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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们回到了草原,因为刚刚过了年,兴奋的劲头儿还没有完全过去。特别是家的记忆在沉睡了三年以后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记忆力。
刘媛把跟父母商量婚事的事和那木齐说了一遍,唯独没有说母亲开始的态度和后来无奈的决定。
“你妈怎么又同意了呢?”那木齐问。
“一直也没不同意呀?”刘媛掩饰着说。
“那么长时间不来信是为什么?”
“我妈和我爸都没文化不会写信。”
“格日勒,我能理解你妈的心情,哪个当妈的乐意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千里之外?所以我一再坚持要征求你父母的意见。我想她现在同意也是无奈,以后你要常回去看看她。”那木齐说。
“这次还多亏了小丽,”刘媛把萨丽云在北京和母亲的谈话说了一遍。
听了刘媛的话那木齐心里一阵难过,萨丽云的经历让她还能够成人之美足见这个孩子是个善良的人,自己没有看错她,想到她眼睁睁的看着刘媛和巴特尔结婚那木齐于心不忍。
“珠日格是个好孩子,我没白疼她。”那木齐说着流下了眼泪。
这次回到草原,心情最愉快的要算是李彤,和萨丽云解开了疙瘩就像一天乌云都散了,他觉得草原的天特别的蓝。尽管在碰到萨丽云的时候他还是小心翼翼,并没有完全恢复到过去和她交往的水准,萨丽云也和过去不太一样,说话的时候也不似以前那样口无遮拦。
天气开始暖和起来,草原上露出了嫩绿的草芽,那木齐开始和巴图商量刘媛和巴特尔的婚事。
那木齐的意思是要给巴特尔他们盖房子,因为必定未来的儿媳妇是内地人,蒙古包对她来说还是住不惯。虽然现在草原已经划定了草场,牧民不必再像过去那样过游牧生活,所以定居的牧民都盖房子。可是在那个时候,盖房子仍然显得奢侈。想当初,巴图不就是因为考虑到了知青的生活习惯才给他们盖了房子吗?
“这要花不少钱?”巴图说。
“儿子结婚一辈子就是一次,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得这么做。”那木齐说。
“那就抓紧,趁着春天雨水少,我叫巴根那他们几个一起帮忙。”巴图说。
巴图叫巴特尔去窑厂拉砖,巴特尔起早贪黑拉了三天的砖,每次拉砖回来以后,刘媛都会去帮着他把砖卸下来。
“哈哈,夫唱妇随呀!”萨丽云看见刘媛帮着卸车说。
巴特尔被说了一个大红脸没说话,因为他对萨丽云一向是谨慎的,过去的经历足以叫他每逢和萨丽云在一起的时候都分外的小心。
“你不帮着干点活还说风凉话?”刘媛说。
“又不是给我盖房子?”萨丽云说。
“等你出嫁的时候妈也给你盖。”那木齐端着茶走过来说。
“那您就等着吧,等到地老天荒。”萨丽云说。
刘媛后来想起,萨丽云的很多话都好像预示着她的结果,这当然是后话。
草原的草长高的时候,巴特尔的房子盖好了,巴图还亲自去了一趟张家口买了一些家具。说是家具不过是桌椅板凳一类,连床都是盘的土炕,并且把房子粉刷的四白落地,那木齐亲手给刘媛和巴特尔做了新被褥,万事俱备只等着举办婚礼。
那木齐还给萨丽云做了一床被子,萨丽云看了问那木齐:“妈,您干嘛还给我做被子我也不结婚?”
“这和结婚没有关系,两个女儿我都一样的疼没偏没向,不是结婚才能盖新被子的。”那木齐笑着说。
婚礼选定在草美羊肥的九月份,为了准备这个婚礼,那木齐和巴图准备了两个多月。
婚礼这天那木齐早早起来给刘媛梳妆打扮,萨丽云也跟着帮忙。
“妈,现在是你女儿出嫁,等巴特尔把刘媛接走她又变成了你的儿媳妇,你是又当妈又当婆婆,这可是天下没有第二的事。”萨丽云说。
苏日勒也很早起来,看着打扮中的姐姐说:“姐姐,你去了还回来吗?”
