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2-4-17 16:00 编辑
二伯 二伯进了公社学习班,罪名是:投机倒把。白天,二伯撅着腚摇煤球;晚上,低着头斗私批修。 半个月后二伯回到家里,人瘦成了一只猴。二妈心疼地劝道:他爹,人家不让干咱别干了,往后好好在队里干活。二伯瞅一眼一窝燕儿似的五个孩子,脖子一梗:不干?不干咱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没过几天,二伯又跟生产队请了假,队长王顺知道他又去了安州镇,可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跟人们说说气话:这号人,狗改不了吃屎。 安州镇地处水陆要冲,五天一个集日。二伯赶集不干别的,他干的是牲口经纪。大凡上点岁数的人都知道,牲口交易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交易双方一般不当面议价,需要找一个中间人从中调停,这就是牲口经纪。经纪人要对市场行情了如指掌,还要对各种牲畜的各种情况门儿清。有趣的是这种调停不是凭嘴说,而是用手指头在暗地里比划价钱,俗称“摸手”。但凡一头牲畜被买主相中,经纪人就轮番与卖主和买主在衣袖里或者衣襟下“摸手”,直到双方认可成交。 二伯其实并没有跟牲口打过多少交道,只是觉得这一行来钱容易,就学着别人干了起来,久而久之,多少也摸着了一些门道,加上二伯心眼灵活,倒也不愁没有活干,一个集日下来,收入足顶一个壮劳力干上十天半个月。假如不出那回事,二伯也许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牲口经纪。那天,二伯在集上碰到邻村一个熟人想给队里买一头怀驹的驴,二伯自告奋勇,没费多大周折就把事办成了。那头驴个头不大,肚子不小,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那位熟人有点不大相信二伯的眼力,说咱买的是驴可不是驴肉,到时候可别让我落埋怨。二伯蛮有把握地说,怀驹的驴都不忒壮实,回去好好养着吧,到时候下头驴咱没事,要是下头骡子,我得叨扰你们一顿饺子。几个月后在村里碰到那个熟人,二伯还以为人家来请他吃饺子呢,哪知道差点让人啐一脸吐沫——操,你什么眼神啊,还惦记吃饺子呢,喝蛋汤吧你!原来那头驴买回没几天就死了,它哪里是什么怀驹,而是得了一种类似肝炎腹水之类的怪病。从此二伯名声大跌,很少再有人请他当牲口经纪。 但二伯并没有歇手。他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要心眼活动,有的是钱挣。他卖过香油,做过豆腐,倒腾过布票粮票,还在集上摆过糖摊卖过泥娃娃。二伯不光自己干,过年时还把孩子们轰出去走街串巷卖糖葫芦。 公社的学习班又进过几次,可二伯进去时表现良好,出来后照干不误。村支书老赶也找过二伯几回麻烦,但经不住二伯时不时地把他拉到家里喝几盅,老赶的眼睛也就一只睁一只闭了起来。 二伯在大包干之前就故去了,他挣了一辈子钱,却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 不过他的三个儿子都混得不错,一个经商,两个办厂,虽然不是什么大款,但都算得上村里的富户。 |