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 ——献给母亲的中秋节
朋友寄来云南的鲜花饼,我拿回家,想让老妈尝一尝。
我妈七十六了,又老了一岁,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小了一岁,每次回家,她老人家急急忙忙打理沙发让坐的同时,总要先瞄一眼我手里是否额外拿着什么东西,不然的话,我的包是不是比平时要鼓一些?一副小孩子的情状。当然,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也很高兴,是个很明理的小孩子。
鲜花饼的包装很醒目,老妈兴冲冲的拆开来。鲜花饼很酥,她捏起一块儿小心的送到嘴里咬了一小口,另一只手接住掉下来的饼屑,不肯浪费。咽下去后告诉我:很甜,和月饼一样嘛。
哦,我回应了一声。
大概觉得我兴致不是很高,她老人家起身,走到门口的柜子前,窸窸窣窣从里面掏出几种不同的月饼来。那个小柜子是她的百宝箱,我们拿来的好东西嗖的一下飞进去了,里面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不好甜食,拍拍她老人家的手说:离中秋节还有好几天呢,买了这么多种好月饼啊,您老好有钱哇。
我妈笑眯眯的,拍了拍她大大的围裙口袋,里面总会有一两张大红票子,供她买零食的。买点儿月饼算什么呢?沙发紧挨着的桌子上,堆满了苹果、香蕉、梨和桔子,水果后面则是两小盆鲜花。还用等到中秋节吗?家里一副花好月圆的样子,仿佛天天都是过节一样满足。老太太骄傲的,硬要塞给我一只桔子,说我走热了,一定口干,吃点儿桔子润一润吧。
妈哎,都快中秋了,天气已经不热了。我接过桔子重新放在桌子上,一阵凉风从门缝里溜过来,仿佛为了证明天不热了似的。我和我妈一起看了看门那边,正午的阳光微微烧灼,透过玻璃漫到门口。门外的过道狭窄,院子起了二层楼,宽宽的院子只剩下这一溜儿天井,中秋的时候恐怕只能从这里挤着看一看天上的月亮了,生活宽裕起来,院子里却放不下一张望月的桌子。
那张油漆斑驳的圆桌子,此刻安心的站在里屋的墙角,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我妈老了,看样子不大怀念桌子放在院子中间、我们聚在桌子周围望月的时光。清贫简单的岁月,让她记住的可能更多的是没完没了的盼望。那时候的月饼硬梆梆的,味道其实并不大好,望月的时候买四五块儿堆叠在盘子里,周围盛了一点儿苹果,一小撮儿红枣,一串儿葡萄,年轻的我妈点了几支香,冲着月亮虔诚的磕了头,插在院中间桌上的小香炉里。
隆重的望月仪式举行过了,我们坐在宽敞的院子里把水果分成四份,很珍惜的吃完了,然后开始一点一点开心的啃着硬月饼,觉得生活美好。年轻的老妈不分吃什么东西,正在努力规劝我家唯一的房客,感冒了还是要吃抗菌优,再配半片儿扑热息痛才好。
身材高大的房客不爱说话,低着头,和一板先进的什么感冒药顽强的较劲。那板儿药铝箔复合膜包装,房客不知道膜的一面才是取药的地方,拼命的抠着PVC硬片,急得头上都出汗了。我妈看得也很急,回屋里拿出剪子来,二话不说剪了下去,硬片儿剪破了,胶囊也剪破了,细碎的药粒洒在房客手掌心里,在十五的月亮下闪闪发光。房客想了想,抬起大手全部抹到嘴里去。
房客的身后种着一丛丛花儿,那时候院子空旷,黄菊花垂着头,地雷花儿栽了一地,密密的开得非常热闹。八月的深夜,夜气大凉,花上的露水渐渐聚出来,里面照出一个小小的圆月亮。而无比辽远的天上,超大月亮明亮饱满,与年少的我们隔着不可猜测的时光和距离。一家大雁擦着天边早就飞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又飞回来,呆头呆脑的看着比平时大了很多的的月亮,实在不可置信:啊呀呀,好大月亮啊,我们是不是又飞错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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