“怎么会不回来?”刘媛搂过苏日勒亲了一下说。
“我告诉你苏日勒,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叫姐姐了。”萨丽云说。
“那我家啥?”苏日勒迷惑的问。
“叫嫂子。”萨丽云说。
“叫什么都一样。”那木齐说。
“你说,将来刘媛和巴特尔有了孩子,是叫我姑姑还是姨呢,叫苏日勒舅舅还是叔叔,叫你和我阿爸姥姥姥爷还是奶奶爷爷?”萨丽云说。
“你干点儿正经的,倒腾这些干嘛?怎么叫也是一家子。”刘媛说。
正说着门外听见动静那木齐急忙说:“看看谁来了?”
萨丽云听了站起身来走出门外,李彤打扮整齐的站在门口。
“你干嘛来了?”萨丽云问。
“随个份子。”李彤说。
“随份子婚礼上随去,大早晨起来的你上这来干嘛?”萨丽云说。
“我就事看看新娘子好看不好看。”李彤说着走进门去。
自从李彤和萨丽云和好以后,没有人再提起过去的事。
“大婶儿,给您道喜!”李彤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在桌子上。
“你来了喝喜酒我就高兴,干嘛还花钱。”那木齐说。
“这个钱是必须要给的,这叫份子钱。”李彤说。
“我们这也有这个规矩。”那木齐说。
“多少钱?三毛五毛的我可给你扔出去。”萨丽云说。
“哪能呢?大婶儿,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李彤被萨丽云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有,到时候多吃多喝就行。”那木齐说。
正说着孙元和狄晓雯也走了进来。
“大婶儿,给您道喜。”孙元把一只杀好的羊放在地上说。
“刘媛,恭喜你。”狄晓雯说着把一个脸盆放在桌子上。
“这只碰头羊应该是新郎官的事,你怎么给代替了呢?”那木齐笑着说。
“这只羊和脸盆是琪琪格大婶儿让我俩给捎过来的。还有,这是我们俩的红包。”孙元说。
那木齐要给他们倒茶孙元说:“不了,我们还要去新房看看,李彤你去不去?”
李彤本来打算走,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和萨丽云已经和好,可是一旦和那木齐或者巴图见面的时候他心里老是有些虚,这还是因为过去的阴影,另外他也知道,萨丽云今天的心情未必好,自己最好躲着点,别让她拿自己当了出气筒。
正如萨丽云所说,由于巴图和那木齐是婆家娘家两位一体,婚礼的程序安排上就有了问题。
那木齐想了半天,最后让巴根那和琪琪格负责巴特尔那边,陪着巴特尔来接亲。说是接亲,巴特尔的房子离着那木齐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刘媛打扮完毕那木齐说:“小丽,过来妈也给你打扮打扮。”
“我又不结婚?”萨丽云说。
“你一会要跟你姐姐一起走,你当然要打扮一下。”那木齐说。
“我女儿不用打扮也漂亮。”巴图走了进来说。
“新房那边准备的怎么样?”那木齐问。
“你放心吧,有我呢,现在我是代表婆家来的。”巴图乐着说。
“那你现在不能进门。”萨丽云说。
“我现在在这又是娘家人啦?哎呀,你看看咱们家多热闹,又是聘闺女又是娶儿媳妇哈哈哈,这才叫好事成双呢!”巴图乐着说。
“你快去那边张罗,一会就来人了这不用你。”那木齐说。
巴图出了门,那木齐给萨丽云梳着头,萨丽云一头长发乌黑锃亮,握在手里如丝一般光滑。想到她也曾经爱着巴特尔,正因为如此她经历了多少痛苦,这些伤痕那木齐相信不会彻底平复。可是偏偏这一家子是谁也躲不开谁,她现在是怎样一种心情,想到这那木齐一阵酸楚不仅潸然泪下。
“额吉,你怎么了?”苏日勒看到那木齐掉眼泪问。
“妈,怎么了?”萨丽云也回过头来看着那木齐。
“女儿要出嫁当妈的自然是心里不好受。”那木齐掉眼泪虽然不是因为刘媛的出嫁,可是正应了眼下的景。
萨丽云并不明白嫁女儿当妈的难过这个风俗于是问:“为什么?”
