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郜淑芝

左手刀

    很多人都会自豪于自己的大学生活，那份美丽、那份纯真、那份逝去的青春永远让人永远眷恋，这份纪念当然也会让人幸福，毕竟那是人中之龙凤齐聚的地方，对于我来说，那梦不可及的地方只有艳羡的份，因为我进过的最高学府只是一所普通的技校。

    上技校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不是榆木脑袋就是不要强。生活中，升官发财好像没人不想，只是从技校走出的财主、官爷屈指可数，技校出来的工人能把温饱混明白就很不错了，所以人们都削尖脑袋、千方百计地往高学府挤。君不见一党一国之领袖、独当一面之楷模哪个不是带了金字招牌的？我们这些落魄的人，只有听从命运，做一个本分的人。愿望很简单，毕业，找一个工作，没想到为做一个简单体力劳动的工人而成立的技校，却也不十分容易学习！

    在技校学习，不仅学专业课，文化课也是不可少的。不及格一样不予毕业，我们这些因为学习不好，考不上重点、中专的人不得不又捧起了文化课本。教语文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不知触动了她的哪根筋，非让我们去淘弄一篇叫《师说》的文章。这篇课文技校的教材里没有，只有正规的高中教材才有，（这也充分说明我们真的很不同）许多人便费劲心思去借，还好，我的同桌借到一本，我便跟着借光，感受了一把《师说》的魅力。

    课文学完了，老师的要求是会背诵，听话的孩子有，从头背到尾，一字不差。我是乖孩子，不讨老师嫌，但背文章太累，竟是些之乎者也绕口的东西，跟着同学咿呀了几遍，也貌似从头会到尾。几天后，老师再问，只记住一句“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许多同学都这样，也不知道语文老师让我们学这篇文章，是否达到她预期的目标。毕业了、工作了，《师说》、《纪念刘和珍君》、《香山红叶》这些考试很重点的文章，因为再很少接触，都被就着饭吃了，应该如此，知道鲁迅、杨朔并不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一丝好处！

    从结婚有了孩子，我便又和老师打起了交道，且接触越多越想起了《师说》这篇文章。现代的理念大概还是那样，许是时代变化的太快，现实和文中的境界相比，总有些差距，以往总把红烛、粉笔比作老师，到了现在别说是我，连他们自己大概都不好意思这么承认了。

    好老师不是没有，从这个人欲横流的年代是要往前追溯的，在我则要追溯到三十几年前上小学的一位老师。

    郜淑芝是我小学一到三年级的班主任，那时的班主任大都属于全能型的，数学、语文、珠算甚至体育，我们这位老师则兼着美术。老师的一手漂亮算盘，让我心生惊叹，只是我太过愚笨，别说乘除了，连加减法都不会，我的爱好是把算盘翻过来放在地上用力一推，算盘就像小车一样向前冲去，只是偶尔失了准头，撞到墙上掉了漆，回家挨老师骂。低年级班主任责任重大，学习、考试，迟到、早退、生活中，吃喝拉撒睡，打架，除了领大家认字、做题，这些不成文的东西都兼着，那时的老师在孩子们心中也是绝对神圣、可爱、值得尊敬的，哪怕是扳着脸孔，带着故意装出来的一丝威严。

     参加工作后，有一回碰到郜淑芝老师，我赶紧跳下自行车站在她面前，蓦然间发觉，心目中那高大、美丽、温柔、可爱的老师形象一下子动摇起来。她的身高不到一米六，当初的学生已经长成一米八的大个，站在她面前还得俯视着她，好像没有记忆中那么年轻、那么美，脸也没有那么红润，黑了许多，不过她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让人感到亲切，声音不大，问这问那的仍像关心小孩子一样说话，看人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也不知她想没想起小学时那个不捣乱却蔫吧淘的学生？

     都说老师像妈妈，我不这么认为，开始我是把她当成凶神恶煞来看的。因为爸爸工作的缘故，我从邻市一个农村小学校转过来，虽然都是农村学校，但教学的进度不同，我又不十分爱学习，因此成绩在班里总是打狼那伙的，加上总完成不了作业，经常挨老师收拾，被叫家长是常有的事，于是老师训完就挨家长痛打了！大概是实在找不出什么对付我的必杀技，爸爸便用铁丝抽屁股，抽的我鬼哭狼嚎，还真不是我不听话，有时候老师的作业留的也是太多了。

     印象中记得最深的一回，好像是到了复习阶段，语文教材后面三百多个字，每个字写一篇，写完的大概有不到两本田字格，数学也有十几篇。不知道别的同学是怎么完成的，反正我是实在写不完，写了一半就天黑睡觉了，第二天老师把我撵回了家，老爸带着我找到校长，校长又把我重新领到老师面前，父亲对着老师下了保证，一定要严加管教于我，郜老师才重新让我坐回教室。

     当初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要留那么多作业，日后才知道写得多记得就深，基础打得好，学什么都快，到了现在我还留下毛病，每回看到孩子的语文试卷，总会翻看一下基础知识，测试一下自己的语文水平，看看如果是自己答，能填多少空，得多少分。

     因为基础太差，郜老师便让我早晨去学校跟她补课，那时，学校的教室总共也没有几间，学生们只好分开上课。四五年级上午，一二三年级下午。没想到，因为我的不努力，我竟因祸得福，成了学校唯一一名全日制学生，待遇也不错，跟老师一起办公。

