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04 我的小学

东北虎

二年级,我们整班升入昆山二校。教室宽敞了,桌椅都是统一规格的,四层教学楼看上去挺气派.一进教室就是黑板下的木制讲台,踩上去 “咣咣”地响.教我们的老师姓王,好象叫王什么芝,三十多岁的样子,矮瘦,眼珠挺黑,脸色暗黄,腮往里陷,她对我们挺严厉,开学不两天就把全班训一顿,什么太散漫呀,组织纪律性差呀等,这与和善的前任崔老师反差太大,同学们吓得不敢吱声.
    可孩子们天性好动,扳不了几天就活跃了.有人上课说话，有人课上搞小动作，就被老师找进办公室,看到一个个进去,耷拉脑袋出来,同学们心里都惴惴的.惟恐叫到自己的名字.没想到的是我居然也在其列。头一次进入老师办公室，心里就有些打鼓。王老师伏案写什么东西，我只好先站旁边等着。同室的两个老师在翻看什么东西，“真逗！”一个老师笑着。王老师从她们手里拿过那东西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有点蒙，那是我自编自自行装订的“小人书”，那天小祥、小魁他们拿回家去看着玩儿，怎么落到王老师手里了？王老师问我：“是你画的不？”原来有同学在课堂看这小人书！王老师顺藤摸瓜就找到了我，她以为是我带到课堂来的！我说是我画的，可不知道怎么到学校来的。王老师脸色很难看，我不敢再辩解了，她也没批评我，就告诉我：“你回去吧。”自己又低头写东西了。她那冷淡的神情使我的心往下沉，我担心她会把这事儿捅到我家里去。一连几天，我都提出心吊胆的，好在过了一段日子，王老师没再提起“小人书”，妈妈看来也不知道这事儿。
       我有点侥幸地想，上一年级时，我一直是班里的好学生，班里仅有的几名少先队员。一般来说。老师对好学生多半会往开一面，何况这事儿我本就没做什么。
      个把月过去，同学们渐渐适应这里的环境，觉得与过去也没啥分别，王老师纵然严厉，也不是什么事都管的。过了一阵子，同学们发现王老师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于是就现了严管后的松弛。上课小声唠嗑搞小动作的又都出现了。一次王老师叫大家朗读课文，就是“纪念英雄年世旺”那篇。讲的是年世旺为抢救集体财产受伤昏迷了，同志们大声喊：“小年，小年！”朗读了大半堂课，王老师没有让停下来的意思，大家都有些腻昧，有人在下面光动嘴唇不发声，有人干脆就不念了，我也疲倦了，就念成：“小蔫，小蔫……”旁边的同学就乐了。“笑什么？”没想到王老师就在身后不远处。“对英雄一点也不尊重！”她放过那嘻笑的同学，一双眼睛转向我，透着愠怒。我一下就傻了，说实话，我在心里没有一丝对英雄的不敬。在那个火红的年代，就是小孩子也是绝对的英雄崇拜者。“你好好想想，你的阶级感情和革命立场哪能里去了？”头一次当众受到这么严厉的批评，我的脸火辣辣的，只觉得全班同学都在看我。我想老师下课可能会把我叫到办公室去。可直到放学王老师没再正眼瞅我一下。看来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可我想简单了，这件事的影响相当大，我发现有的同学对我的态度不一样了。更有淘气的同学就兴灾乐祸地冲我喊：“小蔫，小蔫儿！”我想这帮小子是不是听到什么对我不利的消息，所以就来起哄欺负我？我感到王老师范对我始终很冷漠，在她不点名批评学生时，我也疑心是不是在说我。我的脑子很乱，课也听不进去了。
       忽一日，王老师把我调到最后一排去，理由是：你不是爱回头么？那就冲墙去！那时我的视力很好，到最后看黑板也没问题的，可在班里我的个头是偏矮的，论身高只该坐在前三排的，移到后排非常显眼，上课时我都不好意思抬头了。现在想来，我也可能无意中回头讲过话，可从性格来说，不可能对旁边的同学构成太大的影响，可就这么被调到最后一排！我感到压抑，我再也不能把自己认做好学生了，好生与差生如此快的转换，我真的不适应。同学们看我的神色也不一样了，我开始变得沉默。我不敢回家说被调座位的事儿，因为在妈妈心目中我还是个班里的好学生！
       我被调座并没有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回头说话的现象并没有被遏止，于是就陆续就有不少人被调到后面来，一来二去的，我就前移了一排。但这关没有改善我的境遇。当时在班里前后排界限很明显，后排学生中只有我一个人戴红领巾！别的老师来上课，见我坐在后面秒用诧异的目光看我，她们都知道我们班里排座位的奥妙。我就有些羞于戴红领巾了。

