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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年,工作出奇的好找。既然衣食无忧,我便把无限的时间和精力全部投入到恋爱中。非常投入的单恋。
本来我们四个人一起混大,关系好的没法说。忽然有一天莫名其妙的复杂起来,爱情它说不清道不明的插了进来。就像路边的玉兰树,光杈杈的立了一个冬天,突然之间就多了几朵花,清丽醉人。顺着爱情这条线捋一下,好像是这样的:王言喜欢我,我喜欢魏兵,魏兵喜欢张雪梅,张雪梅说我们仨她都喜欢,像喜欢她的家人一样。这就有了冲突,我们想要的是爱情,不是超越了友情的亲情。那么,这种关系终将失去稳定性。很快的,93年的某天,爱情将引爆。
那天,诸事不顺。先是因为打电话被领导批评废话太多,接着出门时碰到魏兵。丫抱着一毛绒绒的兔宝宝,雪白雪白的让人一看就喜欢。我上去抢:“是送给我的吧,好兄弟,我就知道谁也亲不过咱兄弟俩。”魏兵两臂伸直举起兔宝宝,跟长臂猿似的,我跳来跳去也够不到,急得直跺脚。魏兵说:“没你的事,这是人家捎给张雪梅的,让我亲手交给她。”我说:“人家捎的让你转交?我听着就不对呢,那你再让我转交成不成?我保证亲手交给张雪梅,绝不据为己有。”魏兵说:“你的诚信度太低,上次让你转交巧克力,结果你跟王言合伙吞并了。这次说什么再不让你转手了。”“那是人家张雪梅说不要我们才吃的,你少污蔑我。你不就是想跟张雪梅约会嘛,拐弯抹角的,还TM兄弟呢,真不爽快。”我假装生气转身就走,魏兵一把抓住我:“你就不能给哥个台阶下?明知哥要面子还非揭穿。来,快点上车陪哥找雪梅去。”
我立刻就欢喜的坐到魏兵自行车的后座上,他驮着我径直去了张雪梅的家,扑了个空,家里没人。我们找遍了张雪梅有可能去的地方,可哪里都没有她。最后我烦了,让张勇自己去找。我走路回家,一边走一边骂魏兵:“一天不见张雪梅就活不去还是咋地?让兄弟穿着高跟鞋扭回家,真他妈的不是人,是猪,猪狗不如。”我把私愤发泄到一块碎石上,抬脚把它踢到一边去。慢吞吞的拐过一道街,碰巧看见张雪梅她姐骑车匆匆忙忙的从我身边刷过去。“张雪梅她姐怎么走这来了?”再抬眼往正前方一瞧:张雪梅正跟个男青年压马路呢!我放声吼道:“张雪梅,张雪梅……”
张雪梅停住,男青年也停住,俩人齐回头望。我追上去,高跟鞋差点跑断。张雪梅问:“你下班不回家,来这里作什么?”我气喘吁吁:“还不是为了找你!赶紧呼一下魏兵,他快把整个城翻过来了。”张雪梅诧异的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这里没有公用电话呢!”男青年从怀里掏出个大哥大来递给张雪梅:“用这个吧。”张雪梅说:“我不会用。”我小心拿过来左看右看:“这要一万多块吧?我们局长有一个。这家伙还挺重的,怎么用的?快教教我。”我急切地转向那青年人。张雪梅说:“我还没给你们介绍呢,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小天。小天,他是我男朋友鲁勇。”张雪梅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竟然没有告诉我们,也太不够朋友了。我对鲁勇有些敌视。他倒满不在乎,从我手里取走大哥大,客气地说:“我来帮你们打,传呼号是多少?”我边说号码边伸长脖子,想看鲁勇怎么用,他却侧着身子挡住我,小人。我干脆站到他对面,就盯着看。他按着号码还不忘打击我:“要是你看看就能会,鸡都能飞的比天鹅高。”我火冒三丈回敬过去:“像你这种笨鸡生的笨蛋肯定是看不会的。