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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16-2-16 17:16 编辑
至今记得与先生初识的情形。他是地理系的师兄。辗转找到他以后，专门开了一次同乡会。想不到他压根没有全局意识，就跟一个女娃聊得欢实，在我半开玩笑谴责时，他还能瞪大眼作无辜状，说跟她是同个高中毕业，容易找到共同话题，自然就多聊了些。
这说法也算是实情，我也就谅解了他。后来跟他走得近了，觉得他挺好玩，简单、朴实，毫无心机。例如吃饭吧，他掏掏衣兜，说只有10块钱，先考虑一下吃什么。再如送了我小礼物，结末他补一句，是别人送我的，转赠给你。他好像从不懂得囊中羞涩就该尴尬、窘迫，或者其他什么，起码不能像他那般没事人的样子吧。
缘分使然嫁了他，我就成了九尺镇的媳妇。对于我控诉他的抠门儿，他倒是理直气壮得很，说把整个儿都给了你，够大方了啊。于是乐得不行，发现他挺能找台阶下。跟他回了婆家，才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似乎来自九尺镇的风土民情，都是这般素着一张脸，利落、拙朴，没有任何乔饰。
以“九尺”镇名为例，说是曾经有个铁匠铺，以其铺面宽度为名，称为九尺铺。后来演化成整个场镇的名字。所以很多老一辈赶集，不说到镇上去而说去九尺铺。外人乍一听，以为是特指某个商铺，其实是指九尺镇、九尺街。不在名字上花心思，九尺镇这种特色随处可见，大到镇名，小到店铺，无一例外。
人们似乎只想把日子过得舒心，不耐烦在细枝末节上费神。这种踏实安稳的生活模式，让我想起粗布蓝衫的村姑，健康、敦实，高挽了衣袖站在麦田里，随时能挥舞镰刀割出生活的节奏。在外界各种花里胡哨充斥甚至中西合璧的称谓里，连茅厕也被附庸风雅为轻松山庄时，九尺镇固执地保留了最初的模样。
于繁华世界里返璞归真的心态，或者原本就没脱离乡土气息，每次闲逛九尺街都让我觉得异常亲切。那些店名招牌全都土得掉渣，或以姓或以名或以排行，不像是利字当头的生意场，倒像是街坊四邻串个门，多出来许多人情味儿。抬头看去，什么“王鸭子”、“李鸭子”……，如此等等，让人忍俊不禁，也印象深刻。
比如来个朋友，说去赵老四家吧？彼此会心一笑。“赵老四鹅肠火锅”，众所周知的，曾在九尺镇做出了名堂，把生意做到了县城、省城，也让很多人认识了九尺、九尺人。再如我每次回婆婆妈家，她总是提前就叮嘱，说顺路到苏老八那儿，带只鸭子或其他啥回来。苏老八，九尺镇众多板鸭经营者之一，他家的招牌就是“苏老八”。前些天去逛街，恰好看见另一家，叫：苏八姐。扑哧一乐，大约也是排行老八的？
工作性质的缘故，加上诸多的琐碎，我呆在九尺的机会不多，但春节前后是免不了的。每年这时候都会赶上九尺举办美食节，以板鸭为主色调，其他如缠丝兔、卤鹅等为配角。固定商铺外，增设许多临时摊位。架子上挂满了晾干的鸭子——风吹鸭，玻璃柜台里码满了卤板鸭——即食的那种，从公路沿线绕场镇外围半圈有余。规模蔚为壮观，吸引了远近众多食客。
这些商铺和临时摊位的格局都差不多。空出选货的通道，木架子整齐摆放，每架分为三、四排，每排都挂满了晾好的风吹鸭。虽以香料浸染，也精心熏制过，经过多道工序，鸭子们依旧保留了原色，看起来赏心悦目。以下颌为着力点悬挂，肚膛被竹筷子撑开来，使得风吹鸭的姿势标准得可媲美仪仗队。
不知何故，每次到了九尺板鸭美食节现场，我就会联想起某个小渔村，满载而归的渔民们也是这般，晾晒着他们的丰硕收成，洋溢着满脸的欢笑。或许是性情使然吧，我的老师却有些忌讳。年前，邀我逛美食节，指点我定向写作，他说不忍。他的心不忍，他的诗不忍，该是缘于他的视角里，先看见了杀戮——诗人总是善感的，比别人更纤敏，更柔软。
