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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的相遇胜过千年的追寻。同事,基于制度和工作的束缚,一般也不会像朋友之间那样可以敞开心扉。多数同事之间的关系像相切的圆,我结束的地方才是你的开始。有的会有浅浅的相交,共享一顿午餐或片刻闲暇;也有大面积相交的,就成了朋友,不再会失散;偶尔也会完全重叠成恋人。
虽然大部分同事之间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在彼此眼里却差不多是透明的。谁的丈夫在哪儿上班、谁失恋了、谁有私家车、谁的儿子考上了复旦、谁有心脏病、谁的老家在哪里、谁炒股赔得一塌糊涂……这些事情看起来没有谁在意也没有谁知道似的,但实际上谁都清楚,怪得很。隐私在同事之间就像水里的鱼,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在下面游得飞快。同事之间很少能捂住秘密,差不多都是裸着的。
还有,一个人是木讷还是活泛、简单还是精明、积极还是消极、处在中心位置还是边缘地带、受过什么处罚奖励,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虽然表面上还是什么都不说。所以在同事面前整饬形象是徒劳的,日子一长,你是鸟是兽、是黄是蓝,都清清楚楚。
一旦成为同事,生面孔就像夜里的房间开了灯,从大片灰暗的背景中凸显出来,变成熟稔的、独特的。有时,你突然发觉某个面孔消失了,一问,才知道已经离职了。有的关系比较密切的同事,在离开时会跟你道一声别。他们又退回到陌生的人海里,即便还在同一座城市,有的也可能再也见不着了。不管道没道别,他们的离去都会给人留下淡淡的惆怅。面孔一旦变熟,就会一直是熟的,会被收进记忆的谷仓,并不肯因为他们的离去而被丢弃。倘若碰巧相遇,就会亲切无比。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他在哪个部门呆过,甚至记不清他的名字。
有时候没来由的,我会在走路、看书或睡觉的某个瞬间想起某个离开了的同事。有的并没有交情,仅仅见面时打一声招呼,但还是会突然想起。就像夏夜稻田里的萤火虫,闪现一下,就又隐没了。想起他们,倒不是他们本身多么让人难忘,而是在怀念某段逝去了的时光,他们成了那片时光之海里远远近近的浮标。离开了的同事成了你生命的背景,而你也成了他们的背景。一个人就这样记忆和被记忆着,生命就这样互相见证互相渗透着。
有的同事不大爱挪窝,这样就能长久地呆在一块,变成老同事。你就有机会看到那些女孩子甜蜜地恋爱、结婚、腹部一天天地隆起,然后成了风风火火的母亲。你会看到她们精致的面容在怎样一点点地松弛粗糙,羞涩和稚气怎样被干练泼辣取代,看到她们怎样从基层员工走向了管理岗位。你能看到时光在怎样剥蚀着她们又馈赠着她们,当然她们在你身上同样也能看到,你们互为镜子。
同事们在平时各有分工,埋头干活,看着不相干似的,但在关键时刻,就成了亲人。哪个同事要是有了婚丧嫁娶事宜,大家也总是不约而同,全体出动。能帮上忙的要去,帮不上的也要去。及时出现在现场,让同事觉得你和他(她)在一起,这很重要。
如果家庭意味着一个人的自然空间,单位就是另一个社会空间。它是属于你的熟悉、温暖、安全的天地。在这里,你来我往,你呼我应,活动在彼此的身边。在这里,闲暇时聊点八卦开开玩笑,中午结伴吃吃饭散散步,便可以舒缓压力。在这里,每一位同事都是不同的贝壳,带着遥远海洋的气息。通过他们,你便和广大的世界连在了一起。同事是工作给予我们的额外补偿,它使我们的生命更加完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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