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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在打扫卫生时,发现了安全套,引起轩然大波。我提议开设性教育课,领导说:“这种事是无师自通的,怎么好意思在课堂上讲啊。再说,不讲还发现那东西,要讲了,咱们学校干脆办个幼儿园得了,生源不愁……”
郁闷地回家,心里兀自叨念:真是乱套了,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可想想身处农村这种环境,多少年了就这样。我又能有啥好办法。回到家里,刚过十三岁生日的儿子正在洗衣服,我诧异,儿子的衣服向来是他母亲洗的,今天怎么勤快了?
走进去,只看到儿子的背影,正卖力地搓,身子一晃一晃的,我好奇,问:“洗什么哪,不怕搓坏了啊……”儿子停了停,嘿嘿一笑,继续搓,没说话。我探头一看,是裤衩,一种男人的敏感让我的心一紧:莫非……孩子 “有了”?
一想到这个词,我的脑海里立时展现出一幅画来,看着儿子,我仿佛又回到少年时期的那种尴尬……
十四岁的时候,我懵懂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好在大部分农村的孩子都是这样成长的,没人管,也没人问,仿佛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当我的嘴唇上的绒毛稍有些变黑的时候,恰逢邻居二哥娶了二嫂;而当我的腋下也冒出一两根黑黑的毛时,二嫂却病了。
一天早晨,母亲正在炕上摆弄着一件旧秋裤,三婶子风风火火地跑来,把母亲吓了一跳。
“嫂子,可咋办哩,老二家的不得劲儿……”三婶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母亲放下手中的活:“怎么了?老二家的不是好好的么,昨儿我还见她挑水哩。”
三婶子说:“是啊,今儿早上起来吃饭的时候,吐开了,唉哟,那个难受劲儿,这可怎么好……”
母亲拉过三婶子:“怕不是病,莫不是老二家的有了?”
三婶子说:“不会吧,这才多长时间啊。”
母亲打了一下三婶子的手:“现在年轻的,那孩子不就像是手底下摞着的,容易得很哩。你去把老二家的叫来,我瞧瞧……”
二嫂被三婶子领来时,我正坐在椅子上写作业。二嫂脸红红的,进了门,倚在门框上,低头不语。母亲冲二嫂招招手:“你过来,我瞧瞧。”二嫂不动,脸更红了。母亲就笑:“还害臊呢……几个月没来了?”
我听到这话,感到莫名其妙,啥没来了?可看到二嫂涨得通红的脸,我倒没敢问。好在二嫂忸怩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自打过事儿就没来……”
母亲眯起眼睛,“你掀起来,我瞧瞧……”
二嫂有些难为情,抬头看看我,脸已经变成紫茄子。我好奇母亲要瞧什么,抬头看母亲,母亲却两手一拍,问二嫂:“你怕他?”母亲回头手指着我 ,“他才多大啊,屁大的毛蛋孩儿……”我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写作业,但眼睛的余光,却瞟向二嫂。
二嫂终于还是掀起衣服来,我的眼中,便出现了一圈圆圆的黑红的乳晕……我的头懵了,木头似的呆坐在椅子上……
母亲的笑声把我唤醒:“有了……是有了……”母亲连连拍着巴掌,二嫂却在母亲的巴掌声中,不合节拍地跑了,但那背影,却让我的心里萌生出一股躁动……
母亲和三婶子还在说笑着,但我不得不打断俩人的喜悦了,因为,有一个想法,突然在我的头脑中钻出来,而且,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娘,再给我做条裤衩吧……”
其实我已经有了一条裤衩,是我十三岁时向母亲要的。那时,农村的孩子一般不穿内裤,家庭的拮据,母亲能答应给我做一条裤衩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更何况,我现在开始向母亲要第二条裤衩。
“你不是已经有了一条了么?怎么还要?”母亲果然如是说,之后继续和三婶子有说有笑。我感觉脸上烧得更厉害,鼓起勇气:“一条不……够……”当我说出“够”字时,我的额头快要挨到桌子上的作业本了。
母亲和三婶子停止了说笑,我的耳边传来三婶子似乎有些惊奇地问声:“怎么不够了?难不成要一下子穿俩裤衩?”我想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三婶子的话了,头一下子磕在桌子上,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嘿嘿……”
三婶子拍了一下巴掌:“你个臭小子,问你话你笑啥?说说,怎么又要一条裤衩?”
我把两只手垫在桌子上,下巴靠上去,头一歪,嘟囔了一句:“裤衩有时候湿,难受……”然后,我又偷偷笑了一声:“嘿嘿……”
屋里寂静下来,母亲和三婶子半天没说话。
突然三婶子问母亲:“嫂子,孩子多大了?”
“十四了吧。”母亲仿佛不相信似的。
“不会是有了吧……”三婶子猜谜似的。
“有了?”母亲的声调有些高。
“有了……”
“有了……”
我抬起头看母亲和三婶子,却发现母亲半眯半睁的眼里有一丝狡黠和骄傲,而三婶子的脸上却挂着戏谑,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从椅子上一下子蹦下来,兔子似的跑出屋,钻进茅房里……
我是从那一年,知道了一件事:我和二嫂同时“有了”……
如今,儿子也“有了”,我站在儿子的背后,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成为儿子的一座靠山,让儿子走出一种尴尬中。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谈起,只默默地看儿子用力地搓着裤衩,还有他剧烈晃动的小小的身体……
我犹犹豫豫,但最终还是轻轻重复了一句:“不用使那么大劲儿,洗坏了……”
儿子晃了晃身子,似乎想遮挡着什么,我看到他有些羞红的脸。尔后,儿子又翻过裤衩,依然低着头卖力地搓:“洗不掉……”
儿子长多大也是孩子,我有些后悔没有及早发现儿子的变化,好在儿子不必像他的老子一样,向他的母亲要裤衩,便随口说:“勤换着点儿,注意卫生,别穿紧的裤头……”
“知道!”儿子翻了翻衣服,又搓了几下。
“学校开生理卫生课了吧……”
“没人讲,那些书都是自己看的,反正也不考试,再说了,那点事儿有啥不懂的……”儿子头也不抬。
我惊异于社会的发展,却遗忘了这个角落。无语,有些尴尬,但又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孩子谈这些事,更不知道儿子知道的那点事儿到底有多大。想问问,说不出口;想扭身出来,又放不下心。想想,便说:“别用那么大劲儿搓了,先晾起来,干后再搓搓,然后再洗,差不多就掉了……”
“试过,不大好使……”儿子低着头,依然卖力地搓,“你别管了,回头我上网查查,网上啥都有……”
听了儿子的话,我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忧愁,儿子的淡然让我吃惊,而学校里躺在地上的那只安全套,却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我的耳边,回荡着儿子的那句话:“网上啥都有……”
我有些怕,一阵痛从心中隐隐升起,难道真要儿子“无师自通”?或者让儿子“自学成材”?还有,学校里的那些孩子……
我不再犹豫,我不想儿子到了十七八岁,也会把安全套丢到校园的空地上。我想,我应该为儿子上一堂课了,也算是我为明天备一下课。下定决心,我轻轻拍拍儿子的后背:“小伙子,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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