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我说有就代表有,我说没有不代表没有。
有吗?有。
有。有吗?
有。
友拿着一把漆刀子走进来,他有着撒旦的微笑。他牵起杨梅,像牵一只羊,拽她到院子里。院子里摆着一张桌,桌前放着一个盆子,桌后也放一个。地上还放着绳子。
杨梅惊恐万分。那把漆刀子会弯腰,刃口锋利,刃尖薄如纸,闪光刺目的白光,它和阳光交相辉映,它曾让很多生命不再呼吸。杨梅以为那把刀子会扎进她的脖子,让她的血流进那个盆子里。她挣扎着后退,问,你想干吗?她蹲在了地上。
别怕,过年了。不用买肉。咱宰一头羊,吃不了,还能卖点钱。这头母羊光吃草料,不给我下小羊崽,留着没用,白糟践钱,宰了它,又吃肉又卖钱,过了年一开春,我再买头小的。
他不怕杨梅跑,杨梅跑不动,脚上套着链子呢。他这一手很绝,杨梅如他的一只羊,始终挣不开。
他把那头羊拽过来,羊也知道死亡就要到来,咩咩叫着倒退。它的力量太小,终被摁到桌上。友用绳子捆好,羊无济于事得挣扎。
你叫什么名字?将来孩子好知道他娘叫什么。
杨梅。她过于惊恐,脱口而出。
嗯。好听。杨梅,你看着,宰羊要这么宰,先从这里下刀。
他左手压了一下脖颈,再抓住羊嘴,右手把漆刀子不急不慢斜刺进去。羊浑身一颤,血就喷出来,而后流淌进盘子里。
吓得杨梅闭上眼睛。那把刀似乎刺进她的脖子。
别害怕,杨梅,你再看我怎么把它头拿下来。漆刀子转了一圈,就仅有皮肉相连了,颈椎处要卸环,他抡起刀子砍了几下,羊头就离开了,他一甩,羊头滚出去老远,血肉模糊的脖子,快瞪出来的羊眼,让杨梅身子抖个不停。
友很麻利得剥皮开膛,把内脏等扒到桌后的盆里,还冒着热气。腥膻味扑满院子,呛得杨梅几乎呕吐。友一点事没有,看来他不只宰过一次。
杨梅看到没有?不生小羊崽的我都宰了,你要是给我生不了小孩,这把刀就可以在你身上使唤了。我是独苗,无亲无故,这些羊只能卖钱吃肉,一个人太难熬,若没个后代香烟,我觉得老天太欠我。不错,我花钱买你,供吃供喝,就要你给我生儿育女,我太想了,你要成全我。懂吗?我早干吗去了?现在才想这些。若早早办了,我差不多可以当爷爷了,都怪我爹,算了吧,提这个没用了。
杨梅点头。
这才像话,回屋吧。我把肉挂上,割点包包子,我会包包子,比哪个娘们包得都好。再把下水弄干净了,泡好了炖一锅,补补身子。看你没来时那样水灵了,我心里难受。
还真有来买肉的,鬼鬼祟祟得还往屋里看。
友说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有人会说,老光棍,闲了二三十年了,还管用?
管用。
管用怎屋里没小孩哭?
过了年了,给你生个小爷爷!
友还给杨梅买了新衣裳,给她换上。过年了,他说。
家家户户过年,家家户户喜庆,鞭炮声响成一片,小小子小妮子满街乱跑,兴奋得大喊大叫。他们的世界充满欢声笑语。
友和杨梅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友还包了饺子。炖得羊杂很香味。他解开她的右手,递上一双筷子。过年了,多吃点。别不开心,笑一个。
杨梅还在后怕不己,她亲眼目睹了一只活羊到一块块肉的过程,如今盛在碗里。担心自己也成为一只羊,或许是怕了,顺从的样子。
来,陪我喝点酒。
她喝了一点,辣得皱紧眉头,脸通红,还咳嗽了几声。
抄口肉,尝尝我炖出来的味道。他呵呵一笑。
吃吧,只要活着。
她若有所思。
你这么做,不怕遭报应?