“女儿是妈身上的肉,嫁出去能不心疼吗?过去,蒙古人的女儿也许要嫁出几百里甚至更远,以后就难得一见,所以,当妈的到了女儿出嫁的时候怎么能不伤心?”那木齐说。
“刘媛他们离着咱们家连几百米都没有您还哭什么?”萨丽云问。
“这是一种心情,不在乎远近。”那木齐说。
刘媛是早已知道那木齐伤心的原因,想到萨丽云也难过起来。
其实萨丽云也猜到了那木齐伤心的原因,不过是明知故问以掩饰自己的心情。
“珠日格,妈也盼着你嫁个好人家。”那木齐说。
“我不嫁人,我就跟着你。”萨丽云说完也哭了。
一屋子四个人三个哭的,弄的苏日勒不知所措。
按照蒙古族的婚礼,新郎来女方家接新娘新娘家是要摆酒席的,因为条件的限制加上刘媛婚姻这种特殊的情况,那木齐决定省了酒席一项,但是水果,糖茶是要预备的。那木齐和萨丽云布置好了东西摆在桌子上等待新郎来接亲。
“快擦了眼泪,大喜的日子叫接亲的人看见不好。”那木齐说。
正说着话巴图跑了进来,那木齐抬头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嗨,我先走得在这等着新郎接亲,现在你和我是巴特尔的岳父岳母,不然巴特尔来给咱们献哈达的时候没有了岳父这算什么?”巴图说。
“你看看我倒忘了。”那木齐说。
“等会送亲的时候你也得跟着。”巴图说。
“我跟着干什么,不是有小丽和苏日勒就行吗?”那木齐说。
“那是别人家,就像我现在回来的道理一样,咱们俩是演了两个角色,一会儿到了新郎家咱们有成了公婆了。”巴图说。
“都乱的套了。”萨丽云笑着说。
就在这时听到了门外马的嘶鸣和人声欢笑,接亲的人来了。
那木齐告诉萨丽云,按照蒙古族的习惯,这个时候萨丽云要站在门口拦截新郎进入蒙古包,还要提出很多问题,接亲的人要对答如流才能放新郎进来。萨丽云并不是蒙族,现在交给她已经来不及。
“妈,那怎么办?”萨丽云问。
“这好办,你就站在门口拦着巴特尔不让他进来。”那木齐说。
“人家来接媳妇我不让进来,那我不成了恶人了?”萨丽云说。
“就是让你难为他一下。”巴图说。
“难为他……这好办,我最有办法治的就是他。”萨丽云说。
萨丽云走出门外,太阳已已经升了起来,萨丽云站的地方正好是逆光,只见黑乎乎的一群人朝蒙古包走了过来。
萨丽云用手遮着眼前看到,巴特尔骑在马上,身后是一辆打扮成花车的勒勒车,车旁边和后面走着巴根那,琪琪格,拉克申,孙元,狄晓雯和一些乡亲,黑压压的也是一大片。
巴特尔骑着马来到蒙古包前,先围着蒙古包转了三圈儿然后来到门前下了马。
“站住!”萨丽云想到那木齐的嘱咐走到他面前厉声喝道。
萨丽云的喊声把巴特尔和接亲的人都吓了一跳,虽然新郎进门之前是要拦着他,但是萨丽云仿佛想哨兵一样的口气的确让这些人弄不明白。
“我问你,你来干嘛来了?”萨丽云说。
其实,萨丽云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提出问题要接亲的作答是什么内容,那木齐也没有告诉她,所以她并不知道怎么问,只好是自由发挥。
“我来接新娘子。”巴特尔说。
对于巴特尔来说,在萨丽云跟前他一直就不自在,此时看到萨丽云门神一样横眉立眼的站在那心里也发慌,他搞不明白萨丽云这个时候是履行仪式还是又闹出什么别的东西。