我跟老师笑，说我是学生物的，食物链原本如此。他就乐了，揶揄我说，你又显摆你理性，是吧。还真不是，谁都有不忍，程度深浅而已。我虽跟老师顽皮惯了，也不至于嘲笑他感性，只愈发坚信古人之所谓“君子远庖厨”，有它的存在价值和意义。关于风吹鸭，我倒是想到另外的话题，诸如卫生、环境、保鲜这类。话说回来，腌腊制品是四川特色，从来都这么晾晒、熏制出来的，祖祖辈辈的习惯，忽而提升到健康话题，有点伤感情了。舌尖上的中国，自然是先满足口舌之享，再慢慢论说其他。
混迹于文学论坛，跟人聊及风土民情，也聊地方美食。许是好奇了、惊叹了、艳羡了，有文友便顺势慷慨，时不时快递点什么。有一次，心血来潮，说给他们也寄点啥？先生逗趣说，寄正宗军屯锅盔嘛，你那些朋友肯定会喜欢。晕，锅盔需要现烤，得趁热才好吃吧。看着先生，灵光乍现，就想起来九尺板鸭。索性真空打包，快递卤制好的，速食、煎炒或者蒸食，都好。这种鸭先以锯末烟熏，再以各家独特配方卤制，油亮鲜润、口味绵远，特别适合佐酒或闲啃。
不久之后，文友清衣来电话说，小丫写了篇作文，题目叫《煮熟的鸭子会飞》。愣了片刻，跟清衣一起笑了起来。小丫是她的女儿，我到武汉游玩曾见过一面，丫头活泼乖巧得不行，跑前跑后地叫我蓉妈。小丫的买账让我颇为感动，就说要不，再给小丫快递两只？清衣连说不用了，这种美食应该会做网络的吧，回头直接网购就行啦。好像曾听人说起过，确实有这样的事，我采购的苏老八家的，真有做网店来着。这么说，九尺板鸭早已飞出了彭州，飞向了各地？
我就跟先生玩笑，说你家怎么没做板鸭？品牌效应在那里，当初要做板鸭的话，也不会穷了那么些年。他笑笑说人手不够啊，父亲是彭煤工人，长年累月不在家，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俩哪空得出来，只好指望我们走读书这条路了。这说法把我笑坏了。在我们乡下，大家都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读书是最好的出路。想不到在九尺，在我先生昔日的家里，读书成了无奈的选择。
先生的两位堂兄因为入行较早，一位在八十年代就修起了小洋楼，另一位索性在成都买了房直接把生意做到了大都市。带我去堂兄家参观时，先生还颇为得意，说从前的从前，他也养过鸭子的，是那种肉质最好的大麻鸭。哈，想不到有这一出？脑补他当鸭司令的情形，捏着杆子使劲儿挥舞，赶着一群鸭子去凫水，那是多么喜感的画面啊。
九尺板鸭，这种小家禽产业滋养了九尺人，九尺人也因为勤劳、朴实，没有花腔，精于研习，把板鸭品牌保持至今，并形成独特风格，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跟别人说起九尺，几乎不假思索，人家就说：哎，晓得馓，就是出板鸭那地儿。九尺人不跟鸭子争宠，他们依旧辛勤劳作、朴实生活，只把情感融于一只只板鸭身上，让它们载着自己的梦想去飞，飞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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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6-2-16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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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你插张图----《金胖老家》
发表于 2016-2-16 17: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