子便大了,闭上眼睛就决定豁出去。她并了双脚,一蹦就跳到冰上去了,轰隆一声,冰面上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耿长喜跳进冰窟窿绝对称得上奋不顾身。按照常理,跳进冰窟窿救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两个人至少也要死掉一双。然而,这个鲁莽的家伙在最危难的时候偏偏多出一份心眼,他从冰面上捡起了童惠娴的红毛巾,把它扔在冰窟窿的前端,水并不深,耿长喜跳下冰窟窿不久就摸到童惠娴的衣服了,幸运之神光顾了此刻。他抓住的是童惠娴的一条腿,耿长喜一把拽住,仰过头去睁开了眼睛,他在游动的时候水像刀子一样划在他的眼膜上,钻心地疼,整决冰面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出怪异的光,太阳像一个蛋黄窝在冰层上,幸亏是上午,如果在正午时分,耿长喜肯定只能看见满眼的玻璃花,他什么也不能看见的。耿长喜透过闪亮的冰层看到了那围巾,像一摊结成冰块的血。耿长喜不敢闭眼,而冬天的棉衣全被水吸附在身体上了,使他的动作万分地吃力,他像一只巨大的乌龟,顽强地伸出头,尽可能地运动起四肢。他的脑袋在冰的背面悄然移动,他的那一口气就快用完了,而头顶上还是冰,耿长喜的身子沉了,两条腿便往下面掉,耿长喜的双脚就是在这个时候碰上了河床的斜坡的,他站直了双腿,低了头,冰压在他的后背上。他蹲下去,倾尽最后的力气,冲上去。冰窟窿的四周裂开了许多缝隙,否则耿长喜就算是一头牛也撑不开这个冰面的。他的脑袋出了水了,这个一口气就能吹皱的水面正是生死的鬼门关,耿长喜张大了嘴巴吸气,冰块在他的前额拉开了一条血口,血涌出来,流进眼里,冬天的阳光无边无际地无限猩红,耿长喜把童惠娴倒着身子拖上岸,童惠娴就剩下一口气,只会张嘴巴。嘴巴一口比一口张得大。耿长喜蹲下去,很笨拙地翻过童惠娴,让她的腹部趴在自己的大腿上,耿长喜用肘关节猛击童惠娴的后背,童惠娴的身子后弹了一下,哇地就是一口,吐出一地的黄泥汤。童惠娴醒来了。一醒来童惠娴反倒昏过去了。


    童惠娴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耿长喜的母亲正守在她的身边。现在是正午,但是老式房里很暗,耿长喜的母亲点了一只油灯,黄黄的像一只豆瓣,耿长喜的母亲松了一口气说没事了。这个女人年纪不大,嘴却先瘪了,看上去是那种慈眉善目的样子,童惠娴想动,却让她摁住。童惠娴轻声说:“他呢?”耿长喜的母亲说:“他没事,他是头牛,一碗热粥就没事了。”这么说着话耿长喜刚从赤脚医生那边回来了,他裹了一件军大衣,光脚套在拖鞋里头,头上打了一道雪白的绷带,头发窝里正冒着热气,耿长喜十分开心地用舌头舔着嘴唇,反反复复搓两只大手。耿长喜想不出什么话来,就说:“我去给你冲糖茶。”耿长喜的母亲叹了一口气,对童惠娴说:“我烧水去,用一大缸热水泡一泡,泡出汗,你就能起床了。”


