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5-6-8 21:48 编辑
暮色像灰黑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渐渐合拢。我踏着山脊上的羊肠小道缓步而行,并不急着回去。 靠着家父的人脉,我被暂且安排到这个远离省城的康养酒店做了一名保健医生,至今已有半年。整个酒店从上到下没一个了解我的。 山居的日子悠闲写意,我过的几乎是种无所事事的生活,享受着多年里难得的闲暇,看云聚云散,候尘埃落定。 微凉的晚风吹过面颊,漫山遍野的金银花弥散着甜腻腻的香气。我不喜欢这种气味,教人想起《瑶池》里的句子。 一个女孩,短裙在暮色里发着白光,高一脚低一脚地正朝着这边走来。 我认出那是不久前入住的一个客人。头一回见到时她正与送她来这儿的一个女人大打出手,挠了人家个满脸花。听说这酒店是那女人娘家的生意。 我望了望山下那簇橙黄色的楼宇,继续走我的路。 便听到她在说:“秦医生好兴致!一早一晚,总看到您上去下来,下来上去地在山上转悠,就像那个谁来着……对了,是西西弗。” 我没有接她的话茬,点了点头做为回复。 她似乎没打算就此打住,站定了说:“总算看到您不穿白大褂的时候了。您穿白大褂的时候就像个神父,让人觉得高冷莫测。” 她当然不知道我对她和这里的一切都没兴趣。 “别忙着走啊,秦医生,我正要坦白一件对不起您的事。您恐怕想不到,我造过您的谣,造谣于我是天赋异禀。现在我后悔了。” 她虽说得没头没脑,我却早已心中有数。 我在这远离尘嚣的山间鱼安水安地已经过了半年,自从她入住后方才听到一些风声: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保洁员擦玻璃时亲眼看见我和护士正在卫生室里行苟且之事。 我做了个“不必说了”的手势,道:“没关系,子虚乌有的谣言没什么杀伤力的。对我们做医生的来说可谓司空见惯。” 我绕开她,继续走我的路。 “尤其在网上刷到了您在广仁医院的那些事,”她在后边大声说,“更觉得我不该那么胡说八道。省城胸外科一把刀啊,我还没见过像您这样了不起的人。” 我的心中咚的一震。 她赶上来接着说:“您恐怕想不到我对您有多理解。我发誓绝不会把在网上见到的那些说给任何人听。” 我云淡风轻地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也别在山上转得太久。” “也许我让您心烦了?对不起,请相信这不是我的本意。” 我早该想到即使没有她,早晚也会冒出个人,也许是酒店的员工,也许是省城来的客人,闲来无事,刷到了我在广仁医院的那些狗血剧情。 “谈一谈我的病,可以吗?” 她探询地问,“至今您还没正眼瞧过我一回,是不是觉得我已无可救药?” “你没有病。”我轻描淡写地说,一边鄙视自己似乎在讨好她,“只是有点儿钻牛角罢了。” “我和表嫂干仗那天您也在场的。其实我争的只是一点儿公道。他们勾结起来故意逼我发飙。后边的事您都知道了,我一怒之下用刀剌了韩澍一下,那是把很钝的餐刀……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心心念念志在必得的,未必是真需要的”我敷衍地说,“即便得到了,没准儿日后还会后悔。” “这个我也想到了。” “你可以试试先放空自己,”我自顾自地说下去,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摈弃一切内在外在的成见,从更本质、更久远的视角做出你的选择。” 她悄声地笑了,是那种料无恶意却又不无揶揄的笑,说:“您讲得太好了,让我茅塞顿开。难怪您能如此从容地面对那么大的风浪,换成我怕都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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