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针尖尖样的草戳死人呢!你信不信? 坐在巴掌大的地上,一棵草能把人扎傻呢,你信不信? 黒爸的脚让刀子样的草划了,黒爸不能犁地了,坐在土炕上哭天吼地,一个劲儿傻傻地骂草的娘,你听见了没? 草越来越精,根本不把除草剂看在眼里。 草知道天底下有些话在胡说,有些事在胡弄做呢。比如,有些除草剂就是好肥料,等不住在地头赶紧尝一口呢。 当你走过地边时,草在背后讥笑你的傻呢! 气死人的草,今天你拔掉一棵,明天就长出两棵;刀子样的草,这头地里的拔完了,那头的又冒出来了。 在一个风如涛嚣的暗夜里,睡在土炕的你猛然大声喊道:斩草就除根。 你搬来磨刀石,在屋檐下使劲地磨那把锈迹斑斑的锄头。 锄头磨利了!才能一口气追出几千年埋在黄土里的草根。 有些草的根,长得实在太深了! 弟 兄 “就是长八双脚回不到老家了。” 坐在河西茫茫的黄沙梁上,老六老七恓惶地说:“即使回去,在外漂泊六七十年了,村里还能认得谁呢?” 弟兄俩商量说:“死了,一起把老骨头搁到黄沙梁吧!” 一大早,老六老七像两个黑疙瘩,一高一低地蹲下来又站起来,站起来后又弯下身子,像是在黄沙梁上找一苗针似的。 此刻,看见的人心里都清楚:“哥儿俩在选坟地呢!” 一个八年前去世了,一个六年前去世了。 两个人紧挨着葬在黄山梁,看上去,两堆黄土像两个人挤在一起晒暖暖。 风沙吹过,就用老家话诉说曾经顶过的风风雨雨。有时,大的风沙来了,还听见哥儿俩站着坡上向着远处的村庄吼上两嗓子:把驴赶到圈里;把晒着的柴火收拾好;把屋檐下的粮袋抱到仓房里…… 去年,黄山梁上要修高铁,老六老七的老骨头再不能安安稳稳地躺着:一个迁到东山头,一个要迁到西山头,一下子隔了好几百里路。 从此,哥儿俩不能在一起说话了! 知道事情的人,心里都会咯噔一下:“唉!命苦人走到蜜州也不甜!” 那 羊 那羊,两只明瞅瞅的眼睛瞅着刀刃,不紧不慢地走了上去。 肉体一块一块地卸下,像把一生的累赘放了下来。 此时,羊的眼睛暴露露地睁着,再细看像是里面蹲着一座不大不小的雪山,让人不由得打一个冷颤。 羊肉煮熟了,盘子里冒着团团热气,像羊奔跑的影子,在人心上搅过来绕过去的。当筷子伸到肉时,发出“噌”的一声,就像那羊“咩”地叫一声,喊醒一些立在炕头打盹的灵魂。 顿时,伸出的筷子颤抖着赶紧缩了回来。 门外,匠人正在熟皮子,一张羊皮让他捶打出满院的羊咩。 此刻,你如果停下来细细一听,像那羊竟然奇迹般地还活在阳世三间,爬在河坡上一口一口地吃草,认真,一丝不苟。 我拉低帽檐勾头沿墙根匆匆而过,可那羊的目光绳子样死死揪住不放。 慌乱地像一把刀子立在心上,站不住时就打一个趔趄,却佯装酒醉地说:“这路坑坑洼洼不好走!” 其实,青砖水泥铺的院子,平的不能再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