沈眉珊

给虎哥调整了一下，现在好阅读一些了。

东北虎

      

这时，远在南方的伯父来沈探望，爸爸过世了，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伯父，我们全家特别高兴。舅舅借个相机，我们一家陪伯父去公园玩儿。这对在苦日子浸泡的我们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儿。哥哥姐姐都要去学校请假，二姐给我写了请假条，我让小祥给我转交给王老师。
      这一天我们全家去了北陵公园，照了不少相，还破天荒地吃了几支冰棍。整个一白天，我都乐颠颠的。晚上，我跑到小祥家里想显摆显摆白天的事儿。小祥却对我说，王老师看了请假条脸色很不好看，把假条给撕了。我听了心有些慌：“她说什么没？”“没，没有。”小祥说。次日上学，妈妈还嘱咐我们：去找找老师看有什么事没?拉下啥课赶紧补上。可我哪敢去找老师？只默默看着王老师匆匆进出教室，表情很严肃。
    伯父在沈阳呆了一阵子，就要回湖南乡下了。伯父此行是卖了一头猪当做路费的，对一个农民来说这相当不容易。我们全家都要送他去车站，连姥姥、舅舅也去。上车时间大概在下午，姐姐哥哥们都要请假，我也想去，妈妈要给我写请假条，我说下午可能就没课了。妈妈还是坚持要写。我带了假条去上学，想着小祥的话，迟迟也不敢交给老师，只在心里盼着下午没课的好了。到了第四堂课，我手里的假条还没交出去，也没听到下午上不上课的准信儿，我的心有点乱。就在这时，有人来敲门，王老师出去与谁了几句话，我心里有些打鼓，不会是找我的吧？王老师回到教室，没立即讲课，却把目光对准了我，“你，上前边站着去！”我脑袋嗡一下子，条件反射地站起来，两条腿都不知怎么迈的就到了讲台前。王老师恨声道：“你个小小孩，还挺到得去呢！舅舅来你也去，大爷走你也去凑和，场场落不下呢！”我脸胀通红，有如被当从抽了几个耳光一样。同学们鸦雀无声。王老师接着讲课，我就站在讲台边，台下同学不时偷看我，目光中有嘲笑也有怜悯。王老师讲得是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下课王老师走了，同学们也三三两两往外走。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站着。还是小祥拉了我一把：“走吧。”我才晕头晕脑地走出教室。问过小祥，才知道我们下午没课不用去学校了。我急急往家赶，总算没被家里人落下。原来家里谁说赶火车应该早点去，想要提前出发，才叫人到学校告诉我一声，谁成想王老师就这么发作起来！那时伯父在南站上车，我们先去了红旗广场，在主席塑像那里照了相，我又吃到了冰棍儿，我虽然表面上挺乐和，心里还是有点沉。

沈眉珊

哎呀，我都已调整好了，咋虎哥自己又弄成这样了呀。

沈眉珊

我再编辑一次吧，拜托虎哥别再次调整了。

东北虎

沈眉珊 发表于 2017-6-30 20:24
给虎哥调整了一下，现在好阅读一些了。

两边同时操作了。

东北虎

     

