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开飞机那年我十八,那时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青涩小伙。恋爱对于我来说总是无限期的迟到,当我第一次剃掉鼻子底下的细绒毛时,我为镜子里的成熟感到自卑。还有就是领航的大奎,他总是絮絮叨叨的讲着他的罗曼蒂克,那个令我生厌的话题。我恨那个叫丘比特的男孩儿,他的小箭总是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射向身后的大奎。所有人都知道,我比他帅,只有丘比特不知道。而且我才是这架战机的操盘手,他呢只不过是我的眼睛罢了。
我是属于蓝天,当我凌驾于广阔肥沃的大地时,我总是能将自闭的心门打开到极限。我贪婪地吸允着眼前的一切,棉花状的白云将蓝天铺的暖暖的,每当我试图伸展四肢瘫软在金色的阳光下的时候,大奎的臭脚总会不合时宜的伸在我的嘴边。我顺手抓起一个只剩半桶的康师傅,头也不回地扔了过去。大奎的讪讪只是短暂的几秒,然后又恢复他原有杂碎状。絮絮叨叨但是好脾气,是我一直没有舍弃的原因,虽然他是我的眼睛,并且带有上周的眼屎。
一天的24小时,对于我来说像打磨机上的砂轮一样转的飞快。中午睁开眼睛,青草和牛粪的气味还没有吸遍两片肺叶,大奎就将我提进机舱,然后就很拽的竖起大拇指,做出一个标准英国皇家空军升空的姿势。我揉了揉猩红的眼睛,八下打着温州地产的ZIPPO,点燃一只中国烟草的大前门。踩下离合,推上档位,用另一只拖鞋落在机下的脚丫子猛的踏在油门上,一阵黑烟和焦灼味漫过机窗前。手刹、手刹,大奎没闭严的臭嘴又从身后传来声音。NND。我放开手刹,将燃去半截的大前门,狠狠地掐死在仪表盘上。或许是窜档的因素,飞机抖动着翅膀,呼啦啦,哗啦啦,一窜一窜的跃动。在贴着指挥塔的玻璃划过的同时,我看见一张惊愕裂开的的大嘴、一枚黏在下巴饭粒及洒在操控台上的半碗白菜汤。
米格-15总算是顺利升空,因为我看见了鸽子在与我比翼飞翔。我看得很清,是只灰白色的母鸽,很洁净,起的那么早,却没有眼屎。我重新拿起仪表盘上那半截的大前门,这次温版ZIPPO很是受用,只用了四下就打着了。调频到1145,信号不是很好,收音机里丝丝拉拉的响着噪音。 我抬起有拖鞋的那只脚,对准收音机有力的蹬了几下,没法子,还是便秘版杨坤。
机身向左偏斜10度,我透过窗望了一下,左翼的翅膀向下耷拉了几公分,几根八号铁丝松垮的牵引着。这个问题我昨天就已经发现了,左翼与机身连接处的铆钉脱落并主体框架焊点开裂。下机后我就交代了大奎上材料库领了几根八号铁丝,将其绞紧捆好。可就目前这个状况,这孙子肯定就是用手拧了几下就出去泡妞了。后视镜里的大奎在向我谄媚的作揖,唯恐我歇斯底里的发作。靠右坐,大奎的行动超过我的音速,半个身子死死地贴在右舷的玻璃上,怀里还捧着个五十斤装的汽油桶。大茶缸子里的水平线终于趋于平稳状态,我才算放心地端了起来喝上几口,然后将口中大片的茶叶吐在风挡玻璃上。妈的,平整的茶叶片子上居然有三个蛀孔,难道我又拿了三等的价钱买了五等的货了吗?我悻悻地骂着楼下小卖铺,那个未到徐娘先半老的寡妇。
米格-15悠扬地飞着,就像艘河里随波逐流的小船。虽然那种意境很美,但我却无法春意荡漾。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我的身边是大奎。
