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孤鸿野鹤 于 2015-6-30 18:07 编辑
黑牛肝
他和大爷爷长相是惊人的相似,也是那样高鼻凹眼的、也是那样面盘黝黑、也是那样身材健硕。
他的岳父,是我爷爷的亲弟弟,也就是我的二爷爷,二爷爷娶过两个妻子,都没有生下孩子,最后,娶了一个寡妇,寡妇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没有生育的二爷爷把这个女儿当做自己的骨肉一样,和寡妇把这孩子抚养大。
孩子长大了,二爷爷和二奶奶给孩子张罗了一个上门女婿,这女婿就是我爷爷口里的黑牛肝。
爷爷给他起这个绰号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是起源于一件事。
那时还在生产队,生产队杀了羊分给每家每户,他拿回去煮了,二爷爷和二奶奶却没吃到一口羊肉,二爷爷和二奶奶住在楼下,二爷爷喊着他的名字问他羊肉哪去了,问到第三遍的时候,他让二爷爷在楼梯口等着,二爷爷就站在楼梯口等着,二爷爷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一盆滚烫的羊肉汤,他站在楼上,把一盆羊肉汤哗啦一声浇在二爷爷的头上,二爷爷惨叫一声在地上打滚,他在楼上喋喋不休的咒骂,让你吃,让你个老不死的吃,我让你这老不死的以后见了羊肉就害怕。
羊肉汤浇头事件发生后,二爷爷左眼失明了,一张脸坑坑洼洼的。二爷爷多了一个瞎二爷的称呼。而他的名字也变成了黑牛肝。
也因这事,二爷爷和他们一家分了家,分家时,二奶奶是想和二爷爷在一起的,终归扭不过他和她的女儿,他的三个孩子需要二奶奶看护。
离开二爷爷的二奶奶成了一个贼,他天天站在他家大门口骂二奶奶,今天可能因为二奶端了一碗饭去给二爷爷,明天可能因为二奶藏了几块肥肉去给二爷爷,再后天可能因为二奶奶给二爷爷洗衣服,再过几天,可能是因为二奶奶去二爷爷那吃了一顿饭。
我最初记忆里的二奶奶是个面容祥和的老人,她头上包了一块蓝黑色的帕子,帕子别着一根缝衣针,缝衣上里有一根长长的线缠绕着,她见到我们衣服哪破了,总会把我们拉住,蹲下身给我们缝补,缝补时叮嘱我们不要说话,如果说话,以后别人丢失东西会以为是自己拿的,只要二奶奶给我们缝补,我们都不说话,谁愿意以后别人把自己当贼呢?
在他反反复复的咒骂中,二奶奶的脸上的表情悄悄的发生了变化,脸上的祥和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见了我们衣服破了,也不给我们缝补了。在他一次惊世骇俗的咒骂中,二奶奶彻底变成了一个行为诡异的贼。二奶有一个晚上出去没回家,第二天从二爷爷家里出来,那个早上,他站在院门口扯着嗓门骂了一个早上,其中的一句骂词,但现在都还留在村人心里,他用粗壮的指头戳着二奶奶奶骂:你逼都缩了,你还去浪。二奶奶低着头嗫嚅说:我只是想给他暖暖脚,只是想给他暖暖脚。他吐了二奶奶一脸口水。
从此,只要村里的谁家的母鸡一叫,二奶奶就会小跑着出现在鸡窝旁,快速的把手伸进鸡窝,掏出热乎乎的鸡蛋藏进怀里。或是拿着筲箕匆匆出门,鬼鬼祟祟的去别人家的菜地里摘瓜掐菜。做这些的时候,二奶奶眼里是没有人的,就像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存在。于是,二奶奶迅速的成里村里最令人讨厌的一个老人,只要她路过,只听见狗汪汪的叫,只听见大鹅嘎嘎的吼。
二奶奶在一个深夜出门,从桥上摔到沟里,第二天被村人发现,抬回了家,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在一个深夜静静的离开了人世,听说在这三个月里,她没有说一句话。
二奶奶走后,二奶奶的女儿突然就精神失常了,她经常好像谁在喊她一样,放下手里的事长声答应一声“哎”,然后就使劲跑,边跑边撕扯自己的衣服,一直要跑到她口吐白沫、失去意识躺倒在地才停止。等她醒来,她已经忘记了发生什么。好几年的时间,我们都经常看到她在前面飞一样的跑着,嘴里喃喃的说着些我们不明白的话,她的三个孩子在后面哭叫着追着,过了很长时间,才看见他们母子四人疲惫的回来。
我家房前是他家的一块地,在我才记事的时候,围墙外是一条小河,小河旁还有两米宽的一条路,我家的柴火就堆在院外的苹果水下,后来,小河干涸了,再后来,连那条小河都成了他家的地。
那是一个太阳初升的的早晨,母亲砍柴回来,和以往一样,把柴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苹果树下,他就从家里窜出来,他家那肥硕的大黄狗也窜了出来,他叫着我母亲的乳名就开始辱骂,说我家没有摆棺材的地方了么?硬要把柴摆在他家的地埂上,母亲说:如果你家没摆棺材处,我家的院子都让给你家摆。他撸起袖子,卷起裤脚,跑三步跳一步的冲下来,大黄狗也随着他窜下来。一场恶战开始了,他揪住我母亲的头发,把我母亲按到在地,对着我母亲的脸吐口水,用巴掌打我母亲的脸,狗在一旁汪汪的叫着。我的姐姐,她冲过去捡起一根柴棒,劈头劈脸的朝他打去。有了援手的母亲抬起扁担朝他打去,他带着狗,重复着来时的姿势奔回家去。
后来,黑牛肝的独儿子结婚多年不育,领养了一个孩子,等孩子大了些,发现那孩子是个傻子。黑牛肝似乎一夜间就老去了,再也没有了那凶神恶煞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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