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英这半生和包子结下了不解之缘。不是因为她爱吃包子,而是卖包子曾经是她赖以生存的手段。首先说明,本文的包子,有的地方也叫饺子。但是秋英的包子实际上是小笼蒸包。
先说说秋英怎样与包子有了瓜葛。
十八岁那年,秋英经人介绍到本市一家包子铺打工。
当初村里已经有很多人外出打工了,他们衣锦还乡的样子让秋英的母亲艳羡不已。有一天,秋英的母亲看到邻居家的小梅领了城里对象回家了。于是,她指着小梅家的墙头,笑着对女儿说:“秋英啊,你瞧瞧人家小梅,还没上过学呢,如今找了城里对象了,真有本事啊,小梅以后可就享福喽!” “那我也去打工得了,”秋英坐在院子里编织毛衣,揣摩着母亲的意思,“反正刚过了秋收,地里也没活。”
“你要真出去啊,混得不一定比小梅差。”秋英母亲自信地说。
秋英的母亲说完这话,忽然觉得有点内疚。
为了盖这新房给儿子娶媳妇,秋英上五年级的时候就被父母逼着辍学了。秋英那时学习不错,也曾闹了一阵子,究竟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本本分分的在家里干农活,闲的时候就做些针线活,以此打发无聊时光。 村庄里兴起了打工风,母亲就眼热起来。尽管重男轻女,母亲还是希望女儿有个好的将来。
秋英的姐姐听见了母女的谈话。她走出屋,冲着秋英说:“早知道我也去打工,省得嫁给你姐夫天天生气,你姐夫真是太窝囊了。”
秋英知道姐姐秋萍活得不如意。秋萍结婚两年了,一直没怀上孩子。后来看了医生,诊断结果是姐夫有不育症。这不,姐姐赌气回娘家了。虽然回了娘家,但是,嫁出去的姑娘是一瓢泼出去的水,秋萍注定是不受欢迎的。
秋英的哥哥刚娶了媳妇不久,嫂子是个精明人,正搬着新被子出来晾晒。看见院子里的母女仨,她的面部表情迅速由轻蔑转为鄙视。她扫了秋萍一眼,鼻子发出一个“哼”来。她把被子使劲望绳子上一搭,扑啦啦拽了几下。嫂子想分家,想独占这五间砖瓦房。刚过门不久,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只好用各种动作来阐释自己的意思。秋萍觉得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能剜人的肉。 “嫂子,晒被子呢?”秋英向来尊敬嫂子。
“哦,”嫂子应了一声,接上了刚才大家的话题,"小妹啊,你要真去打工啊,嫂子送给你新铺盖。" 秋英笑了笑。
“瞧,多软和,将来到了好处,可别忘了我和你哥哥。”嫂子又抖擞了几下被子。一阵风吹来,被子的缎面飘飘地闪着光芒,仿佛就要飞走的样子。
秋英的母亲有点生气,嘀咕道:“这是往外撵哪!” 秋英怕母亲生气,赶紧打哈哈说:“娘,我一定去打工的,反正我也不愿意种地。正好,嫂子的新棉被送给我,说不准开启一个新局面呢,我要是混好了,嫂子是第一功臣。”
那年秋天,秋英被熟人带着离开了熟悉的家。秋英的行李不是嫂子的新被子,而是自己盖过的旧被子。嫂子那天的话,是话赶话罢了。
刚从农村来到城市的秋英,一袭红上衣,一双花布鞋,浑身洋溢着少女的清纯和娇艳。她中等的个头,苗条的身材,面容姣好,皮肤却有点黑。按照“一白遮十丑”的通俗说法,她的光华和神韵确实被这张“黑脸”给拉了分。 男老板三十五岁,叫张大力。肚子里有点墨水,所以不甘寂寞,跑到城里创业来了。他把老婆撇在农村,没人管束,很是自由自在。 张大力眼睛贼亮亮的。他从秋英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中,很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秋英的黑皮肤,那是黑美人的天然风致,韵在浅表。绝不像包黑炭那样,黑得惊心动魄,入木三分。
包子铺的生意很红火,包括秋英在内一共雇了三个员工。据张大力自己透露,他一年赚十万没问题。
员工中有个年龄很大的李姐,早就知道张大力的花花肠子多。她拉住秋英的手说:“姑娘,你刚来城市里,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跟老板走得太近。”
李姐四处张望了一下,看样子怕老板听见。
“他还能把我吃了吗?”秋英不以为然地说。
“我可是为你好,你不了解老板的为人,还是注意点吧,姑娘。”
包子铺里管吃管住,秋英她们三个就住在附近的一间出租房里。张大力在店面开辟了一个小单间,自己住在店里。 张大力是过来人,对付女人很有手段。开店铺两年多了,前来打工的络绎不绝。曾经有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都主动地上了他的床。事后,他怕后顾之忧,多开点工资就打发了。 秋英是与众不同的,她不但聪明,而且干活麻利。用张大力的话说:一个顶两个。秋英不过是小学毕业,可是她数学学得好。这从客人吃完饭收账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久而久之,张大力心里暗暗拿秋英和家里的糟糠妻做起了比较。妻子大字不识一个,下得厨房,却上不得厅堂,又是包办婚姻,没感情基础。只因有个八岁的儿子牵绊,他才隔几个月回家一次。 男人追求女人,手段多种,对佩服的女人和一般女人采取的手段却截然不同。秋英在店里干了一年多了,张大力除了说话露骨一点,愣是没碰过她。秋英自始至终保持着情窦未开的样子。有时候,张大力也会觉得落花无意,流水有情。
年底,秋英给父母买了很多东西。带上张大力给的工资,喜滋滋地回了家。 老远,秋英看见自家熟悉的新房子,心里一阵激动。满想着父母会迎上来。却只看见哥哥嫂子从正房出来。
“咱爹娘呢,哥?”
“咱爹娘搬到老房子去了,”哥哥没心没肺地说,“他们说住不惯新房子。”
“小妹回来了呀,真是混得不错呢,买了这么多东西!”秋英的嫂子赶紧招呼秋英。
秋英叫了声嫂子,说:“把东西分开吧,我给咱爹咱娘带点过去。”
当秋英的父母看见自己的女儿回来了,就像见到救星一样高兴。秋英放下东西,看看爹娘住的旧房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娘啊,过完年好好修一修咱家这老房子,说不定哪天遇上坏天气,万一房子坍塌了怎么办?”
“我也想修啊,你哥哥结婚欠下的帐还没还完呢。”母亲一边说,一边委屈地落泪。秋英知道爹娘是被哥嫂赶出来的,毕竟是一家人,秋英不好意思再提哥嫂的不是。
“用我挣得钱修房子吧!”秋英解开棉袄,掏出了张大力给的工钱。
“怎么这么多,秋英?”父亲数了数钱说。
“那是我干活实在,老板多给了一部分奖金。”
“老板是哪里人啊?”母亲一听老板对自己的女儿不错,顿时来了兴致。
秋英烦了,不搭理。问:“晚上我住哪儿?”
母亲忙说:“知道你回来过年,给你准备好了,用木头搭的床,挺结实。你姐姐前几天还回来住过呢!”
听母亲说起了姐姐,秋英问:“姐姐和姐夫还吵架吗?”
“能不吵吗,”母亲幽幽地叹了口气,“都怪你姐姐没事找事,你姐夫是个老实人。“ 父亲接过话茬说:”也不能怪秋萍,在村里女人不生孩子,惹人议论。”
过完春节,秋英离开了自己的家。她回头看了看摇摇欲坠的老屋,觉得自己的负担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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