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3-26 20:57 编辑
龙湾村杨开林的老婆苗翠花五年前得了很严重的心脏病。为了留住翠花的命,杨开林买掉了经营八年的砖窑厂,又到亲朋好友家拉了不少账,总算凑够了四十万红灿灿的人民币交到大夫手里。 翠花的命保下了,可是家里的境况却一天不如一天。两个双胞胎儿子大宝二宝已经九岁了,还没上学。杨开林思忖着先让一个去上学,一家子人总不能都是睁眼瞎吧! 让谁去呢?杨开林作了难。大宝呢,聪明;二宝呢,厚道。“不然,让两孩子抓阄!”想到这,他冲着院子里干活的两孩子喊道:“大宝二宝,屋来,爹有话说!” 大宝二宝嘻笑地跑过来:“干啥,爹,俺们正喂牛呢!” “大宝二宝啊,爹想让你们去上学。可是家里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两个人上学开销大,只能去一个,你们俩商量商量,谁去!”大宝二宝都低了头,一声不吭。 “要不,咱抓阄吧!大宝你会写字,你去写阄!”杨开林拉过二宝抱在怀里,对大宝说。 一会的功夫,大宝拿了两个揉好的纸团过来:“爹,阄好了,让二宝抓吧!”杨开林看了一眼二宝:“抓吧,宝,当命吧!” 二宝伸手从大宝的手心里抓了个阄,打开,上面写着两字“不去”。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向前推,杨开林觉得自己气都喘不过来了。四十万啊!除过卖厂的二十八万,剩下的十几万,都是他一家一户借来了,什么时候能还上,什么时候这个家才能好起来!杨开林头发都愁白了,四十二岁的人几月功夫变得苍老了许多。好在他有一手制砖的好手艺,又被返聘回窑厂入了股。日子多少有了点指望。 大宝上初三的时候,二宝跟着他在窑厂干活。两个儿子已经出落地有模有样了,看着两个青树杆一样的儿子,杨开林心里甜丝丝的。 六月的一天,收了地里的麦子回来,杨开林乐哈哈地说:“过几年咱家翻了身,给你俩好好做几身衣裳!” 正在做饭的翠花一脸煞白地从灶前站起来:“就是,这几年可亏了两孩子!等日子好过了咱也天天吃肉!”说着转身去取碗,冷不丁地一下子就躺倒在地上。 “娘,翠花!”三个人停了笑声跑过来。翠花已经没了知觉。 杨开林又开始了借帐生涯,在别人同情的话里找寻一点属于自己的自尊,一分钱难到英雄汉啊!泪水也总是在他拿到钱的瞬间溢满心头。 大宝的高中自然是不能再上了,开始跟着二宝在窑厂学手艺。 一天,邻家的大哥找到杨开林:“我儿子的同学在城里办了个建筑工司,正招工呢,你家两小子去一个吧!” 谁去呢?杨开林又犯了难。哎,还是找阄吧!他把两个高高大大的儿了叫到眼前,回想起六年前的那次阄,心里不由地痛了一下。 “大宝二宝啊!”杨开林苦笑了一下,“咱又得抓阄了,还是大宝写阄,二宝抓吧!”两儿子看了看他,互相点了点头。 大宝进了城,很快在华宇建筑公司找到了活。建筑工地的活脏、乱、差,卫生条件极其不好。大宝刚来,害怕人家说,啥事都抢着干。一天睡到半夜,他觉得心口痛得厉害,大宝心里害了怕,第二天去医院检查。“风湿性心脏病!”小护士一板一眼地说。 建筑公司的工资一拖再拖,本来说好的每月八百元的工资,大宝五个月了才领到九百五拾元。他不敢向家寄,他天天得靠药养着。一瓶药50泣58块钱。 苗翠花的命终于走到了尽头。那天下起了雪,雪花很重地压着杨家的两间破旧的土坯房。杨开林将瘦成一把干柴的妻子抱在怀里,积攒了十几年的眼泪淌了下来。 大宝回来了,一身的疲惫,面色苍白,“爹,儿子没用,也得了跟娘一样的病!”“什么?你再说一遍!”大宝从怀里掏出一沓的药单子,“我挣的钱全换了药!” “天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杨开林冲进院子,那雪下得正大。 大宝转过身,一头栽倒在娘的棺材前,泪水哗哗地往下淌。他感到了爹的压力,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一次一次地抓阄,都是他在做,二宝在抓。二宝的朴实根本不可能怀疑到他的不端。九岁时为了能上学他做了两只同样的阄——“不去”,老实的二宝不会注意他的手脚,不识字的父母也不会指责他的奸诈;十五岁时为了进城,他又做了两个“不去”,为了怕二宝看出端倪,他小心又小心,但二宝还是信了他,爹娘也信了他。直到他知道了自己的病,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有天理在,人性的邪恶总也逃不了上天的法眼。每天夜里,服过药以后,心里的愧疚就会像小虫子一样爬满他的全身,痒痒的痛痛的。他对自己说:大宝啊,大宝啊,你欠二宝的,永世都还不清了吗?