大奎摘下盗版索尼,看了看腕上15元的卡西欧后急切的说:哥们,十二点半了,目标市二高。坐标:北纬39.6o”,东经115.9,五档全速。虽然我藐视大奎这种显摆行为,但我又十分乐意执行这种讨人欢心的任务,因为我至今都没有与成熟匹配的经历。
说真的五档全速推进,确实有些难为米格-15了,120迈的速度让发动机变得有些哮喘加气管感染。不过还好距离不远,也就是两脚油门的事。市二高的校门前人头涌动,有满脸臭汗嗦啦冰棍的傻小子,也有花枝招展对着小镜子描眉抹粉的花姑娘。我将五档一下子拉到一档,一下一下地点着脚刹,缓冲着速度,并将高度稳控在30米。我将2.0的眼睛几乎贴在风挡玻璃上,寻找那暗恋数载的姑娘。
全体仰视,并伴有热烈的欢呼声。我又望见了傻小子掉在地上的冰棍及花姑娘收起小镜后那种崇敬的眼神。此时我的血液及五脏六腑,变得超常的欢呼雀跃。我再次将高度下降到十米,速度保持在20迈的水准。我终于望到了我那心仪的姑娘,她的眼神是那样是那样的爱慕,还有还有她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动了,我理解这是一种与梦想拉近距离后的举止。我开始激动地扬起右手,用力的拍打着玻璃。可是她的眼神依然没有聚焦到我的脸上。我又将脸很紧密的贴在玻璃上,努力没有白费,她逡巡的很久的目光正在一刻度一刻度的与我校正。我变得欢颜,或许是面部压迫的原因,口水不自主地顺着玻璃淌出一道直线。就在我与她那眼神即将交流到一起的时候,后脖颈一道凉风袭来。我扭头一望,孙子大奎居然推开了起驾室的天窗,探出半个身子,摇起早已预备好的红丝巾。火红的花朵在低空飞舞,绚丽且夺目。我那即将交流到一起姑娘就是在这一瞬走远,留给我的只剩下了侧脸。妈的,我变得疯狂起来,松掉手中的操作杆,双手张牙舞爪的捶着头上的天窗,可那天窗在大奎的压制下,任凭我的抓、挠、捶、打,屹然未动。我听见了欢呼,清晰可辨。那是大奎,那是大奎的飞机。声音此起彼伏,其中就有我那心仪数载的妞。
我绝望了,歇斯底里了。我猛的抓住档杆,一档从容的拉到五档,脚丫子几乎戳到了油箱里。呼,狂风大作,漫天的黑烟画出一道丑陋的弧线爬向百米的高空,留给底下的是一片哀鸣及挂了黑灰的小脸。大奎露在外面的大脸由惊愕、狰狞到扭曲。在风镜脱落的同时那刚才还是花一样的红丝巾也随之飞脱,盘旋几下后稳稳落在树丫枝头。
爬升了多高,我不知道。我只是看见高度仪表盘里的指针,在经过几十次的极限撞击后,阳痿般的耷落在六点半的方位。大奎后仰在驾驶舱内,头发直直的,上下排的牙齿以每秒180次的速度相磕着。我知道这次是大奎于我的最后一次领航。滴滴滴,汉字传呼叫个不停。我拿起一看,是老爹的。留言如下:儿,下机后,速寻三秃子假发和白老师的全套假牙。
嘭、嘭、嘭,一天的24小时,对于我来说象打磨机上的砂轮一样转的飞快。7点四十,大奎拍打着我的窗户。闷声叫着,二,快上课了我先走了。大奎,等等我.........哗啦啦,车链子磨盒子的声音渐渐的离我远去。而我的那辆大永久,却在昨天不幸遇难,一条新胎足足的扎了六个图钉。只剩下10分钟了,白老师的课特狠,看来今天得要一路狂奔,一骑绝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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