我想好好学习,偏偏有人与我作对。那小子叫刘军，坐在我后排座，他长得白白嫩嫩小眼巴差的，看上去挺蔫，其实挺阴的。他看我上课注意听讲就在背后用手捅鼓我。我只好忍着，谁知他把这当了乐子，无聊了就捅我两下。一次上课，他冷不丁捅我一下子，就在后面窃笑！我忍无可忍了，站起回身就给了他一拳。这小子还没来得及回手，王老师就窜到我们跟前，“干什么，上课就打人？！”王老师瞪眼怒喝。“他老在背后捅我！”我气呼呼告状。“我没有。”刘军作出无辜的样子。王老师不听我辩解，气呼呼扔一句：“你，下课到我办公室去！”然后回到讲台接着讲课。
      下课了，我犹豫着去了老师办公室。王老师正在办公室与人闲聊，见我进来也不说话，我只好站要一旁等候发落。“哎，你那衣裳与前几天穿的米色的衣裳长短差不多。”一位老师对王老师说。“就是那件衣裳，两面的，这面是米色，这面是紫色，翻过来穿，等两面都脏了一起洗，省事儿。”王老师说。接着她们就东拉西扯地唠着，全然无视我的存在。还是那个老师过意不去了，瞥了我一眼，可能觉得我规规矩矩地站着，就推断着：“这是你班里好学生吧？”王老师这才将目光转向我：“行啊！上课就敢打人，还有一点组织性纪委性没有？”她不容我分辩，搂头盖脑一顿批，我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了。“你是少先队吧？”她突然问我。 “是。”我小声说。 “你的红领巾呢？”她气哼哼地问。 “我忘带了，落家了。”其实红领巾就揣在我的衣服兜里。“明天，你把红领巾给我送过来！”王老师的目光使我的腿有点颤。我没问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我开除少先队了？我的心砰砰乱跳，要是妈妈知道了，这可是奇耻大辱！我看看王老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王老师撂下这句话就去翻弄别的东西了。我没被允许离开，只好还站在那里。那堂有课间操，间隔时间很长，我就那么站着，就象受刑一样。直到上课铃声响了，王老师头也不抬地说：“去上课吧。”我如遇大赦般出了办公室。
     第二天上学，我犹豫再三，还是把红领巾从兜里掏出来放在家里。我不想交出去，我觉得那是一个小学生的荣誉。整个上午，王老师上课下课正眼也没瞅我一下，我想这样也好，最起码没来收缴我的红领巾。一连几天，我都会担心王老师来催要红领巾。可我们天天朝朝面，她就再没提出过这事儿。
     忽一日，我看到妈妈在洗我的红领巾，“这么脏了，该洗一洗。”妈妈说，接着就问我怎么把红领巾乱扔呢。我心里有点酸，也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是红小兵了？王老师是不是已把我开除了，就不再追缴红领巾了？
      次日上学，妈妈叫我把洗干净的红领巾戴上。我不得不依，出了胡同口，我就悄悄把红领巾摘下揣在兜里。在学校，以及上学的路上，我都是不能戴红领巾的，一来我怕王老师看见就追缴了去，二来我也不知自己还是不是少先队了，还有没资格佩戴。
      “好象你总不戴红领巾了，这什么？”妈妈似乎发现了什么。我嗫嚅着，“丢了。”“什么？你怎么了，又丢书，又丢红领巾，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妈妈气坏了。我真想哭，可还是忍住了。妈妈很看重红领巾的，想做没那布料，想买没处买去，怎么办呢？我不忍看到妈妈着急，第二天下学就在胡同口把红领巾掏出来系在脖子上。妈妈问我怎么回事？我落说在书桌里又找到了。妈妈吁了口气：“丢三落四的。”从这以后，我每天都戴着红领巾，到期了胡同口就摘下来揣好，到学校我是不可以戴的。那时班里少先队也没什么活动，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少先队了。王老师以后也没再批评我，可从她的漠视的目光里，我感到压抑。我沉沉默了，以后出头露面受表扬的事情再也与我无缘，那时的同学们多是随风倒的，我感到自己又沦落到班级底层了。

东北虎

     

这样就过了一年。那时学校很少考试，期中期末评分多用5分制，或优良可劣来评的，分数是模糊的，我也始终没见什么起色。那时学校开始盛行“斗私批修”，学校规定每天下学前都要腾出时间来批一批。王老师就天天组织我们“斗私批修”，检讨自己或揭发他人，这可能就是她管理班级的一种手段吧？同学们揭发别人多半是不能的，所以就班里的就检讨自己，于是斗私批修就成了全班检讨会。会开得多了，自己实在没什么错误可批的，有人就给自己编造错误以应付发言。其实，以我过去大胆发言的经历，以及画小人书编故事的“才能”，应该可以在这项活动中显露头角的，可我对给自己编造错误自做检讨的发言不感兴趣，王老师那张阴沉的脸也压抑了我，我基本上是不发言的，实在被叫到名字，也只简单应付几句完了。
       转眼就上了四年级，二姐在沈阳铸造厂要了房子，我家搬到明廉路3-1号，上学要走十几里路，转学是必须的了。家里要我问问老师转学需要办什么手续，王老师其实也不太清楚。她由此知道我要走了，就有了自己的想法，第二天就调了我的座位。那时班里人多，前边有加桌的，她就撒掉加桌，把我调到第一排，双人用的桌椅，她硬安排三个人用。我坐在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中间，虽然我们三个都比较瘦小，还是很拥挤的。王老师要我们三个先克服，理由是我很快就要转走了。
     可是,我转学出了点岔子。我新搬去的北楼那一片孩子都去了食品子弟小学，据说学校的条件还不错，姐姐就去联系转入的事儿，可食品子弟小学不想接收，理由是子弟学校只接收内部子弟，当年因为学苗少才破例收了当地厂外的孩子！那片归明廉二校。到了时廉二校，明廉二校又说我们校这届就没有你们这片的学生！那时学校教室器材都比较馈乏，都不愿多收学生，两个学校扯皮了。就在家里找两校交涉期间，我只好在昆山二校与两个同学挤着上课了。到了上课写字的时候，胳膊直打架，这两个同学就问我：“啥时转走呀？”言语中就有些埋怨，我象亏欠了人家似的，只盼着早些转走。每天上学，我要走很远的路，当我拖着疲倦的双腿进入教室时，同学们多半都到齐了。同桌的两位同学就会说：“以为你不来了呢。”在给我串位置时一脸失望的神色。后来他们就问我：“你还走不了?要走不了，就去找王老师，咱们也别老这么挤着。”我哪里还能去找王老师！后来听说小祥家过一阵子也要搬了，原本习惯延袭中的一丝留恋也没有了，一心只想早些转走。天天盼着,日子也变得漫长起来.终于,二十多天过去,我才转进明廉二校.。

