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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9-13 17:16 编辑
下午,婆婆打来电话,喊孙子过去吃晚饭。老公接的电话,嗯,知道了。
四点半,我照例手机一揣,下楼梯,穿小巷,拐小区。顺路东行,下象棋的,唠嗑的,摆地摊卖文物的。柳树下挤挤压压一簇又一簇。
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发现新来了一个马路警察,我多看了两眼。年轻,与他对视的那一刻,眼神非常干净。我很是喜欢。
很快转到小城的东北角,新修的河带蜿蜒流转,三三两两临岸垂钓者,嘴刁烟卷,神情专注。我找了一块干净的大青石,坐了下来。已经5点半了,老公与儿子应该到婆家了吧。有这么好几年了,婆家我一般不回去,会买好物品,打发老公孩子常回家看看。
河面青碧,我拾起一块小石子飞哨甩出去,激起一圈圈美丽的涟漪,远去,远去。思绪摇曳到从前。那是一九九六年的一月五号,是我毕生难忘的一天。下午2点,伴随着腰部一阵阵剧痛的冲击,我疼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婆婆说,要生了吧,赶紧送医院。
架上产床一检查,值班医生眉头一皱,冲脸色煞白的老公轻描淡写地说:慌啥慌啊,架着孕妇遛圈去。姐姐与老公拖着我在病房里挪来挪去,据说这样有利于开骨缝。抽痛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到晚上8点时,抽痛已经从一小时发作一次,缩进到30分钟发作一次。
“求求,求你们…..开刀吧,实在受不住……”陷入如焚剧痛的我抖做一团。姐姐眼泪哗哗奔流,一个劲地喊妹妹。妇产科医生再次被喊来,无奈说:才开三指的骨缝,还早着呢。
时间艰难游走,一天只吃了俩鸡蛋,喝了一碗稀饭的我,一分一秒挑战着自己承受疼痛的极限。头发一绺一绺贴在头皮上,我忍不住呻吟起来。
这时,婆婆虎着脸走过来:再疼也不能喊,大夫不是交待你说不能叫喊吗。然后她老人家开始数落我,说我结婚后不成熟,嘴馋,怀孕时吃了老多的水果;说我没规矩,总是等不到吃饭时间就掰馒头吃,说我不会打毛衣,说我………病房里的护士、其他产妇的家人、以及陪送我来的邻居、朋友,大家都愣住了。
有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急促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结婚时,母亲曾告诫20岁的我:记得婆婆不是娘。自嫁娶的那一天,我谨慎地学做饭、洗全家人的衣服、学炒菜,以期尽快完成从少女到人妇的过渡。如今的我,正苦苦挣扎在临产的鬼门关,想不明白生养了俩孩子同为母亲的婆婆这一刻到底在想什么。那些琐碎的生活小节,完全可以私下里说与我听,实在没必要选择这个场合在众人面前羞辱我。
我几乎咬破了下嘴唇……..
那之后,婆婆再相处的几年,我收起了小女儿情态,毕恭毕敬。婆婆过惯了封建大家庭的生活,公公、小叔子、大儿子,惯得爷三好吃懒做。除了过年时劈劈材火,家里大小活计几乎都是我的事,甚至小到每一双袜子。儿子五岁那年,我与老公搬出来赁房而居,小叔子娶媳妇了。婆婆随便送来了几件俭朴的家什,我笑呵呵的。吃不好,穿不好没什么,开开心心才重要。
那年冬天,我双手长了冻疮,肿胀得跟胡萝卜似的。春天泛暖时,便开始溃烂,嫩红的腐肉露了出来。粗心的老公一直没有发现,有一天给他洗头时,看见了我溃烂的双手。他一把抓了过来,捂在了胸前,我很不习惯这样的动作,赶紧抽了出来。
若干年后的某天,当老公在新家的洗衣机旁摩挲着我光洁的手背:“老婆,我曾经对自己发过誓,有一天将不再让你冻手”。看着眼圈发红的老公,我紧紧地抱住了他。是那个呵气成冰的小屋帮助老公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成长。自那个春天看到我溃烂的双手,老公收敛了钓鱼、呼朋唤友的散漫个性。他依旧不甜言蜜语,依旧早出晚归,只是交到我手中的工资越来越厚。一点一滴的打拼,打拼出新房子,打拼出衣食无忧的生活。
头两天,老公气忿忿走进家,黑着脸,往沙发闷头一坐。原来,又是为了小叔子的事情。小叔子搞了个养猪场,本金都是使用婆婆的本钱。四年了,不仅没挣到一分钱,还继续伸手向婆婆要钱,小叔子一家三口在家吃住,儿媳妇稍不如意就甩脸子给婆婆看。老公越说越气。我安慰他说,老二又没啥技术本事,都是婆婆一味溺爱铸的错,两口子还老闹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我们已经过得很宽裕,公婆的钱随意他们沾去吧,到老了,我们负责养老。
“乖孙子,慢点,慢点跑。”有欢快的呼喊声打断了思绪,一位满脸笑容的老年妇女出现在我面前,她在弯腰拢护着小孙子学走路,眼角眉梢满是掩饰不住的幸福。
“阿姨,你孙子长的真好啊。”看到我说起她的孙子,老人一把揽在怀中,挨着我坐下。比如,孩子开始奶声奶气地盲语,握汤勺时拇指竖成这样这样,甚至小孙在入睡后挂在嘴角的口水,都是奶奶眼中百看不厌的传奇。
老人告诉我,熬了一辈子,省吃俭用,就是图个下辈子的薪火相传。如今,看孙子再累也不嫌累。老人还告诉我,大儿子一家远在北京,她每年就盼着过节,盼着见到大孙子。看一眼大孙子,比喝了蜂蜜还满足。老人很快就告辞了。
揉揉发酸的双腿,我站了起来,目送着老人蹒跚的身影,很远很远。拍拍裤兜,里面装着数百元钱。我轻快地奔商场而去,看看有婆婆穿的外套么,过两天回家探望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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