我这么聪明,自然一看就会。”TM的,臭小子,持个破大哥大就以为自己是大爷啊。要不是张雪梅,本姑娘才懒得理你,从今往后我要再跟你个破人说一句话我就不姓我爹的姓。我气不打一处来。张雪梅在一边赶紧笑嘻嘻的打圆场:“小天,鲁勇性子直,其实没什么恶意的,你要是跟他生气呀,那准气个没完。”听张雪梅这么为鲁勇说话,我不由替魏兵难过起来:完了,没有希望了。兄弟,你的失恋不可避免了。同时,又有另一种极隐秘的兴奋潜伏于我的感情内在,好像坏蛋看见自己的阴谋就要得逞一样。
魏兵来了。脸油亮油亮的,全是汗水,自行车没被他踩死真是幸运。他一手扶着车子,另一只手伸出去拿放在车篮里的兔宝宝。张雪梅挽着鲁勇向他介绍:“魏兵,这是我的男朋友鲁勇;鲁勇,魏兵跟小天一样,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还有一个叫王言,下次介绍给你认识。”我盯住魏兵看,他的脸色瞬时万变。那种表情,只有心碎的人才会有。万赖俱寂时,自行车“哐”的倒在地上,雪白雪白的兔宝宝滚出老远,谁也没有去捡。
张雪梅顺理成章地嫁了鲁勇,原来这小子是县长老爷的大公子,在这么个小县城,张雪梅也算入了上流社会。那以后两三个月我老跟着魏兵,他早起跑步我也跑步,他围着操场跑二十圈,我跑不了二十圈就快走十圈。总之,我就是要跟着他。结果,他烦不胜烦,怒气冲冲的向我发火:“你TM老跟着我干什么?你老跟着我我还找媳妇不?你想当老姑娘我不管,别耽误我的大好人生。”听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我说:“魏兵,你别不知道好歹,象我这样对你好的哪找去呀,你就不能考虑考虑?”魏兵说:“对我好的能编一个连了,你根本不在编。”眼眶里的泪马上要涌出来了又被我狠狠的收了回去,我用力拍拍魏兵的肩膀,豪气万丈的说:“兄弟,准备好礼钱,下星期就请你喝喜酒。”
张雪梅、魏兵、王言和我都住在学校的家属院里,以我家为中心,左边是学校的院墙,墙外是马路;前面是张雪梅家;张雪梅家前面是大操场;右边是魏兵家,魏兵再住右是学校的树林子,王言家住在魏兵家的前面。我们四个人都属虎,没事就往树林子里钻,有事了还是往树林子里钻。那天跟魏兵说完话我直奔树林子深处,折了枝杨树条抽抽打打,一直走到树林子尽头的水渠边。正是给庄稼灌水的时候,渠内水流正急。我坐下来,一片一片的揪着杨树叶,揪下撕碎再扔进水里。看着碎叶很轻易的被流水卷走冲远,我也想把自己扔进水流里,冲得无影无踪,什么也别留下。
王言悄声无息的在我身边坐下,他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比及时雨宋江还要及时。看着王言我猛然间灵魂出窍:不能嫁给我爱的人还不能嫁个爱我的人嘛!我说:“王言,我想嫁人啦。你喜欢我,为什么不主动点,向我求婚呢?只要你现在向我求婚,我立马答应你。”王言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我。他很少敢盯着我看,平时我往他面前一站,他的眼睛就不知道看哪里好,赶紧低下头去,似乎这样才能将心事藏。可这会儿,他非常认真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小天,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仿佛暖流涌过,我感动得想哭。看着王言,看着他那张酷似三浦友和的脸,突然发现这么帅的人就在身边竟被我忽略了。心中一软,我的回答如千斤坠地:“我愿意!王言,不许反悔!”