    耿长喜端了糖茶进来。给客人端糖茶是里下河地区最隆重的礼仪了。童惠娴的头疼得厉害,身子也越发沉重了。童惠娴说:“三喜。”三喜是耿长喜的小名,全村老少都这么叫的,只是童惠娴从来不这么叫。童惠娴的心口捂了许多感谢的话,不知道从哪一句说,却喊了一句:“三喜”。“三喜”的脸上立即就挂满冰糖碴了。童惠娴说:“你救了我的命。”耿长喜笑着把糖茶放到床头柜上去,吮着大拇指说:“这样最好,救了你我最高兴。”童惠娴挣扎了一下,想撑起来,回宿舍去,却又有些身不由己。耿长喜正盯着她,她无力的黑眼珠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头是那样的晶莹。耿长喜的下嘴唇身不由己地就噘开去了。他的嘴唇一噘开去,“三喜”又成了“耿长喜”了。童惠娴决定回去。她吃力地支起身子,掀开了被窝。童惠娴掀开被窝的时候发现耿长喜的眼睛十分突然地瞪大了,露出近乎点燃的那种火光。童惠娴一点都没有想到自己正赤条条的,通身洁白而又明亮,她的乳房在灯光里头发出不要命的光芒。童惠娴自己都没有在灯光底下这样看过自己,她慌忙裹住自己,紧张地盯住耿长喜。耿长喜正咽唾沫。耿长喜说:“姐,姐。”这样的语无伦次早就逼近危险的边缘了。耿长喜这么叫了两声“姐”,便情不自禁地脱去了他的军大衣。军大衣里头只有一条大裤衩,别的地方都一丝不挂。童惠娴捂住自己。她只要喊一声他就会立即安静的。可是她不敢。她甚至不好意思,这个人刚刚救过她的命呢,而耿长喜已经跨上来一步了。童惠娴收紧了被窝,低声央求说:“三喜你不能。”女子的央求对男人来说大多数是火上浇油。耿长喜说扑就扑上来了。耿长喜说:“姐,姐,鸽子。”他握紧了她的手腕,童惠娴的脑袋离开枕头了,她昂起头,却不敢喊,童惠娴轻声说:“不能,我求你,不能。”但童惠娴看见耿长喜发力了,他一发力雪白的绷带上洇开了一片鲜红,血从绷带下流出来,从他的鼻尖上滴在了她的右颊,童惠娴闭上眼,脑袋就落在枕头上了。她企图夹紧自己的大腿,然而,两只有力的膝盖十分蛮横地把它们分开了,一支坚硬的锐器顶住了她。顶在她最要命的地方。童惠娴的整个身体都被两只手和两只膝盖固定住了。童惠娴说:“求求你,求求你。”但坚硬的锐器就是在这个时候塞进她的体内的,一阵尖锐的疼痛一同插进来了,那支坚硬的锐器胡乱地在她的体内冲刺了两三下,一股肮脏的、温热的液汁就在她的体内喷涌了,宛如臭烘烘的墨汁滴在了一盘清水里,无可挽回地四处漫洇。这个杀戮的过程只有几十秒钟,耿长喜匆匆地把粘满鲜血与液汁的东西从童惠娴体内抽出来,披上大衣,慌慌张张地撒腿就奔,他撞在了门上,整个屋子里头“轰隆”就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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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26 07:27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2)


    耿长喜的母亲是在听到动静之后赶过来的。她进屋的时候童惠娴正光了身子平躺在床上,胳膊和腿都像死了,伸得笔直。她的下身汪了一大摊血红色的粘液,散发出古怪的气味。童惠娴的两只雪白的乳房正在拼命呼吸。她睁着眼睛,恐怖而宁静地盯着半空的某个高度,不动,她墨黑墨黑的瞳孔里头只剩下黑,而没有了光,比她的昏迷更加骇人。耿长喜的母亲依在门框上,说:“杀人了,杀人了。”耿长喜的母亲说:“这个畜牲噢,这个畜牲。”


    耿家圩子的村支部书记在当天晚上来到了童惠娴的知青屋,一起来的还有他的老伴。老支书跨过门槛,很小心地掩好门,他的肩膀上披一件褐色老棉袄。老棉袄上积了许多雪,雪花相当大,里下河地区的这个夜里又一次下起鹅毛大雪。


    老支书一进门就走到了童惠娴的床沿,呼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老支书伸出大巴掌“叭叭”就是两下。他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老支书在地上说:“娃子,你给个话,是废了他的胳膊还是废了他的腿。”童惠娴无力地说:“你起来。”老支书只好就起来,黑乎乎地站在了床沿旁。童惠娴说:“你们坐。”老支书和他的老伴只好坐下去。屋子里无语,老支书只好掏出旱烟锅,点上了,他不停地眨巴眼睛,吸烟,过一些时候用肩头拨了拨身上的褐色棉衣。他的老伴低着头,一双眼睛交替着打量面前的两个人。


    老支书好几次欲言又止。童惠娴坐起来,只是望着自己的手。她的脸色像一块晒酥了的冰块,只有寒冷,没有光亮。


    “娃子,你发个话。”老支书说。


    “我不要他的胳膊,也不要他的腿。”童惠娴轻声说,“别让人知道,别让他再那样,就行了。”


    “我绝对饶不了他!”