不怕,遭报应的该是那些数钱的人,我花钱买,就像买羊。公平买卖,我怕啥?你是我媳妇,进了这个门谁也别想拉你走。
我是人。不是羊。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你愿意了我就倒霉了,钱没了你也跑了,我会不愿意。
你祸害我糟蹋我,你会有报应的。
我不怕,等你给我生了孩子,他能上了学,我死也闭目了。
杨梅不再言语。那时她还很傻,还不知道如何灌醉一个男人,人傻总会吃亏的,太年轻总会傻一回或几回,人才变得成熟。
友喝得有些醉,他拿出二三张存单,凑近杨梅的脸说,这是五仟元的存单,这两张就不给你看了。若你给我生个胖小子,这钱将来给他盖房子娶媳妇,找本地的,绝不能像他爹一样花钱买。
晚上钻进棉被,他又兴致勃勃折磨了她一回,看看各处绳扣很紧实,才放心睡去。
杨梅睡不好,总会在冰冷中醒来。不知身在何处,又想起家来。不由得抽泣,手被捆着,任由泪流。
这个村三十请家神十五送。友也凑热闹,舍上几挂鞭炮,也在祖坟前放上几挂,劈里啪啦一响,他会心慰,祷念他死去多年的爹娘,没给娶上媳妇,就保佑怀上吧,让你们的孙子来烧纸上坟,劈里啪啦是抽耳光,抽得越响他的怨恨才会更少。
春天又到了,绿又满世界都是。人们的筋骨经过一冬的闲养,还有些慵懒。友很勤快,干什么都勤快,这个老光棍要早有了妻室,日子能过得顶破天。他不同于那些得过且过好吃懒做的光棍们。
由于他过于勤快,再一次导致杨梅流产。杨梅似乎皮实了,躺养了不过一周,黄脸又恢复了些许的红润。可友再勤快,过了一段时日,他发现杨梅再无反应和动静。
他找来那个老嫂子。
她张口就骂他,不仅断子还绝孙。不带这么祸害的,好歹是条人命。女人不经折腾,尤其是流产,伤害最深,若出意外,有伤天理,会天打雷劈的。
末了她说,她娘家哥是老中医,你陪她去把把脉,伤身子要滋养,看看以后有没有事,最好还能怀上,等有了孩子,生下来你就会多看孩子,她也少遭罪。她看看杨梅,疼惜得说,来时像朵花,你看把孩子折磨成啥样了?
友陪杨梅去了,他把她绑在车子上,穿过几个村子。路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麦子蹿得很高了,有一些麦头鼓鼓的,似乎要抽穗。街面路上碰到过人,奇怪而习惯的看着他们。
老中医一把脉就摇头,说可能不孕不育了,还开了药方,让友抓药熬了给杨梅调理身子。出得门来,友灰心丧气,眼里少了神采。
那个老嫂子又来探望。
得之后把他拽到一旁。你放她一条生路吧,不能养育孩子了,要她干吗?你还有钱吗?
有。他说,我还存着钱等盖房子呢!
这就好办。你怎么买的她,还能再怎么买,以后可得要小心,你要再这样不好了,往后一年老一年,有了也得不到继了。把她再倒出去,谁爱买谁买,你还挣回点钱。
友的心活动了,不是没道理。只要他肯花钱,还能买到,还能有亲生骨肉。于是他又走进那条小胡同敲开门,不知怎么商量的,他又满意得吹着口哨走出来。
住了没几天,他解下一些绳索,对杨梅说,你不是想离开这么?你可以走了。
杨梅不相信,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从那来的,还回那去。他拽她走。
她想走,只为离开捆绑和折磨;她不想走,只为不可预知的未来。她身不由己。
终还是被拖拽进那扇门,友揣着二仟元要走,临走又摸了把杨梅的脸,真舍不得你,吃喝了这么久,才值二仟。唉,到头来做了一个梦。
别叹气了,你也滋润了这么久,不只够本你还赚大发了。
赚什么赚?你赚了,对了,再给我对一个,我的钱让你赚!
杨梅什么也不说,说什么都多余。
她如一只羊,被倒来倒去,以五仟元的价格倒到了杨长海手里。
杨长海手里也有那种药,如同每一位毒贩都有毒品。
之后到了杨庄,杨梅醒来时还不知身在杨庄。她长大了一岁,曾经的折磨又在招手,她不肯屈服,才有了二次逃跑,在第二次逃跑的那个晚上被杨长海侥幸强暴了,时间很短促,当时他慌里慌张以为尝了鲜,殊不知他把杨梅打出了血。
杨梅和他更不知道的还有,远在不知何处何村的友遭了报应,他的羊群遭了瘟,正在一只接一只不治而亡。夏天很热,他心很冷。
上帝还是醒着的。上帝看见纯净的羔羊是喜欢的。友的羔羊因他而肮脏,撒旦正在收入囊中,他很喜欢。
上帝说。世上的人你们要听从于我。
我说有就有。我说没有就没有。
杨梅在杨庄有着不同于第一次煎熬的煎熬,她有,她都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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