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盖山 于 2014-9-3 09:40 编辑
好难忘的根达菜
我是上初中时才吃根达菜的,此前,还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美味的蔬菜。 当时,市场蔬菜供应单调,一年之内也就是萝卜白菜葱姜蒜,间或有几把菠菜什么的;蔬菜供应都有明显的地域特征,当地种什么就卖什么,处于半封闭的市场也缺乏有力的调剂。 农家也大都种菜,选择最肥沃的土地辟出一片,种些家常菜,萝卜白菜茄子辣椒豆角韭菜葱蒜之类,周围还要用葛针(带刺的荆棘)圈起来,既防鸡子叨,也防偷菜者偷。我们那里缺水,洗衣要到几里外的小河,吃水都要从深井里打,勤谨些的,会挑来井水一瓢一瓢地浇菜,疏懒的多任蔬菜听天由命。我们那里没有根达菜。 我们学校地处方山古镇,同学们都是来自农村。像我们这些农村山区的孩子,一般都是足不出方圆有集会的村镇,见闻也受到地域的局限。我孩提时父亲在县城工作,我也在县城呆过,我最感兴趣的是卖糖人,看卖糖人的师傅用一勺糖稀吹出古代武将、孙悟空和猪八戒,谁理会街上卖什么菜、食堂炒什么菜? 平常,我所熟悉的繁华之地,就是出钧瓷的神垕了。神垕的集常市,太阳落山前一直都维持着,卖东西的也都是太阳压山时才从容的收摊儿。街上也就是三五家卖菜的。神垕离我家15里,地貌和我家乡相同,也没有根达菜。父亲调离县城后,这15里便局限了我的脚步,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大串联。脚步再远点,就是方山镇了,但繁华远不如神垕。 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学生,全都重复着一个生活模式——周六了回家去带一周或两周的干粮,周日便一个个背着干粮回到学校。所谓干粮,都是家里烙好的馍馍,薄的,稍厚点的,一沓一沓的。到了学校,在寝室外拉起一根绳子,把馍馍晾成半干。一日三餐,都计算着所带多少张,拿出两三张来,掰碎,洒上家里带来的食盐,用开水泡开,稀哩呼噜就吃光了。所以,馍馍太干了就不容易泡开,湿着又容易长出白毛毛或者黑毛毛,用开水泡几遍都还酸酸苦苦的。 同学们很少带蒸馍的,不易晾晒。我也曾学同学的样儿让妈妈给我蒸过红薯面黑杠子馍,晾晒得干干的。谁知他妈的用石头砸都砸不开,害得我吃了上顿就得泡下顿的,后来还是改用鏊子烙了。 学校有食堂,供应馒头——我们那里叫蒸馍、炒菜和稀饭。炒菜就是根达菜。家庭条件好的同学不多,一个班里也就是那么几个人,他们多是背来面粉交到火上(食堂里),顿顿都能吃上热饭热菜,偶尔也吃顿泡馍与民同乐,但人家是纯白的好面(麦面),还会在碗里放些芥菜丝,不像我们顶多放些炒过的食盐。在同学们眼里,他们几个就是十足的贵族了。但我们这些吃泡馍的同学都看不起他们,因为他们的学习大都一般般,各门功课都没有冒尖儿的。 我们这些吃泡馍的学生,最奢侈的享受就是一周之内,能吃上一两次根达菜。根达菜是用荤油炒的,吃起来绝对是人间美味佳肴,叶子绵软,梗子脆爽,虽无炒肉那样耐嚼,但也有打牙祭之快感。再就是少,一次也就是打一分钱的菜,就是一筷头,来不及吃就完了,其美味就只能回味了。 几乎像我这样的同学都做过吃根达菜的试验。每一筷子,只是夹起一片菜,细细地咀嚼,但一片菜实在搁不住嚼,嚼着嚼着就没了。要不就是把吃菜放在最后,过一把吃菜的瘾,让菜香长留口中,我们戏称为封口。或者把这两种吃法交替使用,反正都是骗骗嘴巴和肚子。 馋人的根达菜啊! 根达菜是一种和菠菜类似的蔬菜,梗子宽大些,像上海青,但叶子又比上海青宽大,从春天到秋天,一年内可供应三个季节。据炊事员老张说,根达菜便宜,堆大,最适宜我们这些穷学生,一毛钱能买一大把,几毛钱就卖一堆。 老张是个国家职工,可恨的是这家伙绝对不是好人,打菜总是给女生打得多,给男生打得少,恨得我们牙根子直痒痒。要说吧,给长得俊俏的女生多打些,我们心理上还能平衡些,但对长得丑的女生也是这样,就真真让我们心理失衡了。我们背地里一直诅咒他:像他这样色眼色脸的,一辈子都娶不上老婆;娶老婆了也是个丑八怪,生孩子了也是闺女,让你一辈子只能当老丈人!学了英语后,有的同学就用英语单词骂他是猪是狗,哈哈,别的我们也不会。他后来娶了个要饭的寡妇,还别说,还真是光生女孩不生男孩,连着生了两个女孩。他说起来就唉声叹气:这辈子只能当老丈人了!我们心里就别提多解气了,我们共同的反应是:叫你瞎浪! 回到家里,我曾多次向妈妈说起根达菜,也曾询问村里的长者,为什么我们这里不种这么好吃的根达菜呢?他们都为之茫然。思之不得,我鼓起勇气请教学校的老师,最后还是在管后勤的陈老师那里得到了明晰的答案。陈老师说,根达菜是水菜,全靠浇水来滋润。方山这地方有河,河边就是菜地,从上游开一条小渠,就能自流灌溉,方便得很。河水温暖,不像井水那样寒,更利于蔬菜的生长,所以啥时候根达菜都是水汪汪的嫩。 平常,因陈老师说话难听而不招人喜欢和尊敬,但从此我改变了对陈老师的看法,由讨厌而改为佩服和尊敬。 说来也怪,自从毕业离开学校后,我就再也没有享用过根达菜,根达菜就成了永久的记忆和怀念。 方山是方姓的起源地,每年都会有大批海内外方姓人氏到方山祭祖,为方山古镇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古镇、母校、老师、同学,还有难忘的根达菜,构成了一道深深的思念和长长的夙愿。真想什么时候再回学校一趟,再次品尝用荤油炒出的根达菜,了结这挥之不去的思念,完成这大半生的夙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