    “事到如今,我只是不想让人知道。”童惠娴说。


    老支书咳出一口痰,吐在地上,他的老伴立即用鞋底为他擦干净了。地上只留下一摊湿。


    老支书站起身,说:“娃子,你要是看得起大叔,就写个入党申请书来。”


    童惠娴说:“你们回吧。”


    童惠娴在床上昏睡了两天,不吃,也不喝,整个身体都散开了,洋溢着被窝的慵懒气味。童惠娴在这两天当中做了许多梦,每一次都梦见自己躺在医院里头,正准备手术。医生们说,要从她的体内“割掉”一样东西。医生说,你已经打过麻药了,不疼的。然后,医生手上的那把不锈钢钢钳就从“那个”地方插入了她的体内,医生说得不错,不疼,然而每一次她都要出血,血从那个地方涌出来,温热得近乎灼烫,童惠娴每一次都是在这个时候被惊醒的,惊醒了之后后背上粘了一身的冷汗。


    童惠娴不知道这两天来发生了什么。事实上,这两天来发生在耿长喜身上的事要比发生在童惠娴身上的严重得多,不吃不喝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耿长喜。耿长喜不仅仅滴水不进,他用他的那一双大手把自己的“东西”搓得又红又大,然后,握在手心里,大声尖叫:“姐,我还要,姐,我还要。”随后就把一股液汁喷在了墙面上。村里的许多人都听到了耿长喜的叫喊,他的尖叫声像猫,让人恶心又让人同情。人们都听出来了,他不是“要”,他是说他“还要”。


    第四天的上午耿长喜已经奄奄一息了。老支书的干咳、巴掌、杀猪刀对这个儿子已经失去了一切威胁。老支书在绝望之中只能派人把儿子抬到合作医疗社里去。许多老少跟在他的身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耿长喜救了童惠娴,接下来癞蛤蟆就吃了天鹅肉,癞蛤蟆还想吃,天鹅不答应,癞蛤蟆就给抬到合作医疗社打吊针去了。


    耿长喜被摁在桌子上。他的神志已经相当不清了。赤脚医生把针头插进了他的血管,他的性命完全靠那些盐水来维持了。耿长喜的嘴角长满了白痂,额头上的伤痕还历历在目。


    但耿长喜一醒过来就会把针头拔掉,用脚踢开盐水瓶。他的动作是那样的无力,全身上下都像一只加了水的面疙瘩。然而,人们注意到耿长喜裆部的那个东西显出一种病态的挺拔,它在耿长喜垂死的身上体现了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动不动就能把裤子撑起来,许多人都看见他的裤裆又潮了,湿湿地洇开来一大片,耿长喜对他的支书老子说:“你不给我弄到手,我就死。我让你断子绝孙!”


    村支书第二次走进童惠娴的屋子,身后依旧跟了他的老伴。村支书在门外吐了几口痰,把嗓子料理干净了。村支书进了门后,坐在条凳上,望着童惠娴,不说一句话。那盏小油灯安静而又无力,三个人的脸庞各自照亮了一个侧面。后来村支书发话了,他一开口就给童惠娴带来一个致命的坏消息:


    “娃子,村里人全晓得那事了。”


    童惠娴别过脸,对了灯,不声不响地看。灯芯在她的瞳孔里闪烁,像水面上的残阳,有了流淌与晃动。


    “三喜他喜欢你呢。”


    童惠娴小声说:“不行。”


    耿支书在沉默良久过后终于站起身来了。他拨过肩头的棉衣,瓮声瓮气地说:“他想死就死。他就会吃人饭做畜牲事!”耿支书直到门口,丢下一句话:“丫头,做人终归要有良心。他好歹给了你一条命——就是他老娘掉进冰窟窿,他也不一定有那份孝。你这条命好歹是他从阎王牙缝里抠出来的。做人总不能忘恩负义!”耿支书撂下这句话就在门外把门关上了。外面响起了踏雪声,有雪的艰涩,还有脚的愤怒。童惠娴听着这样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耿大妈,说:“大妈!”童惠娴随即就忍住了。但童惠娴忍不住,又说:“大妈。”耿长喜的母亲听不得一个城里姑娘三番两次喊“大妈”,只是眨眼睛。耿长喜的母亲叹了一口气,抓住童惠娴的袖口说:“你还是快点逃吧。”童惠娴搂住了她的脖子,哭出声来了,说:“大妈,我能往哪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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