沈眉珊

人生之幸，是遇到一位好老师。
人生之不幸，很多时候是因为一位不称职的老师。

泌水

真是快枪手

东北虎

泌水 发表于 2017-6-30 21:16
真是快枪手

泌水老师在前，想随其后。{:4_125:}

东北虎

沈眉珊 发表于 2017-6-30 21:11
人生之幸，是遇到一位好老师。
人生之不幸，很多时候是因为一位不称职的老师。

阴差阳错，没得到这位老师的赏识。

沈眉珊

东北虎 发表于 2017-6-30 21:21
阴差阳错，没得到这位老师的赏识。

当老师的，最怕有成见或偏见。真会害了学生的。

泌水

东北虎 发表于 2017-6-30 21:19
泌水老师在前，想随其后。

那就一起白话

泌水

沈眉珊 发表于 2017-6-30 21:23
当老师的，最怕有成见或偏见。真会害了学生的。

老师最有发言权

沈眉珊

泌水 发表于 2017-6-30 21:26
老师最有发言权

大哥带中医学徒，也和当老师一样的。

沈盼盼

真能写啊，我现在写不出来了

小青狐

好看，还有下文吗

沈眉珊

小时候对红领巾确实是非常珍惜的。
在当年孩子的心里，她是非常神圣的。

沈眉珊

虎哥的遭遇让我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个同学。
也是因为回答后面同学的提问，被老师抓着说他讲话，但老师抓他后面的同学。我们周围的同学都为这男生作证，但老师就是不相信。

东北虎

沈盼盼 发表于 2017-7-1 00:02
真能写啊，我现在写不出来了

盼盼要写，一定引人入胜。

东北虎

小青狐 发表于 2017-7-1 06:35
好看，还有下文吗

告一段落了，小学。

东北虎

沈眉珊 发表于 2017-7-1 08:18
小时候对红领巾确实是非常珍惜的。
在当年孩子的心里，她是非常神圣的。

王老师对红领巾的处理，对一个小学生的心理打击，几乎是灭顶的。

东北虎

沈眉珊 发表于 2017-7-1 08:21
虎哥的遭遇让我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个同学。
也是因为回答后面同学的提问，被老师抓着说他讲话，但老师抓他后 ...

误会也是一种伤害。不过回头想想，谁也不可能把事都看得明白，这对正确处理事件一定会有影响。

东北虎

沈眉珊 发表于 2017-7-1 08:21
虎哥的遭遇让我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个同学。
也是因为回答后面同学的提问，被老师抓着说他讲话，但老师抓他后 ...

误会也是一种伤害。不过回头想想，谁也不可能把事都看得明白，这对正确处理事件一定会有影响。

江山

美文！顶。。。。。

沈眉珊

沈盼盼 发表于 2017-7-1 00:02
真能写啊，我现在写不出来了

很期待盼盼的分享。

沈盼盼

东北虎 发表于 2017-7-1 21:20
盼盼要写，一定引人入胜。

你就洗刷我吧

沈盼盼

沈眉珊 发表于 2017-7-1 22:25
很期待盼盼的分享。

看时间吧，现在特忙

斯文扫地

虽老师重重打击，小老虎还是长成了健壮的大老虎。结果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