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
周末回娘家,忽然想起花点儿钱从一家口碑不错的饭店里打包了两个特色菜,我想让我妈和妹妹尝一尝平时吃不到的美味。饭店小姑娘十分贴心,把麻椒龙利鱼和牛蛙装在两个大大的圆盒子里,小心翼翼交给我,一再提醒要保持平衡,不然汤汤水水要流出来了,天香国色就会毁于一旦。
离娘家三站多路,以前横冲直撞的电动三轮车们都不见了,作为安全隐患统统被取缔运营,这让我回起娘家来非常不方便,提着一堆东西从后街走了好一截都没有遇到出租车,后来等我千辛万苦的拐进我家的巷子口,提着鱼和牛蛙的胳臂都僵直了。
今天的气温高达30度,一点儿也没有初夏该有的将热未热的凉爽样子,小巷子被太阳晒得白花花干索索的。巷子里的人不再出来溜溜达达、往来闲谈,也没有小孩子风一样跑来跑去,可能都在家里捅咕手机和电脑吧,所以远处那个瘦而小的唯一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孤孤单单。视力不好,可我一眼认定那就是我妈,于是边走边喊她:大热天的出来干什么呀,快回去。
我妈当然不回去,反而离开大门口,迎上来几步,小孩子一样笑着说:远远的我就看见是个你么,我来迎迎你啊。
她老人家快八十岁了,可是眼神比我好多了,走路还算稳健,上台阶的时候坚决不要人搀扶。
很多年以前,是我常常在巷子里,眼巴巴的,看着看着黄昏就来了,天色由绯红而深青,而蓝黑,巷子口简直要一片苍黛了,我在等我妈妈回家。那个时候的巷子气象温软,黄土铺的小路已经踩实了,虽然没有现在的水泥地光鲜,但踩上去好像有回应有温度似的,谁家的槐树探出来,枝叶纷披的样子。巷子里家家门户洞开,炊烟袅袅,水汽蒸腾,人们都回去吃饭了,人声笑闹,平杂着鸡叫一声狗叫一声从墙头上飞出来,我妈妈还没回来,我蹲在大门口听得怅怅然。
我妈总是赶在天黑透前好不容易出现在巷子口,这下我才觉得和热闹的人世终于有关系了,飞快的跑着迎上去。等到我妈领着我一进家门,黑夜好像也松了一口气,完成任务似的,哗啦一下彻底的笼罩人间。
我妈妈回得晚,手里也极少拎点儿什么水果糕点,或者江米球之类的小零食,只有去城隍庙烧香回来才会带来一包散乱的长饼干,饼干上落着一点儿香灰,吃起来干碎而味道寡淡。但每次看到空着手的她,我还是很高兴,我们回家,拉着灯,黄晕晕的灯光在夜里亮起来,心里就安定了。
现在我妈迎我,当然没有那么利索,我挽住她的胳膊慢慢走,她老人家顺便斜瞄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隔着透明的塑料盒子,大概看到里面红红绿绿一片好看。我长大了,而且很有能力保证每次都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家,比如蛋挞,比如披萨,殷勤有加的劝她老人家品尝一下。我妈很从容,每样都吃一点儿,不慌不忙的嚼啊嚼,然后评论说,蛋挞甜死了,那个叫披萨的饼子油花花的,好好的肉馅粘在外面,没有馅饼好吃。
龙利鱼和牛蛙大概也不会得到好评,但我喜欢看她新奇的举起筷子。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她评完了,笑眯眯的拍拍她:您老不好伺候啊,简直越学越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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