    郜老师做事认真，既然说给我补课，肯定是严格的！一大早，先检查头一天的作业，然后布置新的作业，哪块写的不对讲解完一遍，再让我修改好。小孩子贪玩，有两回没完成作业，第二天早晨突击作业时被老师发现，好一顿训斥，当着那么些老师，直说的我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两回下来，我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回家规规矩矩地完成作业。

    每回完成作业也不是很顺利 ，小时候办事总没条理，做事也丢三落四，打开文具盒，不是缺笔就是缺橡皮，或者是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没头铅笔，刀还找不到了，这样在家还可以，补课时就完了，当我干瞪眼地瞅着空空的文具盒时，老师就会笑话我，当兵的把自己的枪丢了。老师打开她的办公桌抽屉，拿出一大把橡皮、尺子、铅笔，小刀放进我的文具盒，那都是平时同学们交公的东西，如今都落入我的手中。

    中午，同学们来到学校。打开书包，眼尖的同学们看到我的文具盒就会大呼小叫起来，这个说橡皮是我的，那个说小刀是我的，上面我还刻了记号，有的干脆恶狠狠地说，小偷、小偷！新到一个班级是要受欺负的，但这回我不怕了，我马上抢回来牛*地说，这是老师给我的，不信你去问去！一句话比什么都好使，老师给的谁还敢有意见？充足的用了几天，这些东西又丢的一干二净，当老师嗔怪我又没有笔写字时，我也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那边，她又从办公桌里掏出几个给我，几次三番，办公桌里也见了底。

     和现在小学生就知道搞对象相比，我们那时完全不开化，因为补课没几天，老师就盯上了我的手！那时候，每个家庭都好几个孩子，孩子多了，大的带小的，散养的居多，大人们可以轻快一些，但对孩子的卫生要求就不是很高，从我们的手上的皮肤就可以看出，我的手也这样黑的发亮，而有皴的地方像是树皮，摸着会沙沙作响。郜老师不止一次说过我，回去好好洗洗，我那边当时答应的挺好，玩起来就忘，下回问起我还是答应。那时候，同学之间谁也不笑话谁，手黑的也不是我一个，程度不同而已，有的脖子像铁轴，有的大鼻涕嘴，鼻涕挺老长，老师一说，一使劲，鼻涕抽了回去，不下一分钟，又淌出来。女同学倒是比我们干净些，但很少说我们，被人抢了东西，揪着辫子容易哭鼻子，何况她们的头上也会经常有小动物——虱子。

     “去把手洗一洗！”当我正写着作业时，老师命令着我，她指了指墙边的一盆热水，我老实地走过去，在那玩起了水。老师批改了几本作业，回头看看我的手，没干净多少，啥也没说，提着我走到盆边这通搓，看着老师的杰作，我笑了，原来我的手可以这么白！再看看那盆黑水！看看老师，我都不好意思，她怎么不嫌埋汰？

     半年的时光很快过去了，学校新盖的教室也正式投入使用，同学们和其他小学的孩子们一样也开始全天上课。我也正式从没有编制的办公室里走出来，重新回到学生队伍。半年补的课还是有效果，一个真教，一个不得不学，因为成绩的优秀，我荣升为班级的小队长，带上了一道杠，开始给别人批改作业。现在想起来都可笑，经常不写作业的我，竟然代老师批改作业，老师还赋予我有一个特权，字迹潦草的作业可以撕掉重写。

    学习好了，爸爸也给了笑脸。期中期末达到他期许的目标，还会给些物质奖励，不爱学习的我也知道了郜老师的好，郜老师也高兴，被她撵回家的学生也能取得好成绩，会给她争光！但可能那时的思想还很顽固，她竟然没想到，要我们给她送些什么礼，我们也很坦然地继续她的教导没把这当成大功一件，我们都太单纯了，像清澈的泉水没有杂质，没人想到几十年后发展的育人事业让人有了找不到北的感觉。成百上千的让人失了分寸。

    春游了！现在的小朋友可能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那份体会春天美好的感觉被一句安全注销了！我们那阵经常有这样的活动，中午同学们还带着饭盒聚餐。几百个学生跑来跑去，让我担心起我的饭盒来，怕被哪位不小心的同学踢翻，最后选择了树杈。没想到啊，一个高我一年的同学练爬树，把我的饭盒从树上掀了下来。一年也吃不上几顿的大米饭落在地上，郜老师跑过来，狠狠地批评了那位同学，然后细心地挑起松枝、落叶往饭盒里挑干净的饭，那场景让我几十年后还会时常想起，在同学们来回奔跑的嘈杂声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蹲在树下专注的神情，整整地十几分钟。看着她，我忽然有了叫妈妈的冲动。

    她完全可以配得上好妈妈这个称号，上课时，她不教我们故弄玄虚地口号似的高深道理，因为她知道假大空对我们没有用处，她只让我们好好学习，她让我们说出自己长大后的理想，最后才总结出，现在不努力学习，没有知识，什么老师、医生、科学家都做不成。下课时，她会跟我们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跟我们丢手绢，每回有不专心的同学被罚入场中表演的时候，她和我们一样鼓掌、起哄。被老师关注，同学们也会更加卖力地唱歌，我是从那时候才跟着学《打开电视机看到华主席》这首歌的！

    几十年了，郜老师的印象一直在我眼前，女儿都知道这个补课不要钱的好老师。现在算算，她的年龄大概也有六七十岁了，跟妈妈差不多一般大的年纪，没有她的消息，只能用一句过时却不过气的话祝福她，好人一生平安！

左手刀

教师节到来，发一篇旧文，祝老师们节日快乐！

虎步漫游

字太黑又小，读得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