然后,又总在有阳光的早晨暂放下心头的自责。干活,干活!只为了钱,为 了还二宝一个公平,还父母一个债。但是,天总不能如人愿。钱,就是天边的云,看着有其实无。他想到过,去找工头,去找老板,却又总是在工友的劝说下罢了念头。钱,就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里,二宝就像针上流出的血,红亮亮地就在心底淌着。娘没了,爹也成了一块朽木。为了疼娘,爹十年借债,十年还债,用自己的辛劳赢取的就是娘的活着。但世事总是这样的冰冷,总是让人失去人生最不愿失去的一个梦。他想起了小时候娘靠在爹的怀里,他和二宝靠在娘的怀里一起躺在院里看星星。爹的豪爽,娘的娇嗔,二宝扑扑闪动的大眼睛,一切都是那样的好,那样的和美。如果能回到从前,如果可以让时光倒流,他大宝愿意永远靠在娘的怀里听爹说,听娘唠,看二宝傻傻的笑。可是,这一切都没了,没了!大宝站起来,转头看了看趴倒在地上的二宝,“二宝,节哀吧,娘去了,还有哥!” “哥——”二宝一脸无助地望着他,肩膀抖动地像风中的枯叶,湿透了的脸,湿透了的孝衣。 大宝的心彻底碎了。 杨开林一脚深一脚浅地从院里挪进来。大片的雪花洒满他的全身,“二宝,”他一把拽起趴着的二宝,“去城里看一下,好好看一下,二宝啊!你千万不能再有啥啊!” 二宝木木地盯着爹,又看看哥:“爹,我能有啥?” 大宝泪眼婆娑地冲爹跪下,“爹,我懂,娘的事一完,我就带二宝走!” “宝啊——”杨开林吃力地抬起头,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只有你懂爹的心啊!”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渐渐堙了门坎。 头七一过,大宝便带着二宝进了城,入院,体检,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大宝的眼里没了泪。 “二宝,你先回家去,等哥弄了钱,再叫你来!” “哥,没多大事,我身体好着呢,别操心,回去后,我还跟爹到窑厂干活,挣两个是两个!”二宝说话的时候带着笑。 “好,二宝,回家听爹的话吧!”大宝扶了二宝的肩,一样带着笑。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夏天,大宝所在的工地补发了大宝所有的工资,加带资金一共是一万八。大宝一分没动,全存到了银行。每二天就回了家。 “爹,我要带二宝去看病!”大宝钻进窑厂,看了眼灰头土脸的爹。 “你有钱了?”爹的眼里放了光。 “嗯,有了,一万八!” “噢!”杨开林展开的脸又皱起来,“家里还有点,加起来能凑够三万块,爹再借点!可也...只能保一个啊!” “爹,我懂,我和二宝再抓阄吧!”大宝的眼里放着光。 “哎,抓阄,抓阄,你们俩的命就和两个纸团较上了,抓吧,没办法的事!” “爹,还是我做阄,二宝抓!” “成!你做阄,二宝抓!” 晚饭一过,大宝就握了两只做好的阄走近二宝,“二宝,你抓吧,爹做证呢!” 二宝就手抓了一个,打开——“去!” “哥,怎是我去呢,你去,家里还靠你挣大钱呢!”二宝一甩手,把阄放进了大宝的手里。 “谁抓着的,就是谁吧!”杨开林捡过二宝放回的阄,看看大宝,眼里有了泪。 第二天,杨开林、二定跟着大宝进了城。详细询问了医生二宝的病情。主治医生向上推上推鼻梁上眼镜,又看了看二宝的诊断,没打一点嗑巴地说:“手术费最低二十万,这个手术我们要请国内最好的专家做,绝对保证万无一失!你们的钱...够吗?” 三个人呆了。 杨开林只好领了二宝先回家,借钱再借钱,这已经成了他心头铁定的打算。 五天后,当杨开林正准备出门借钱时,村上来了人。“他杨叔啊,你到村委会去一下!有事商量!” 杨开林一脸疑惑地走进了村委会的门。条椅上坐着的一男二女很礼貌地站起来。 “杨开林同志,我们很痛心的告诉你,杨大宝前天在工地脚手架上操作时,不小心从高空坠落,经抢救无效死亡。你节哀,这是我们公司赔偿的二十万元现金支票,你收了,请在这张合同上签个字!” 杨开林话没听完就晕死过去。 “他杨叔!赶紧弄点凉水,激一激!”村组长招呼着,“怎么会这样?”他转了脸问那一男两女。 “谁知道呢,那天刚好工程监理带了督查组的检查工作,杨大宝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脚手架上掉下来,刚好落在督查组长脚边!当时工地就炸了锅,老板害怕出事,当面保证一定对上级有个交待!这不,人没了,老板一甩手就是二十万的支票!” 其中一个女人看了看躺在条椅上的杨开林唠唠叨叨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