接下来,便大张旗鼓的准备婚礼。拖着王言从东城到西市,每天大包小包的往家背。王言对我千依百顺,寸步不离。有次甚至跟到女厕所里面和我接吻,一吻未尽,进来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发,好奇的盯着我俩看。我赶紧拉他出来:“看看,这下把祖国的未来都给污染了,你的罪孽可大了。”王言嘿嘿笑着无一丝愧色。结婚前日,在门口碰见魏兵,丫面如尘土,神情怪异。见了我和王言似笑非笑:“知道你俩一伙儿的,可没发现还这么般配。你们这一结婚,我可就是孤家寡人了。不要在我面前太亲密,否则,我非……。”我打断他:“兄弟,你算了吧哈,有一个连等你指挥呢,孤家寡人说的那是鳏夫。明天准备好钱,拿少了别想喝酒。”魏兵叹口气,抬腿一脚给王言:“人家娶的是媳妇,你TM娶头母老虎。”王言一味傻乐,反驳的话一句没有。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张雪梅的儿子都会藏猫猫了。张雪梅躲进小树林,她老爹,退休的张校长领着外孙声东击西的找。魏兵坏笑着往树枝颤动的方向一呶,不一会儿张雪梅被儿子给拽出来,娘俩嘻嘻哈哈的跑回家去。我眼馋的要死,对王言说:“咱俩都没毛病为啥我就怀不上呢?别说你爸妈想不通,咱整个家属院都把我当罪人看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这话正好送到迈着四方步经过的张校长耳朵里,他看也不看我们,自说自话:“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竟没有想到。这些个孩子没一个省事的,唉。”这话一下子砸倒三个人。魏兵收住调侃,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转身走进自个儿家。我和王言又钻进小树林,坐在水渠边。水渠久未通水,沦为爬虫社会,它们不知在为谁忙忙碌碌,干劲十足。“我们,还是离婚吧。”沉默半响之后,我说了这句话。王言憋了半响硬生生的吐了个“不”字,把我们的婚姻又延续了半年,最终还是离了。再不离,我家的祖坟极有可能让他爸妈给掘了。掘不掘的,对我来说也不是很在乎。我在乎的是:再不离,王言会死在父母与我的夹缝中。
离婚后,我搬到单位宿舍住,魏兵成了宿舍的常客。多年之后,这个钻石王老五居然也知道照顾别人了。那段时间,我像在生一场大病,想王言想的要命,又硬撑着不理他,亲朋好友谁也不想见。魏兵倒是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说带刺的话,目光温柔的让我想死又舍不得。我知道他是在可怜我。轰他滚蛋:“魏兵,你少往我这跑,你TM不想结婚,我还要梅开二度呢。你这天天的耽误了我多少追求者,弥补得了嘛你?”魏兵又坏笑了:“真记仇。这会儿还没忘了报复我。那成全你,我就喜欢梅开二度的,知道疼人。”“滚一边去。少拿我开涮,惹急我了就把你削成肉片。”我恼羞成怒。魏兵握住我的手,暖暖的:“小天,我说的是真的,这话迟了五年,我再也不想让自己后悔。小天,这个世界再没有一个人像你那样对我好,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娶别人。”
魏兵的话惹得我痛哭一场。之后我对他说:“太晚了,魏兵,太晚了。我不可能嫁给你,嫁给你,怎么面对王言?我怎么回家?怎么面对你的父母?我不能因为自己而给那么多人带来痛苦,我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老人们会原谅我们的,王言也想你幸福的。别想那么多,就为自己的爱情活一次不好吗?”“对不起,我做不到。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你为什么还会对我说这些话?以后的日子,我想一个人安静的生活。天高云淡,兄弟,我的爱情在一九九三年就阵亡了。”我出奇的平静。而魏兵的神色却让我想起93年的某一天。没关系,会有人让他痊愈的,对他来说下一个爱情就是治病的良药。对我来说,爱情就像一个字迷:相思。不为拥有,只是想念,想念93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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