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把我迎进屋,沏上茶,忙着去做饭。她知道我从湘阴那边过来,路上是吃不好饭的,太阳还没下山,饭菜就端上来了,荤素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雪白的米饭盛了两碗放我面前。哥哥拿出一塑料壶米酒,给我斟上满满的一杯。我笑着说,我不会喝酒你不知道么。你还想喝呀?哥哥瞟了嫂嫂一眼,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你来了嘛,我陪着你少咂两口。嫂嫂迈过脸去偷笑起来,柳柳瞪了哥哥一眼,埋头自顾扒拉米饭吃。
晚饭后,柳柳出去了,家里就剩哥嫂和我。嫂嫂说起了哥哥的事,哥哥忙得很,既给我当翻译又不断地辩解嫂嫂的话。我这才知道他们一家这几年的境况。
当初那几年,种田全靠人力,十来亩水田一年种两季稻谷,收割季节,就把人工脱粒机抬到田里,两口子弯腰割一晌稻谷,中午饭都顾不上吃,哥哥一把一把地将稻子递给嫂嫂,嫂嫂脚蹬踏板作动力,转动的刺辊把稻子脱去颗粒;哥哥挑起两竹篓谷粒往门前的晒场上摊晒。田埂窄,哥哥是外八字脚,走上去心惊胆战,一不小心滑倒了,谷粒泼撒出去老远,气得哥哥苦笑不是。
收完头季稻,马上犁田插秧种下二季稻。犁田的水牛累急了,趴在泥水里不起来,哥哥用鞭子抽打它,水牛就用浸透泥水的尾巴回应,弄得哥哥周身湿透,像泥猴一样。累得要死,晚上哥哥就喝酒解乏,喝过了头,就乜斜着眼找气生,说些后悔来堆山落户,当牛做马苦不堪然的话。嫂嫂知道哥哥身心劳苦,或是解劝,或是不理他,扶他洗澡去睡觉。
有一次,邻居家孩子结婚,哥哥去送礼,酒席宴上哥哥喝醉了,舞马仗枪发起酒疯来,说自己来老罗家就像当二伙计,后来孩子们长大了,还不是把他撵回河南。扬手掷脚,涕泪交流。有人给嫂嫂捎话过去,恰巧柳柳暑假在家,娘儿两个跑过去把哥哥连搀带拉弄回来,让他去床上躺一会儿,他两手扳住门框死活不进屋,柳柳抱住他的腰,把他仰面撂在床上,哥哥狂怒起来,高声大嗓吆喊起来,说卸磨杀驴,娘儿俩打他啦,嫂嫂近前劝说,被他一拳推倒。忍无可忍的柳柳就把电话打到河南,说了情绪失控的话。
嫂嫂对我说,当面鼓对面锣,问你哥哥,看是我说瞎话了吗。哥哥把头勾得像是大麦熟了一样,一声不吭,只顾抽烟。我批评哥哥,困难时期眼看就要过去,你可好,张精作怪起来。酒后吐真言,想必是你整天就拿自己当成后老子看待。你要一直这样撇外,说不定真有一天会背着小行李回河南。哥你没想想,你能活到八十岁,我也七十八了,你回了河南,三个老疙棒子都堆给一个儿子养活,能有好日月过不?哥哥满面羞赧,吭吭哧哧地说,老二你别说了,我保证以后安生过日子,酒彻底戒它,扔下包袱,死心塌地领着这一家子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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