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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09-11-13 15:26 编辑
旺爷
旺爷辈大,不少跟他岁数差不多甚至比他还大的人都得叫他叔或者爷,小一轮的人就该叫他太爷或者祖太爷了,人们叫起来嫌麻烦,就不再计较辈分,一律叫他旺爷。
旺爷好象有个大号,因为村里识字的人少,旺爷又很少出头露面,所以这大号便很少有人提起,时间一长,知道的人就极少。不光如此,就连旺爷的旺字也有些糊涂,不知道究竟是旺盛的旺还是远望的望忘记的忘妄想的妄,每逢婚丧嫁娶,旺爷拿了钱去写礼,遇到初学乍练的生手,就要犯一下嘀咕,问,写哪个“旺”呢?旺爷就一笑,说,随便,哪一个都行。
旺爷的手艺是杀猪。有的年轻人不把旺爷的手艺看在眼里,他们说,嘁!杀个猪也算手艺?有什么呀。柱子就这么认为也这么说过。那年八月十五柱子家要杀猪,他爹说,去叫你旺爷吧。柱子说,不用。他爹说,你行吗?柱子说,你把吗去掉,把心放肚里,瞧好吧您呐。说着找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攮子,掠起袖子在磨刀石上哧溜哧溜磨起来。一家人筋疲力尽地把猪按倒在案板上,柱子抄起攮子,按照旺爷的手法量了量尺寸,就在大伙扭头闭眼的当口,一咬牙攮了进去,随着刀口的血流如注,声嘶力竭的猪嚎也暗哑消失。爹问,死了?柱子说,不死会飞。爹说,行啊你小子。柱子就得意地笑了,说,不行敢吹这牛蛋!可就在大伙认为大功告成松开手的一刹那,那头硕壮无比不甘就范的大儿猪一跃而起,把来不及躲闪的柱子爹撞了个仰面朝天。变貌失色的柱子还想招呼大伙卷土重来,柱子爹爬起来拍打着满身泥土骂道:滚你娘的蛋吧,快去叫你旺爷!
旺爷杀猪,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旺爷把家伙什往地上一撂,一边系围裙,一边吩咐:烧水。然后悄悄溜到猪的身旁,轻轻给猪挠着痒痒,冷不防抓住猪的两条后腿,一用劲将猪摁倒在地,喊道:搭把手!抬上案板,一刀毙命。血流得差不多时,旺爷就抄起一根指头粗细的铁管,从猪的一条后腿上插进去,红头涨脸地吹起气来,一会工夫死猪就鼓成个大气包,用根麻绳扎住气孔,旺爷就运一把力气,把猪放进盛满热水的大锅里,翻两个个,浇几瓢水,就用个铁刮子唰唰地刮起毛来,最多一顿饭的工夫,干净透亮的肥猪就被旺爷倒挂在梯子上了。接下来,开膛破肚,取出上下水,舀盆凉水一冲,就可以取下来或分或卖了。主家见活已干完,赶紧倒茶递烟,招呼道:旺爷,歇会儿。旺爷收拾起家伙,在围裙上擦擦手,端起水碗一口气喝下,说声不啦,提起两条猪腿走人,那是他的报酬,不成文的规矩,用不着客气。
旺爷割肉也不同凡响。买主说出斤数和部位,旺爷一刀下去,一般情况下差不了三两二两。旺爷也有不利索的地方,他不大会算账。有回他去外村卖肉,开始每斤一块,卖到所剩无几的时候,就降价到每斤八毛。有位买主割了五斤,问道:多少钱?旺爷仰着头略作思考,答道:你这账儿好算,五八四块五呗。买主见旺爷说得真切,便不假思索地给了钱。等到旺爷收拾摊子快要出村的时候,那位买主风风火火地从后面追了上来,说,师傅,刚才你那账儿对吗?旺爷一梗脖子,怎么不对?那人说,麻烦你再给算算,五八怎么会是个四块五呢?旺爷又仰起头,一五一十地算起来,末了一拍脑门,懊悔道:可不是,五八四块呀,怎么弄出来个四块五呢?这事闹的!真是对不住对不住。说着赶紧给人掏钱。那人说没事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旺爷仍是懊悔不迭:哎,这叫什么事呀。
我小时候胆子小,却爱看旺爷杀猪。不是欣赏旺爷的杀猪手艺,是盯着跟旺爷要那个猪尿脬。要来猪尿脬,放几粒绿豆进去,找跟竹筒吹起来,用线绳扎好,就可以拿着当气球玩了。那些年常有宣传队进村演节目,孩子们也好上了吹笛拉胡琴,现成的买不起,就照葫芦画瓢瞎鼓捣。我也学着用猪尿脬箍了一个二胡,拉起来虽然说不上什么音色,可我却宝贝一样喜欢,不经师不识谱,竟然练会了好几首革命歌曲。长大以后,那把胡琴也不知弄到哪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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