“新娘子就这么容易接吗?”萨丽云说。
萨丽云说的认真,接亲的人一脸雾水,因为他们还没看过这样接新娘的。
“小丽,你说怎么接?”巴根那憋不住了问。
“巴特尔,你和我姐姐就要成了夫妻,你今后能保证一辈子都对她好吗?”萨丽云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在此之前她根本就没想到会问出这句话来。
屋里的人听到萨丽云的话虽然也觉得新鲜,可是那木齐觉得这样的话并不错,相反她倒是觉得很合适,只是苦了儿子笨嘴拙舌的不知道是不是能答出什么话来。
门外的巴特尔此时已经脸红脖子粗的紧张起来。
“马上就答,要不然今天这个新娘子你就接不成了。”萨丽云说。
巴根那和琪琪格本来想过来圆滑一下,可是这问题只有巴特尔能回答,干着急站在那帮不上忙。
“我会对她好,我会对她好一辈子!”巴特尔说。
萨丽云听了巴特尔的话百感交集,忘了自己的任务,眼泪涌出了眼眶,转过身去哭了起来。
“好啦,巴特尔快去敲门。”巴根那觉得时机到了连忙说。
巴特尔听了走到门前敲了敲门,这个时候的新娘家不要马上开门,但是时间也不能拖长了,所以巴特尔敲门等了一会苏日勒把门打开。
蒙古人有一句话“娶得起媳妇嫁不起闺女。”因为他们特别的重视女儿的出嫁,彩礼也很丰富,可是还是因为刘媛的这段婚姻,这本是一家的事,所以彩礼也就简化了。
苏日勒开了门,巴特尔走了进去,跪在地上先给巴图和那木齐献了哈达,这个时候就要改口叫爹妈,父母这个时候要给红包。好在改口也并不是问题,红包也是象征性的。琪琪格把一个用红绸子包的礼包放在桌子上打开,不过是奶酒,糖块和一小包五谷杂粮。
由于简化了形式,新娘家的酒宴就免了,巴特尔抱起刘媛走出出门外把她放在彩车上,男人们上了马,那木齐和苏日勒上了彩车,接亲的人浩浩荡荡朝新郎家走去。那木齐回头看了半天,单单不见了萨丽云。
早在结婚以前,萨丽云就一再的嘱咐自己,一定要控制情绪。如果简单的想这是萨丽云的旧时心结和对巴特尔的感情问题,现在已经不是这样的性质了,萨丽云已经走出了这个困境,唯一还是让她感到难过的是,她由此想到了自己。
萨丽云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的表现有点失控,也没顾得进蒙古包而是跑到蒙古包后面擦干眼泪准备冷静一下再进去。就在这个是,李彤站在她的身后把一块手绢递给她。
“你跑这干什么来了?”萨丽云接过手绢擦了擦眼泪说。
“正常,你现在的表现很正常。”李彤说了一句听起来根本就不搭界的话。
“没睡醒吧?”萨丽云说。
“好啦,都会过去的。今天是刘媛大喜的日子,咱们都应该替她高兴,再说了你是新亲你站在这像什么?赶紧跟我走,接亲的队伍都走远了,咱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到巴特尔的家里。”李彤说。
李彤说着拉过马来把缰绳递给萨丽云。
“你呢?”萨丽云问。
“我走着,我这样的身份就是一个凑份子的,早点儿晚点的有什么关系,你要赶紧去,别让那木齐大婶儿着急,再说,让他们看见咱俩骑着一匹马去不好。”李彤说完转身朝巴特尔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